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无名 > 第1章 第 1 章

无名 第1章 第 1 章

作者:江云城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08 18:28:06 来源:文学城

我们都是知道的,人死不可复生,却又难免执念。

医院旁新开了一家火葬场,这是不吉祥的,所以总能听到那处被人唾骂,似乎一人一口唾沫便能淹了它。

可不同的是那店却不受影响,甚至还有越开越旺的势头,我看见了,那店近日还添了车。

我常听新闻部的同事提起那店,但大多还是带着骂的,说“那店主是个不道德的,在救生的地方附近设个死葬的地,医院竟也不恼,大概是背地里有了勾当。”

那时我就在旁边听,也不多言,只是觉得不对,谁都不对,同事不对,那店家也不对,可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大概是被老天爷捉弄了,当天下午就摔折手进了医院,我心里那叫一个苦。

好在我是个闲不住的,几乎大多时间我都穿着石膏在医院里东走西走,和照顾我的小护士倒也熟络。

那个小护士是个色迷,就喜欢我这种风流倜傥的大帅哥,倒不是我自夸,她自己当我面说的。

难得有一天我没见到她,我倒是无聊了,东问西问倒是去了太平间,那小姑娘就站在那,旁边还站着个高男人,那小护士被迷得不行,估计又是个帅的。

“老板,尸体都在这了,辛苦啦~”那护士声音甜滋滋的。

被叫老板的人点点头,让她走了。估计是注意到了我,只是不在意,自顾自搬着躺在床上的尸体。

我就站在一旁,被忽视也不甚在意,只是疑惑难解,没拦住口便说了句:“收这么多尸体干嘛?”

那高个老板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慈眉善目,甚是惹眼,用着挑逗的目光看我,好一会儿才回答我说:“烧呗。”

倒也是,我才发现这问题多么愚蠢,好在我这人比较迟顿,对此也不甚在意,二话不说就帮着他把尸体搬到了一个车上。他走得倒是利索,连句再见也不说,摞下句谢谢就开车扬长而去。

第二天一早倒是惊喜,那老板是个好人,怜惜我昨天单手帮他搬东西,今天竟亲自为我送了大骨头汤。倒也不是新闻部里人嘴里那么的不堪,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光是这汤我都得把人归入好人那一栏。

我问他为什么不说再见,他说他是一个不喜欢道别的人,因为他知道我们会有下次相见,道别便显得多余了。

“那要是真的不见了呢?”我问。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不会,如果没有机会再见,我会提前道别。”

我挺佩服他的,能将分离死别说得如同家常便饭。我一直认为人类是多愁善感的生物,尤其是在这个话题上,不然哪有那么多的思念和怀旧?

其实他的话我并不完全听懂,人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哪有那么多早知道?不过后来我想清了,那人做的是葬死人的生意,确实对生死这方面看得开,不道别,说不定是因为死了还能和他在店里见上一面。

新闻部的同事说这人是个不喜欢抛头露面的,我觉得这话不对,因为这人已经在我的病床前一连来了三天了。

嘴角跟抽了似的,天天挂着个笑,跟孔雀开屏似的,像个傻小子。

他也是个不老实的,喜欢亲自上手给我换药,乐于实践,在网上学的新菜第一个就喂我吃,难吃还不让我吐。

破天荒的,我出院那天他没来,倒也乐得清闲,点了外卖大吃一顿。只是那天起我便再也不见过他了,说不想是假的,他是个不可多得的挚友。

但他没说再见,我便也确信我们会有下次。后来我回到了工作的地方,我是记者部的,本职是一个小透明记者,是掀不起大风大浪的角色,但我与他们讲述了在医院的事后,他们却对我改了观,就连部长都谬赞我几句说我有前途,这番作为是为了让我接下一个烫手山芋——采访火葬场老板。

似乎没有什么好拒绝的,其一我是他们唯一所知近过他身且打过交道的人;其二我想见他,这就够了,我得确是最佳人选。

我去过那火葬场了,紧锁大门,四周静寂,似乎不迎生人。

我试着敲门,回应我的只有门铃声。寻人无果,我有了大胆的想法等待实施。

他的车一直停在医院太平间外,已经好几天没开动过了,我只是来碰碰运气,偷躲到了车厢里,将自己藏在箱子后面。

至于为什么这样做……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只有他自己搬尸体,不允许其他人靠近这车,只是那几日他破例让自己帮了忙。

随后我又明了,似乎那火葬场也鲜少有人,他就从没听过那地传出过哭声,似乎只有死人躺在那而没有家属。

我是个心大的,迷迷糊糊看着老板将几十个尸体扛上了车,却还是在尸体旁睡着了。呃……可能是因为我不信鬼神吧,不然哪能睡得这般安稳,一下就睡到了黄昏。

我进到了火葬场,尸体都被搬走了,只剩了我孤伶伶一个。太阳光晒得我火热,可心里只觉分外清爽。

如我所料,并无家属,四周静悄悄的。身后的屋子冒着烟,虽说收的尸体多,但烟却少得奇怪,似乎那尸体不为了烧。

外边还是亮堂堂的,一进里屋便没了光,四周都是蜡烛,烛光被我带的风吹得摇曳,门自己关上了,而我也终于看清了,尸体大多安排在棺材里,只几个摞在一起。

我见到他了,老板穿着一身长袍却不显得做作,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他的前面躺着一具尸体,那人跟做法似的在尸体身上画着符文,嘴里念念有词。

这太震撼了,因为我见着那尸体活了过来,若无其事地坐在床边与老板交谈。可一会儿又睡下了,像又死了一样没了生气。

“不坐会儿?”老板看向我,合着是早就发现我了,也不知道说。

这是我少有的感到尴尬的经历,毕竟我这行为算得私闯民宅,只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试图唐突过去。

“Hello帅哥,可以采访一下您吗?”我笑得勉强,因为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肯定不舍得打我。

那人似乎是被我逗笑了,眉眼弯弯,眼里像是盛满了星河。“好。”

他朝我靠近,驻足在我身边,于是我就驮起我的职业素养,一本正经地问。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把火葬场开在医院旁?”

“收尸方便。”

“第二个问题,对于外界对您的舆论,您有什么看法?”

“死者都没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说的。”他说的极其无所谓,似乎一人占理。“问点别的吧,我只想回答你的问题,而不是社会的问题。”言外之意是,外人怎么说他都不在乎。

他靠我靠得太近,温热的气息吐在我耳边,把耳朵都烘红了,一股痒意涌上心头,想远离却被他一只大手拉住,气氛一时奇怪,我只能想办法扯别的话题。

“那么多尸体,怎么不烧?”我觉得他是个闲的,而且我确实没闻到什么烟味。

老板笑着看我,像要把我看穿。

“我只烧无名尸,那些还有念想的,问清了家人就不烧了,装在棺材里,等人给他们收尸。”

关于无名尸,这话是我从老一辈人口中听来的。所谓无名,指的是无牵无挂,而不是无名无姓。可无牵无挂的人太少了,他们大多是无后的老人或孤儿,倒也算是可怜人。

我问:“那你刚刚是在……”

“问灵。”他答得爽快。

所以刚刚那人并不是活了,只是被唤起,交代了后事,便又睡了回去。

我收起眼不再看他,只一转眼便望到了柜子上的东西,那是一张字画,上面肃然写着两个字。

“无明……”我情不自禁念了出来。

“我的名字。”他几乎是不带犹豫地应了我。

我是觉得奇怪的,明知无名尸的存在,却仍为自己取名为无明。

手上仍被拉着,他像只熊似的把我圈着。

“别靠我太近……”我的脸红了。

“为什么?”无明跟个笑面虎似的,我还不能打他。“谢风,为什么?”

“有点奇怪……”

“讨厌我?”

我呆愣着,后又摇了头。“不讨厌。”

我听到他笑了,很轻,我想抬头看看他,却又被按住了头,我感觉面上一热,一个吻落了下来。

“你在亲我?”我不可置信地问。

无明又亲了一次,我没躲,只是大脑停滞了一会儿,又问他:“喜欢我?”

“喜欢。”无明仔细打量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睫毛长长得,脸白里透红,在烛光下极外可爱。

我记得我是没谈过恋爱的,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场景,但……似乎不太想拒绝,于是稀里糊涂就点了头。

采访没了,我知道今天的事说出去无明必定会迎受更多的谩骂,我要护着他。

我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但手上绕了另一只手,无明跟着我可谓是寸步不离。

一时有些恍惚,好像看到了前几日在医院的场景,又看到了那个嬉皮笑脸的无明。

一连好几日,我总在公司楼下望见他的身影,他知道自己风评不好,竟还知道戴个口罩和帽子,大多时候只见得他修长的身形。有时我下班晚了,他会无聊,接着便会挑逗公司楼下保安养的金毛,那手法总感觉似曾相识,直到我下楼,他又以同样的手法来摸我,我便笑着给了他一拳。

后来他问灵己经不避着我了,有时我还能站在旁边和尸体聊上几句,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又不会吃人。而且无明很少烧尸体,这些尸体都是死在了医院无人认领的,有的死于意外,但大多都是付不起钱死于停药的。

无明说,他这人生来就是与死人打交道的,很少会接触活人。大多情况下他也不愿见,只我是例外。

他说:“无明喜欢谢风。”

小透明记者也喜欢风云人物火葬场老板。

他总喜欢抱着我说这句话,肯定是因为没见过像我这般魅力大的活人,不然怎么会这么爱我。

我比他低,也没他那么壮,但他却总喜欢穿着我的衣服到处晃,当然也包括接我下班。

那只金毛叫大黄,在大黄眼里无明一定是一个坏人,让它分不清我和他,所以后来大黄就恼了。常常是远远看到无明就歪过头去不看他,用屁股对人,这时无明就会拿出路上买的肉包去哄它。

在我眼里,这人和狗都幼稚。

后来的一个寻常日子,我下班晚了,被稿件拖了时间。为什么是寻常日子?因为我早在楼上便见到了那逗狗的身影,那身影与昨日、前日的无明重合,脸上笑得放肆。

莫名的,望着他,我烦燥的情绪也渐渐抚平。

于是我下了楼,形单影只倚在楼道旁,静静望着他们。

秋日艳阳高照,却也驱散不了北方的寒气,叶子落了长长一条街,算是对秋的欢迎。

他终于发现了我,带着大黄跑向我,然后牵起我的手,走向长街。

破天荒的,他向大黄道了别。

我觉得奇怪,却又不知为何,只是握紧了他的手,生怕他放开。

第二天我没见到大黄,保安说他昨天被车碾死了。

我心里五味杂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在看到无明时迫切地想要拥抱,在他怀里暗自神伤。

“大黄死了。”我说。

“我知道。”他试图安慰我,一只大手盖在了我头发里。

我疑惑,“你怎么知道?”

“昨天看到了。”

我才明白为什么昨天奇怪,他不是一个会说道别的人,可昨天却反常地与大黄说了再见。

我忽然想起刚认识那会儿,他说道别的时候,便意味着再也不见。

再也不见……除了离开,便只有死亡。

他是和死人打交道的,能干这行的人应当也与常人是不同的。

我像是想明白了,只是差一个确定。“你能瞧见生死?”

那人默不作声,最后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走在街上,各怀心事,无明怕对方害怕自己,于是不安地握紧身旁人的手,却又怕惊扰到谢风,于是他握紧了那人的袖口。

沉默了很久的我开口:“无明,看看我什么时候死?”就当留个心理准备。

彼时我们已经走到了我家门口,我们对立站着,互相看着彼此的眼。

他像是妥协,用手蒙住我的眼,用尽所有勇气亲吻我,最后才颤颤巍巍地说:“我不敢看。

路上他的行为我都看在眼里,我们都是心细的人,尤其是在面对彼此。

我知道他是怕我嫌弄他了,因为他和常人不同,可……我怎么会嫌弃他呢?

于是我踮起脚尖,有些害羞地回吻他,看到了他红热的脸。

“傻瓜,我爱你。”我要证明这一点,用我紧握的手,用我微凉的唇,用我温柔的眼……这些都是应该给他的。

他曾说过要带我见见他的父母,于是三更半夜把熟睡的我吵醒,拉着我去了郊外,气得我发了一股闷火,但其实也就是狠狠揉了把他的脸。

他曾笑着问我:“什么房子无门无窗?

那个问题我想了许久也不曾答出来,却也没盼来他的答案,直到那日他带我停在了两座坟前。

他跪下,虔诚地拜了拜,嘴上却一句话不说。

那时我便明了,无门无窗的房,其实就是坟。

他定是伤心的,只是不哭,我默默在心里给他加了个“要强”的标签,然后跪在了他旁边,学着他的样子叩头,郑重地替他开了口:“叔叔阿姨,我会替你们照顾好无明的。”随后磕了个更响的头。

他在旁边看着我笑,将我拉起来拍去腿上的尘土,说了那天的第一句话:“你不用拜的。”

我立马答道:“不行,这可是丈母娘啊!”

他不再说话,头靠在我肩上许久不移开。我想,他这是受委屈了,于是学着他摸我的样子摸他的头。

“我不能没有你了。”他带着哭腔说,等着我回答。

我说:“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他需要我陪。

那一夜我们谁都没再说话,似乎融进了夜里,有人在漆黑下低声啜泣,靠着温热的臂弯,望着对方透亮的眼如星河灿烂,从此再移不开。

他喜欢挨着我睡觉,1米9的大高个缩成一团像只猫一样圈在我怀里,可能是因为安全感不够吧,我总要被他缠着亲这亲那,有时吵着我不让我睡觉,这么大人了还那么幼稚。

到那时我便要耐着性子来哄他,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还没睡,我先一步闭上了眼,这时我们便会角色互换,变成他将我钳制在怀。

我们度过了一个不一样的夜,因为那晚他先我一步睡着了,大抵是因为白日里缠看我讲故事和八卦多了,听得耳朵倦了,便早早上了床,还知道提前向我讨要亲亲。

我说他像个小孩子,像我同事的儿子一样,3岁的小孩每天都要家人哄着亲着。

他从不反驳我,估计也是承认自己是个粘人的。

那一晚是很冷的,我甚至能听到雪沉沉压在铁板上将其强硬压弯的声音,寒风萧瑟,只有躲在家里才能取得暖意。

于是我透过窗户,看到了空荡冷清的长街。

才晚上9点就这般,那这一夜那街估计都是孤独的。为什么是估计?因为万事没有一定,我就是那个被选中上街的打工人。

我叹息了,倒也怪我下班时忘了带回手稿,于是便认命地穿好了衣服,望了眼熟睡的无明,有点想把那人吵醒陪我一同前去。可吹了一阵风后,这想法便烟消云散了。我舍不得他冷。

路灯将我的身影拉了很长很长,暗黄的灯光照亮黑夜,这街上竟真如我想的那般冷清。

也许是还有别人的,只是眼里只有我自己,以及被雪淹没的长路。

我想我对雪恨不起来,只是以后应当不会再喜爱了。我被埋在了雪里,像小孩子躲猫猫般被藏了起来,可我并不开心。

我死了,死在那一个寒冷的夜里,在第二天的早晨被发现。

雪不是白的,是红的,我的身上有许多刀口,我觉得身体空落落的,肠子什么被尽数扯出,全身找不出好的地方,很痛,却哭不出来。

我觉得我是没错的,我只是听到巷子里有孩子在哭,才心慌地想去找那孩子,竟没发觉周围除了我并无其他人的脚印。

那巷子是个监控自区,并没有人,只有一台播放录音的手机。我便毫无防备地被人捅了一刀在背后,没有监控,也就意味着没人知道我死得有多冕。

一向习惯熬夜的我,竟意外地在一个大雪天睡得无比安稳,我大抵是真倦了,噪中嘶哑无力。呐喊已然变成奢望,眼皮似有千斤重,倒也难怪流不出泪。

透明人当习惯了,现在也算当上了名人,新闻上扑天盖地的信息都有关我,终于是盖过了医院旁开火葬场那事。

我以为那眼再也睁不开了,直到我躺在火葬场的床上,被人拉起了身子。

有人在喊我,于是无明映入眼帘。

他不再披着我的外套,而是穿着黑袍。

我知道他在问灵,以往是帮别人,却没想到现在是我了。

他哭了,可我只能干着急,我知道错在我。我没能遵守承诺,他生气也是应该的,却又无能为力。

他不说话,只是避着我的眼,埋头干着手上的活。

“别缝了,已经不疼了。”我说着,试图阻止他。

那伤过于狰狞了些,且也没有补的必要了。

好一会儿我才等来他的回应,他的声音淡淡的,却是带着哽咽,抬头露出了困倦的眼,一字一顿道:“我想你走得体面些。”

我笑着,合着是嫌弃我了,可明明脸上只有心疼。

“我带你见家人。”他想像对待普通逝者那样对我,却又忍不住心如刀绞,开口格外艰难。

该我沉默了,我听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没有家人了,这尸,你替我收吧。”

说起来倒也有缘,他父母双亡,而我是孤儿,两个无依无靠的人,曾在一段时间里相互依存。

收尸一般是家人做的,少有的人也会让朋友来做。无明不是朋友,在我这算家人。

他从未与我道过别,兴许是真的没有勇气,尧是他这种见惯了死的人也难以经受离别。

我错了,错在离开太早,死得太快,“对不起。”一出口,便被他温热的唇堵住了。

比那雪热得多,可我是没有温度的,问灵一结束,我连再见都没来得及出口。

不久前,那个被站在道德至高点人批评的火葬场也算是有了收尾,如他们所愿,火葬场关了,人人都在欢喜。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动动嘴皮却像是打了一场胜仗,觉得自己成了那大善的佛灵。他们普天同庆,他们皆大欢喜,没有人去追问为什么,大概是都觉得那老板知道了错。而真正大善的人从来不说,他能活在舆论里,走在风波中。

人人都在笑,唯他不同,一直在哭。他是如此特殊,或许这才是他不近生人的缘故。

我又醒了,觉得身上湿漉漉的,似乎还有点咸,像是被泪水浸泡过。

我觉得自己软乎乎的,转头看到了好大一只无明,正惊讶于他微红的眼,又发现了另一个不得了的事。

我变成了一个熊娃娃,嘴角还是向下的,显得我是一只愁眉苦脸的熊,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无明将我的灵魂渡到了这熊身上,算不得活了。

有很多事都是后来我才知道的,比如闭店。

我是死过的人,知道遗憾留在嘴里有多痛,所以我其实并不很能理解他,大概和我有关吧,因为他没把我的尸体烧掉。

我连我父母都没见过,却先见了他父母,足足两次,都是在坟里。

他给我弄了个房子,没门也没窗,还立了个门牌在他父母的坟旁。

那门牌不高,他坐下抱着刚刚好,手里还握着碧绿的酒杯。

我就坐在另一个坟上,看清了他给我刻的字:吾夫,谢风。

兴许是这些日子太过操劳,他抱着我的墓碑睡了过去,我想下去找他,却又觉得不妥,毕竟他太久没合眼了,倒不如让他多睡会。

正这么想着,下一秒我就被一阵大风吹到了坟后的草里。

娃娃的身体摔了也不疼,我三两下就重新站了起来,当然感官也变得不敏感,有人逼近我也是无动于衷。

“附灵?原来还是死的。”那人道。

我抬头看,是一个老人,不是活的,是个灵魂。

我听无明说过,人死后灵魂是不能久留于世的,留下的叫怨灵,死了没人收尸,无人解憾,就这么固地自封,消磨了不知多少时间。所以无明的存在,本就为了这些个事。

“有人替你收了尸,帮你附了灵,却也是留不长的。”他说着。

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不明他说于我听是为何。

“没人给你收吗?”说完我才发现有些冒犯,于是低头抱歉,并且意识到自己说的都是度话。

“我死之后他们也都死光了,收个屁。”老人笑者,像是早己释怀,只知道盯着面前的熊娃娃,最后还是没能开口。

无明醒来时已经黎明,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我,因为我在帮他拍去身上的雪,并且试图钻进他怀里为他取暖。

我不喜欢冷,所以我不想他受寒。

他打落了沾在我身上的雪,坐起身来便打算走,只是我侧身一躲,引着他去了坟后,待他看到一地尸骨便懂了我的意思。

老人知道我是个无用的,兴许是待了许久,闷了才知找我聊了会心,目的应当是想让我帮他收尸。毕竟我是一个附灵,出现在这只可能是因为附近还有人,只是不愿开口,觉得还是算了,如今也能了了一桩愿。

无明近来更是不对劲,总是夜长梦多。

我被他抱紧在胸口的位置,听着他的心跳入睡,却又常被他的泪水打醒。

他在做恶梦,可我做不到像曾经那样将他圈入臂弯,我太无能了,也很难受。

无明大抵是活在了梦里,只是这一次醒后,他无厘头地看着我,眼里浸满了泪,我听到他微弱的声音。“对不起”。”

我们真是奇怪,明明错误的根源从不在自己身上,却又因着一些无由头的事感到抱歉,并且从不解释,因为那已经是无意义的了。

以前是我,现在是他,例是怪我开了这个头。

无明望着我不吱声,自己沉浸在了过往。

他曾经说过,他不敢看我的死亡时间。可没有什么不敢的,哪天胆子大了也就看清了。

他早就知道我要死了,且那个时间要在更早之前。

原本要被车碾死的人是我,而不是大黄。从始至终充满歉意的人都是他,是他私自让大黄替我先死,他以为自己救了我,并且自愿承担反噬。

但被改命途的人是我,他的决定让我多苟活了几日。报应不在他身上,反而害得我死得更惨,他不知这算什么,总之横竖都是死,他也掂量不清哪个更好,似乎都是坏的。他只是自责,自责自己的自作主张,又责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做好了替我去死的准备,却偏偏天不邃人愿。

这些事他已决定好要烂在肚里,谁也不说,只有在自己想起时哭泣。

所以我最常呆的位置就是他的心口,去哪都带着,什么都想让我看。

可我越来越累,一下便明白是自己时日无多了。

他带我去了很多地方,只是我都无心欣赏,因为每到一个地我便能偶遇新的怨灵,他们会拉着我说很多东西,可我太累了,许多时候都是不愿答的。

只有今日清晨我是笑着的,因为我发现自己似乎格外有劲。正庆幸着却也明白了一点,我这是回光返照了,估摸再一会儿,我便走了。

于是我费力爬上了桌前,他就这么静悄悄坐在窗边,这次也是我唯一一次没待在他心口。

我不知他在看什么,因为我够不到窗,所以我只能盯着墙角看,问他:“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是将我放在了窗边,下巴靠在我脑袋上,把我整只熊都抱住。

他在看长街,看雪,估计是想到了什么,又把我的眼捂住了。

我问他:“不做你的生意了吗?”

“那生意不赚钱。”他像是许久不曾开口,声音有些变化,哑了。

我知他不开心,小声叨叨着:“可那么多人有憾……”

他定是没听见的,安静地看着窗,于是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安静,眼睛在他手里打转。

无明听到了,只是他不说。他当然知道这世上安稳的魂少之又少,可现在他的憾还抱在怀里。

那些有憾的人在他开店前就已是数不清,他帮的人太少了,倒不如让他们随波逐流,遗憾才是人生常态。

他本身就是个无牵无挂的人,叫无明倒也不稀奇了,他的名字本就取自“无名”二字,刻意为之。早在他为自己改名时他便明白,自己死后就是一具无名尸。

没人能改变,因为能改变这事的人先他一步死了。

我们就这样招惹对方,过了一段愉快的日子,最后不得善终。

原本我也应是一具无名尸的,却偏偏有人上赶着成为我的憾,于是我缓缓开口:“无明,”谢谢你替我收尸。”如若不然,我也将是孤魂野鬼,

他舍不得移开覆在我脸上的手,所以我怎么扒也没用,他不愿意让我看他的脸。

我察觉头顶凉凉的,顿时便明了原因,这个人又在哭了。

恍惚了一会儿,我有些想哭,但哭不出来。算了,就这样走吧。

我又看到了雪,和我曾经躺着的样子别无两样,既不恨,也厌不起来了。

那人终于舍得说话了,再差一点就听不见了。

“再见。”

我不开心,但终于是听到这句属于我的再见。

他曾经的话回荡在了耳边。“我若是道了别,便是再也不见。”

那便再也不见。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