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星光黯淡。
一辆颜色扎眼的轿车缓缓驶入梧晏市中心正在改建的老旧街区,引得过路人纷纷侧目。
十分钟后,车停在一处小巷附近。
车门打开,将空气搅起一阵微妙的风——
精致的红棕色皮质高跟鞋踩上破旧的石板路,鞋跟刮擦地面的碎沙石,零零碎碎发出粗粝的咯吱声。
一眼望去,鞋和人似乎与周遭都有些格格不入,好似鲜艳的红宝石混入平平无奇的沙砾中,让人一眼便能区分出来。
下车的女人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裙,又抬手把随风飘扬的棕色长卷发撩到耳后。
不知为何,即便她只是极其随意地站在那里,便能令周围路过的人脑海中都倏地跳出“风情万种”这四个字。
她拥有一张极具冲击力的脸,五官线条深刻流畅,举手投足妩媚性感,艳丽中又带着点散漫不羁,是让人第一眼看见就会惊叹不已的绝色美女。
尤其她今天明显特意盛装打扮过,眼线画得高调又张扬,整个人美得大大方方,思毫不遮掩。
这种重量级美女并不多见,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放慢脚步,擦肩而过后还有人驻足回望。
也有人低声跟身边人议论了几句,言语间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然而当那人不经意间对上那双摄人心魄的美眸时,却又匆匆走开,不敢再多看。
…………
盛漪函从包里翻出化妆品,不紧不慢对着后视镜开始补妆。
似乎有意在拖延时间。
补完妆,她又耐心等了一小会儿,才颇为无奈地望着车里,催促:“还不快下来?”
停顿两秒之后,空气里突然传来极其突兀的“砰”一声。
副驾的门被人迅速打开,很快又重重关上。
卢芝气哼哼跳下车,一张脸涨得通红,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红发,猴子一样窜到盛漪函面前。
“老大!”卢芝眼睛里的委屈都快溢出来了,“她对你那么过分,她刚才还骂你骂得那么难听!你为什么不让我骂回去?”
“被狗咬了,难道你还能咬回去么?”
盛漪函似乎对此完全不以为意,只打算轻飘飘的一笔带过。
听闻此言,卢芝不禁面露惊恐之色,她发现盛漪函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愤怒,甚至还有点喜悦。
老大这该不会是被气得精神失常了吧?
卢芝在心里嘀嘀咕咕。
幸好盛漪函紧接着便解释了自己不生气的原因,才免于被卢芝扣上“气疯了”的帽子。
“一周的时间,一辆车的分手费,不算少啦。有钱人的世界实在麻烦得很,我可不想趟这滩浑水。”
卢芝瞪大眼睛:“老大你的意思是说,其实是你甩的她?”
盛漪函不置可否。
停顿片刻,她回身轻轻拍了拍那辆火红的豪车,又安抚似的揉了揉卢芝的红头发,笑眯眯问:“这车和你头发一个颜色。喜欢吗?可以送你。”
语气宠溺,手势也轻柔,就连刮过脸颊的那阵风里仿佛也裹挟上了盛漪函手掌心里的淡淡香气。
就像是飘荡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海面猛地泛上来一大堆粉红泡泡,拖着人忍不住沉沦其中。
卢芝被自己忽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立刻条件反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嗓音也跟着抖了抖:“老大你别这样,怪难为情的。”
说完后,卢芝还皱着眉扭扭捏捏补充道:“我跟她们……不一样,不需要你这么对我。”
盛漪函不由挑眉,瞧见卢芝脸上那副被唬住了的愣怔表情,又感到有点好笑。
她揽过卢芝,笑道:“走吧。”
她们今晚的聚会地点,定在巷尾处那家新开的揽月酒吧。
揽月酒吧是连锁店的性质,每间门店的面积都不大,位置也较为隐蔽,要么藏在小巷深处,要么就隐于街角背面。
有违常理的是,这样一间看似遮遮掩掩的酒吧竟然是全国连锁,若是有心留意,便会发现各大城市都能寻到它不起眼的身影。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来这里的客人不论高低贵贱,都会被一视同仁。
常客们私下都在猜测,揽月酒吧的老板背景不一般,背后是有人罩着的。
即便是骄纵跋扈的富家子弟,在他的地盘上也闹不出事来,即便是失魂落魄的穷光蛋,在这里也能以最优惠的价格享受最上乘的服务。
盛漪函低头看着手机导航,顺着蜿蜒曲折的小巷一直向里走。
片刻后,远远望见揽月酒吧那熟悉的金字招牌时,盛漪函微眯了眼睛,余光瞄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她抬手遮了遮头顶上方路灯刺目的光,看清后唇角便勾起一抹笑意。
轻轻推了卢芝后脑勺一把,示意卢芝先进去。
然后她迈开长腿,自顾自转了个方向,朝着揽月酒吧门外孤零零站着的那个身影走去。
“严总。”
盛漪函绽开笑颜迎上前,语调和步伐都挺轻快:“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呀?”
夜色中,严侨倾微转过脸,神色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语气也冷冰冰的:“我过来通知你一声,裴氏旗下的公司,以后我们都不用合作了。”
说完,严侨倾平静地摸出一支烟点燃,看过风向后,很自然地走到了盛漪函另一侧。
盛漪函了解她的性格,倒也不急着追问原因,只是偷瞄着严侨倾吸烟的动作,心中暗数“三”、“二”、“一”。
果不其然,严侨倾默不作声吸完第三口烟时,终于重重呼出一口气。
“胡誊那小子今天才肯告诉我,他被家里安排去裴氏工作,给裴时藩当秘书。”
这个消息来得猝不及防,盛漪函有点意外地睁大了眼睛:“啊?那咱们没戏了?”
严侨倾话少,性子也冷,即使是在努力安慰别人,也惜字如金:“我们以后得避嫌。就这样吧。”
“嗯。”
盛漪函没有反对,答应得很爽快。
严侨倾似乎没有别的话要说了,继续冷着一张脸,闷声抽烟。
夜色冷清,昏黄的路灯将树影和人影都拉得长长的,两人皆沉默着,垂头看地面上自己的影子。
“喂,”盛漪函用肩膀撞了撞严侨倾,险些压不住声音里的笑意,“就这事啊?”
严侨倾依旧不吭声,眼看手里的烟即将燃尽,她又摸出一支重新点上。
看着严侨倾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与她平日的从容不迫判若两人,盛漪函心中有了猜测。
她轻轻“咦”了一声,故意东张西望:“你家胡誊呢?没跟你一起来?”
严侨倾摇了摇头,忽然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哎呀,那可真是太遗憾啦!”盛漪函笑嘻嘻挽住严侨倾胳膊,热情洋溢道,“原本我还打算请你们一起喝一杯呢!”
“其实裴家的小辈还有另一个人,裴时薇。”
严侨倾皱着眉,突然语速极快地开启了新话题,这一回她的声音明显不似方才那样毫无波澜。
“国外双硕士学位,家世显赫,年纪轻轻便是独立集团掌权人,上个月强势收购垄断房地产行业二十余年的龙头企业,身价几乎超过老裴总,如今连她亲哥哥都要让她三分。”
“噗嗤。”
盛漪函忍不住嗤笑一声:“外界那么多传闻,是真是假尚未可知。这些都是胡誊回家告诉你的?”
见严侨倾又沉默了,盛漪函紧握拳头,作义愤填膺状:“他那是读书读傻了!哪有人当着自己老婆的面,夸别的女人呀?他毕业回来才上过几天班呐,还真以为自己是裴氏的狗,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上赶着去吹捧?”
听她如此说,严侨倾的脸色终于稍有缓和。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将静谧的氛围骤然打破。
有人在急吼吼地大喊。
“倾倾!”
“太好啦,我可算找到你了!”
随即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猛冲到严侨倾面前,抱着她喜极而泣。
严侨倾使劲推了胡誊一下,没推开,只好越过胡誊的肩膀,用口型问盛漪函,是不是她告的密。
盛漪函一脸无辜地摊开手,摇摇头。
“我问你,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严侨倾沉下脸来的样子有点可怕。
胡誊只好老老实实回答:“你不接我电话,我都快急疯了,后来只好去求了裴总,裴总还真是神通广大……”
“滚开!”严侨倾神色顿时又冷了几分。
眼看两个人又要继续产生冲突。
“哎哎哎你们先停一下!”盛漪函见势不妙,赶紧过去打圆场,“胡誊啊,你听姐一句劝,以后在严总面前少提裴家的事。”
胡誊云里雾里,急得直挠头发:“盛姐,什么意思啊?”
盛漪函把胡誊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推心置腹:“你去裴氏,把咱们严总的生意搅黄了,她心里不高兴。”
“啊?”胡誊仿佛直到此刻才回过味来,恍然大悟。
“裴总的妹妹以后也不要再提了,免得惹严总不高兴。”
盛漪函仍旧不放心,对胡誊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漏说一句话。
“明白,他们都是一家人,倾倾听了肯定不高兴!”
盛漪函暗自腹诽,这傻孩子,严侨倾当初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书呆子!
目送着胡誊兴高采烈领着严侨倾回家,她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又往酒吧门口走。
走了两步,脑海中忽然又闪现出严侨倾对裴时薇的那一番形容。
学历好,能力强,家庭背景足够过硬。
好无聊的话术!
盛漪函内心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这位裴家大小姐,这段时日可谓风光无限,各种新闻报道层出不穷,各大媒体都争先恐后,把她吹嘘成百年难得一遇的商业奇才。
可是,以裴时薇那样显赫的家世,想要发几个这样的通稿,应该不算困难吧?
即便她真有几分本事,也是沾了裴家的光。
否则她年纪轻轻的,前两年还在国外读书,如何能转眼间,便将生意做到如此地步?
盛漪函心里想着这些,莫名有点烦躁,心不在焉伸手去推酒吧的门。
一不留神却推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