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陈知去洗手间补妆。站在宽敞明亮、弥漫着香氛的洗手间里,她看着镜子里那个妆容精致,衣着华贵的自己,有一瞬间的陌生感。冰凉的水流冲刷过手腕,带来一丝清醒。
“穿得再贵,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穷酸气。”一个略带尖刻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陈知抬眼,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粉色礼服,妆容浓艳的年轻女人,正带着毫不掩饰的嫉妒和轻蔑看着她。陈知记得她,刚才一直试图往许言身边凑,但许言没怎么理会。
陈知关掉水龙头,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干手,转过身,平静地看着那个女人,眼神里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恼怒,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淡漠。
“至少,”陈知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我穿着适合自己的衣服,而不是像某些人,把整个调色盘都挂在了身上,也挂不住想要的关注。”
她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冰冷嘲讽:“另外,与其在这里评价别人的‘骨气’,不如想想怎么提升自己的‘价值’。毕竟,许言的眼光,一向很高。”
说完,她不再看对方瞬间涨红的脸色,径直走出了洗手间,背影挺直,步伐从容。
回到宴会厅,许言似乎刚结束一段谈话,正倚在吧台边等她。她递给陈知一杯香槟,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遇到麻烦了?”许言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陈知接过酒杯,浅浅抿了一口,气泡在舌尖炸开。“算不上麻烦。”她顿了顿,抬眼看向许言,眼神清亮,“只是有人提醒我,别忘了自己的位置。”
许言挑眉,靠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亲密:“那你觉得,你的‘位置’应该在哪里?”
陈知没有后退,迎着她的目光,同样压低声音,却带着一丝反诘:“这难道不是由金主姐姐你来定义的吗?”
她的语气乖巧,眼神却带着挑衅。仿佛在说:你给了我钱,给了我身份,但我究竟是谁,站在哪里,或许不由你一人说了算。
许言凝视着她,半晌,忽然低笑出声。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陈知耳垂上那枚冰冷的钻石耳钉,动作带着难以言喻的亲昵。
“我的定义很简单,”许言的声音带着蛊惑,目光灼灼,“站在我身边,就够了。”
此刻这边人很少。
“今晚表现得很好。”许言靠在吧台上,晃着酒杯,目光落在陈知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比我想象的更好。”
陈知晃着酒杯,没有喝。“拿了钱,总要办事。”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许言轻笑:“只是办事?”她走近,指尖抬起陈知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陈知,你很清楚,我要的不只是一个会办事的下属,或者一个漂亮的花瓶。”
她的目光深邃,里面翻涌着清晰的情感和**。
“我要的是你。”许言的声音低沉而肯定,“清醒的,完整的,带着你的骄傲和野心,站在我身边的你。”
陈知的心脏猛地一缩。许言的直接,每次都让她无所适从,又隐隐悸动。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避开许言的手,也没有回应她的情感宣言,只是问:“那张卡里的钱,我可以随意支配,对吗?”
许言挑眉,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当然。给你的,就是你的。”
“好。”陈知点头,然后,她做了一件让许言都有些意外的事。
“那第一笔支出,”陈知抬起眼,眼神恢复了平日里做研究时的冷静和专注,“我想投资许学姐实验室旗下,一个新成立的社会科学交叉研究种子基金。我看过项目书,前景很好,但初期融资似乎有点困难。”
她微微歪头,看着许言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语气带着一丝狡黠:
“金主姐姐,应该不会拒绝我这个……小小的投资请求吧?”
空气瞬间凝滞。
许言看着陈知,看着她那双清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她没有用这笔钱去消费,去享受,而是选择将它投回了与许言相关的,具有前瞻性的领域。她不是被圈养的金丝雀,而是试图成为合伙人的掠食者。
片刻的寂静后,许言忽然大笑起来,笑声畅快而真实,打破了这边的沉寂。她伸手,将陈知紧紧揽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
“陈知啊陈知……”许言在她耳边低语,气息温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你真是……一次又一次地给我惊喜。”
她松开一些,捧着陈知的脸,目光灼热得像要将她吞噬。
“我准了。”许言说,眼神里充满了欣赏,“欢迎入股,我的……小投资人。”
回程的车上,密闭的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和陈知身上清冽的香水后调。与来时那种带着试探和紧绷的安静不同,此刻的车厢被一种微醺黏稠的氛围笼罩。
陈知显然是醉了。她不像有些人醉酒后吵闹或沉睡,而是异常安静地歪在座上,侧着头,一双蒙着水汽的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地望着处理文件的许言。
窗外的流光飞快地掠过,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将那抹未曾卸去的正红唇色衬得愈发妖娆,眼尾那颗小痣在迷离的眼神边,像一颗引人堕落的标记。
她看着许言利落操控笔电的侧影,看着被窗外光线勾勒出的冷峻下颌线,忽然痴痴地低笑起来,眉眼弯弯,带着纯然欣赏的痴迷,很迷人。
“许言……”她软绵绵地唤道,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醉后的黏腻,“许言……你怎么这么美啊……”
许言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一动,目视屏幕,没有回应,嘴角却几不可查地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陈知似乎不满意她的沉默,又换了个称呼,语气带着点撒娇般的抱怨:“许学姐……”她微微凑近了些,温热带着酒香的气息拂过许言的耳廓,“你怎么……这么帅呢?”
最后那个“金主姐姐”叫出口时,带着一种天真又大胆的媚意,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许言终于侧过头,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只见陈知双颊绯红,眼神迷蒙,笑容却纯粹得像个孩子,与晚宴上那个谈笑风生暗藏锋芒的女人判若两人。这种毫无防备全然依赖的模样,猝不及防地撬开了许言心底某个坚硬的角落。
她喉间有些发干,声音却维持着一贯的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喝多了就老实坐着,别乱动。”
“我没乱动……”陈知小声嘟囔,身体却诚实地又往许言那边靠了靠,几乎要将脑袋枕在许言的手臂上,目光依旧胶着在许言的侧脸上,喃喃自语,“就是……好看嘛……怎么看都好看……”
她的赞美直白又热烈,不含任何杂质,只是纯粹被美色所惑的醉语,却比任何精心设计的撩拨更让人心动。
许言感受着手臂传来的温热和重量,听着耳边那软糯的,一遍遍重复的赞美,心脏像是被泡在温热的蜂蜜水里,一种陌生柔软的酸胀感缓缓蔓延开来。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用如此简单,甚至幼稚的词汇,搅得心绪不宁。
她空出一只手,轻轻将陈知歪过来的脑袋推回椅背,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坐好,危险。”
陈知顺从地靠回去,却依旧歪着头看她,笑容傻乎乎的,眼神亮得惊人。
车子终于驶入别墅车库停稳。许言正准备下车,衣袖却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拉住。
她回头,对上陈知水光潋滟的眸子。
“许言……”她又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梦呓,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我们到家了吗?”
“到家了”这三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许言心底漾开圈圈涟漪。她看着陈知全然信赖地抓着自己衣袖的模样,那双清醒时总是带着审视和距离的眼睛,此刻只映着她一个人的影子。
许言沉默了片刻,然后伸手,不是推开,而是轻轻覆上了陈知拉着她衣袖的手背。她的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操控精密仪器留下的薄茧,触感清晰。
“嗯,到家了。”许言低声回应,声音是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温和。
她俯身,帮陈知解开安全带,然后小心地将她从车里扶了出来。陈知几乎是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她身上,带着酒意的温热呼吸喷洒在她的颈窝,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着“金主姐姐真好……”。
许言半扶半抱地将她带回卧室,动作比上一次她醉倒时,要轻柔得多。将她安置在柔软的大床上,陈知一沾到枕头,便自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起来,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红唇微嘟,睡得毫无防备。
许言站在床边,没有立刻离开。她看着陈知安静的睡颜,看着她因为醉酒而泛着红晕的脸颊,看着她肩头礼服那朵金属羽毛花因为躺下而微微变形。
晚宴上那个光芒四射的陈知,和眼前这个迷糊只会傻笑着夸她好看的醉猫,奇妙地重叠在一起。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占有欲和保护欲交织着涌上心头。
她俯身,指尖极轻地拂过陈知眼尾的那颗褐痣,动作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视。
“晚安,陈知。”
她低声说,然后关掉了大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夜灯,悄然退出了房间。
回到空旷冷清的主卧,许言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寂静的夜色,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陈知那句软软的“我们到家了吗”,以及她那纯粹的欣赏,一遍遍的赞美。
她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喜欢这只时而狡黠、时而脆弱、时而光芒万丈的小狐狸了。
心动,从来都覆水难收。
许言轻轻摩挲着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陈知手背微凉的触感。她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