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奉古娜拉黑暗之神那些年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塞西莉宣布的两种工作机会，像两块滋味迥异的馅饼摆在饥肠辘辘的人们面前，让整个贫民窟陷入了幸福的纠结。

第一种，是工坊的稳定岗位，按天发薪，管饭，还有望获得宿舍。

这意味着一个看得见的未来，一份能让人把腰杆挺直的体面，它需要的是日复一日的坚持，像溪流打磨石头，虽缓却稳，足以让人一辈子不再挨饿。

第二种，则是寻觅新植物的悬赏任务。它更像一场豪赌，蕴藏着一夜之间获取丰厚奖赏、彻底脱离贫民窟成为‘上等人’的渺茫却诱人的机会。

这两个选择，无形中成了一块试金石，映照出在场每一个人的性格与选择。

选择工坊的人，看重的是长久的安稳，他们必须耐得住日复一日的枯燥，珍视这份来之不易的保障，并具备抵御外界诱惑的定力，这需要的是如土地般踏实、坚韧的品格。

而那份寻找植物的高额悬赏，其意义恰恰在于筛选掉投机者，但同时它考验的并非运气，而是需要极为稀缺的专业知识、细致的观察力和对自然的深刻理解，并具有不甘平凡的勇气的人。

塞西莉静静观察着人群中的骚动与抉择，心中并无半分偏好或偏见，她清楚地知道，这并非简单的优劣之分，而是性格与际遇的交织。

一个健康成长的斯莱德，既需要基石，也需要探路者。

对她而言，无论是选择安稳的工坊，还是追逐机遇的野外，只要他们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用自己的方式为这片土地贡献力量，便都值得尊重。

“大、大人。”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人踟蹰着走上前来。

他个子很高，却瘦得惊人，破旧的衣衫空荡荡地挂在骨架上，棕褐色的头发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枯黄，无力地贴在额前，他的眼神始终低垂着，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他叫迪伦，他并不是一开始就住在贫民窟的，恰恰相反，他的父亲是一位泥瓦匠，靠着出色的手艺，一家人过着不算富足，但和幸福的生活。

厄运是从父亲为教堂修缮屋顶时摔断腿开始的，家中微薄的积蓄很快在求医问药中耗尽，但即便如此父亲的命也没能留住，母亲也因此一病不起。

沉重的担子，就这样压在了当时还未成年的迪伦肩上，为了支付母亲的药费和养活年幼的妹妹，他接下了各种零工，直到在一次搬运重物时发生意外，永远失去了左手的尾指。

从此生活变非更加困难了，健全的人都不一定能找到一份温饱的工作，更何况是残缺的人，他连寻找力气活都变得艰难。

如今，他和妹妹只能日夜蜷缩在租来的小屋里，靠糊纸盒勉强维生，一百个纸盒换一个铜板，微薄的收入在药费与食物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

“缺……缺一根手指，可以报名吗？”他鼓起全部的勇气，声音干涩发颤，左手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了藏，“工钱……是怎么算的？”

周围传来几声细微的叹息，在这里，人人都明白，身体的残缺往往意味着被工作拒之门外。

然而，塞西莉的目光扫过他残缺的左手时，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那只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痕迹。

“报酬按你的实际工作量结算。”她的声音平静而公正，“只要你保证不拖慢整体进度，就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迪伦，迪伦·琼斯。”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因激动而哽咽。

“迪伦·琼斯。”塞西莉重复了一遍，将这个名字记下，“如果你不改变主意，三天后到教堂报到，会有人为你安排具体工作。”

看着迪伦眼中重燃的光亮，人群躁动起来，连他都可以，希望真的降临到了每个人身上。

塞西莉的话音刚落，人群短暂地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远比之前更为热烈的反响。

迪伦的遭遇，像一盆冷水，浇醒了许多被‘高额悬赏’冲昏的头脑，他们重新审视着两个选择，心态已经变得不同。

是啊，迪伦的父亲难道没有手艺吗？他曾是替教堂干活的工匠，有着让多少人羡慕的稳定活计。

可那又如何？一旦厄运降临，一场意外、一场疾病，就能让整个家庭如同沙堡般崩塌，迅速被抛弃、被遗忘。

比起追逐风中烛火般不确定的横财，一份能提供稳定报酬、管饭、甚至可能提供宿舍的工坊工作，才是能让他们和家人在这个世道下真正活下去、甚至缓慢积累的坚实阶梯。

“我报名工坊！”

“我也去工坊！”

“算我一个！”

呼喊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人下定决心，涌向代表工坊招募的那一侧，他们眼神中的狂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坚定的务实。

短暂的富足算不了什么，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抵御风险、让家人安身立命的根基。

塞西莉看着眼前争先恐后报名的人群，目光掠过因被录取而激动得几乎落泪的迪伦。

她清晰地记下每一个名字，同时在喧嚣中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关键信息：

“是的，三天后，记得去教堂报到。”

“每天管两餐还是一餐？是三顿，而且保证能吃饱。”

“找植物？你妻子当然可以参与，这项工作不拘男女老幼，但一定要记住，安全第一。”

“具体要做什么，到时候会有人手把手教你们，不必担心，很容易上手的。”

在塞西莉耐心而清晰的解答下，人群中的不安与疑虑渐渐消散，一张张原本写满困苦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久违的光彩。

他们互相传递着确认的眼神，仿佛在说：这一次，希望真的来了。

迪伦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母亲仍在角落的草垫上昏睡，她的精神已经很差了，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消瘦的脸颊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

妹妹伊迪正蹲在小火炉前，小心翼翼地搅动着陶罐里已经不知熬煮过多少遍的药渣，这是他们唯一能负担得起的‘药’，苦涩的气味中早已不剩多少药性。

“哥哥！”伊迪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伊迪！”迪伦激动得声音发颤，胸腔因一路跑回来而剧烈起伏，“听我说，我找到工作了，正式的工作！”

伊迪手中的木勺顿住了，她知道哥哥每天都在拼命找活计，但那些工头总是把工钱压得很低，有时甚至用几个发霉的面包就打发了。

即便如此，哥哥始终用他单薄的肩膀，顽强地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是……什么样的工作？”她轻声问，生怕惊醒了这个美梦。

“是教堂的工作！他们要成立一座新工坊，正在招人。”迪伦的声音里充满希望。

教堂，这个词让伊迪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父亲双腿扭曲，被教堂的杂役像扔垃圾一样从侧门丢出来，那是她幸福的家庭破灭的开始，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迪伦察觉到妹妹的恐惧，急忙安慰：“别怕现在的教堂和以前不一样了，克雷特主教已经被赶下台，现在掌权的是好人，她会让我们摆脱饥饿和贫穷，会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伊迪勉强镇定下来：“是的，我知道……菲奥娜修女带走了孤儿院的孩子们。你还记得常在我们家附近玩耍的小约翰吗？上次我看见他，他整个人都圆润了些，穿着干净的衣服。”

这件事他们都清楚，母亲知道后常在病痛中哭诉，说自己不如死了，这样两个孩子或许能得到教堂的救助。

但他们更明白这不现实，别说他们都舍不得母亲，而且迪伦早已超过了被收容的年龄，伊迪也到了快嫁人的年纪，只是困难家庭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是的。”迪伦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她们都是好人，教堂承诺了，只要我能完成工作，就能领到和别人一样的工钱。

到那时，我们就能给母亲买真正有效的药，再也不用靠这些药渣勉强维持了。”

他轻轻捏了捏妹妹瘦得只剩骨头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久违的暖意：“而且工坊还管饭，不是一餐，也不是两餐，是整整三餐。

这样连我那份口粮的钱也能省下了，我们伊迪是大姑娘了，该有一身体面的新衣裳。”

望着妹妹因营养不良而泛黄的发梢，迪伦的眼中浮现出憧憬：“等情况稳定些，我们就离开这里。

去安达街，或者圣乔治街租个小房子。如果运气够好，说不定还能攒够钱，回到我们原来的家……我至今还记得院子里那棵树开花的样子。”

伊迪静静地听着哥哥的描绘，思绪飘回了那段短暂的幸福时光，母亲亲手绣的碎花桌布在阳光下泛着暖意，她笑吟吟地沏着茶，配着街上买的最便宜的饼干。

那时茶虽淡，饼干虽粗糙，却是记忆中最温暖的味道。

角落里传来细微的啜泣声，不知何时，母亲已经醒了，浑浊的泪水正顺着她凹陷的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