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响起,我看到来电显示是“red alert”。
我接起电话:“喂,妈妈。”
“喂,妞妞,我的脚不小心扭伤了。”
“啊,什么时候?没事儿吧?”我关切地问。
“前两天,现在没什么事了。”
“那我现在回去。”
她没有拒绝。
当我在1个小时后的火车上时,我的大脑才有时间思考一个简单的问题,那就是,这件事并不那么简单。
印证怀疑的最好方法就是尝试去相信。
我的一只脚刚踏进门槛儿,妈妈已经在客厅等着我了,兴奋地站起来迎接我,对我说:“妞妞,你来得正是时候,我这正要去你姨姥姥的医院检查呢?走,你陪我一起。”
后来我就稀里糊涂地被我妈这个“扭伤脚”的人拉到了媒婆姨姥姥那里。
得,这次恐怕是要去赴鸿门宴了。凡是和姨姥姥搭上边,目的肯定不单纯。这绝对是一场阴谋。
我们到的时候,姨姥姥正在给一个病人换药布。见我俩进来,姨姥姥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
“你看妞妞,都成大姑娘了。”
“可不大姑娘,都快成老姑娘了。”我妈回答。
唉,这要不是亲妈,我一定分分钟翻脸。可现在呢,我能做的只有假笑了。更尴尬的是,我的余光总感觉到有人在盯着我,我的目光一扫,果然,发现姨姥姥的那个病人正打量着我。那是一种评价式的眼光。奇怪的是,她没有丝毫躲避我目光的意思,反而对我笑了笑。我也回应地笑了笑,然后把目光移回主场。
“嗨,不要着急,一旦找到对象,结婚分分钟的事儿,这都是缘分。”姨姥姥一边工作一边说。
“这种事情不能太信缘分。这要是一辈子没遇上‘缘分’,还不结婚了。”那个病人也参与到了主场的讨论之中。
“可不是,他们年轻人总是说眼缘眼缘的,看一眼要是能看清一个人,那都没有离婚的了。缘分都是需要自己争取的,遇到合适的,就要紧紧抓住,抓住了的才是缘分。”我妈说这话时一直看着我。不用说,这话是讲给我听的。
“要真是一眼可以看清一个人,恐怕就没有结婚的了。”姨姥姥说。
三个人都哼哼笑了。这里俨然成了中老年妇女畅谈俱乐部了。
“要我说,这跟谁结婚,就是跟谁有缘。”那个病人说。
“那可不,你看咱们那个年代,哪懂得这个那个,不是都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孩子了,过的不是也不错。你看你和你家老肖,那简直是模范夫妻了。”姨姥姥接上。
“唉,就是儿子不让人省心。”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现在和我闹意见,唉,一言难尽。”
“好了,还是隔一天再来。”姨姥姥对那个病人说。
那个病人看看包扎好的手,说:“淑敏,你这水平还是那么高,技术过硬。”
淑敏是我姨姥姥的名字,看来那个病人和我姨姥姥是老相识。我心想。
“说到水平高,那是冯远航。我最近看他又出版了一本书。回想起来,那时咱们上山下乡时,一起干活,谁会想到谁以后会怎么样呢?”姨姥姥感叹。
“冯远航”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我心想。
“妈,包扎好了吗?我接你回去。”有人进来。
这声音好熟悉,像是……,我循着声音回头看。
“肖择。”我站起来,一脸惊讶。显然,看他的表情,同我一样。但他很快切换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朝我简单打了个招呼,经过我,走到了那位病人的身边。
“淑敏,这就是我儿子。肖择,这就是我总跟你提起的刘阿姨。”那个病人站在肖择旁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那种姿态好像在说:“瞧,看我的作品,不错吧!”
“刘阿姨,您好。”肖择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我看着他,他的目光刻意避开我。
姨姥姥那双“外科眼”发现了某些重要的事情,激动地说:“哦,你们认识?这么巧!”
没等我回答,我妈就势跟着说:“妞妞,你认识肖博士?那敢情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么大岁数还要拼演技。对比起来,我和肖择做群众演员就不太合格了。
“妈,咱们走吧,我约了车,已经在门口了。”肖择扶着那个病人向外走。
“淑敏,那我先走了,后天我再来。”那个病人冲姨姥姥摆手,跟着肖择走了。
这间诊室在肖择和他妈妈离开以后,稍稍恢复了平静。但对于我来说,大戏才刚刚开始。
“老姨,这个男生挺不错的,看着一表人才的。”我妈强忍着激动的欢喜,神秘地同姨姥姥说。这种表情我见过很多次了,但凡我妈发掘到心仪的“未来女婿候选人”,这种表情就会出现。
“哪是看起来,人家就是。听说他现在在江都大学附属医院做实习医生。”
“重要的得看人,看样子他有些不好相处。”我妈说。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那要处处才知道。这介绍对象,先看大面,大面过得去,再进一步了解细节。你先看细节,那第一步过滤就剩不下几个了。现在相亲要讲究广撒网。就算相亲成功的概率再小,也禁不住咱量大啊!你说是不是,妞妞?”
天哪,听姨姥姥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姨姥姥不去当专业红娘真是屈才了。当然,我不能这么回答。最后,如惯常一样,我笑着点点头。
“别总稀松二五眼的,要往心里去。”我妈说,“我跟你说,这个肖博士就是上次你姨姥姥要介绍给你的那个。”
“哪个?”
“就是那个还没等到见面就爽约说不约的那个。”
“哦……”
“你说巧不巧,我那天扭伤,恰好遇到他妈妈,就刚才手受伤的那个大姨,这么一聊才发现她儿子到现在其实也没对象。关键这人还是你姨姥姥上山下乡时的老战友,知根知底的。”
“我敢打包票,这家肯定靠谱。你要是以后嫁过去,肯定不会受婆婆刁难的,我这战友脾气特别好,人实在。看我这话说的,现在哪还有受气的儿媳妇。”姨姥姥接着我妈的话补充道。
照这样聊下去恐怕我的后半生都要在她们的一言一语中被安排好了。
“对了,你俩怎么认识的?”我妈又开始挖掘背景故事。
“啊,算是工作认识的。”
“这可是个好预兆。”我妈仿佛陷入某种美好的憧憬当中。
“什么呀,就好预兆?”
“至少,你俩,有缘。”
这个,确实有缘。
所谓缘分,本质上是一种偶然。既然是一种偶然,那就不一定会成为必然。关键在于,你想它成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