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禾却漫不经心的抿着茶水。
两人无言。
沉默半晌后,男子摘下面上的半块面具。
面具后的容貌正是不久前琰禾为其解围的公子楼子成。
“唐公子聪慧,不知何时早已知晓?”楼子成无奈的轻笑。
琰禾微微一笑,放下茶杯。
她怎么知道?!这百分之二十的原因是靠闻香味闻出来的,不久前她和楼子成交谈时就发现他身上的熏香很特别,而这人身上的熏香味和楼子成有一模一样。
得亏她留了个心眼。
至于另百分之八十……当然是瞎猜的。
总之还真被她猜对了。
琰禾没有直接回答:“楼公子,哦不,应该是墨先生。这重要吗?结局是我说对了,不是吗?”
楼子成闻声没有丝毫恼火,反而温和一笑:“唐兄,称呼我为子成就可,既然暴露,想问什么可尽管询问。”
琰禾腹诽这人定力真不错,每一次都可以接住她扔的试探。
“子成兄,我更好奇的是,你为何要扮作两副面孔?一面是文弱书生,一面是赌坊幕后的主人。这其中的反差,着实令人玩味。”琰禾懒洋洋的转着手边的折扇,袖口有些宽大,露出白皙的手腕。
楼子成迎着她的目光,并未躲闪,反而有些自嘲道:“唐兄不也是如此?一面是仗义执言的少年侠客,一面是在赌坊之中大杀四方意图与赌坊主人谈合作的纨绔子弟。你我不过是各有各的不得已,各有各的伪装罢了。”
在琰禾进入赌坊后,她的一举一动皆纳入他的眼底,他早该知道这少年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吸引他。
他继续道:“至于为何开设这赌坊,家中曾与这赌坊有些渊源,家道中落后不得已接手维持。读书人身份便于行走,而墨先生这个身份,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今日街头之事,确属意外,在下不善与人争执,手上银两也不足,让唐公子见笑了。”
这番解释半真半假,琰禾既没有多信也不深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亦然。
她此刻关心的,是合作的可能性。
“原来如此。”琰禾理解的点点头,一副慵懒的腔调,“那么子成兄,现在我们是否可以谈谈正事了?我之前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合作?”楼子成挑眉,“唐兄今日帮了我,什么合作尽管谈,可是想在金银坊如何合作?以唐兄的赌术,若是想坐镇于此,楼某自是求之不得,分红好商量。”
琰禾闻声却嗤笑一声,随意的用扇柄指向楼子成:“坐镇赌坊?子成兄,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来此,可不是为了给你当镇场子的赌徒。”
“哦?”楼子成扶了扶袖子,“愿闻其详。”
“金银坊日进斗金,资金流动极快,这是优势,但也是劣势。”琰禾缓缓道,“赌坊生意易招致官府关注,子成兄既然有如此庞大的现金流,何不利用起来,做一些更稳妥的买卖?”
楼子成面上有些疑惑:“唐兄,这何为资金?”
“嗯?”琰禾反应过来了,这些名称在古代都是新鲜词。
她简单的与楼子成介绍了一番这些词的意思。
楼子成听后眼底有些不可思议的欣赏:“唐兄真乃奇才。”
“这些只是睡梦中无意得知,并非自创。”琰禾连忙解释,接着道,“谈到合作,我想要利用赌坊的优势面向那些有信誉,但一时周转不灵的商人,提供短期利息合理的借贷。”
楼子成道:“这与钱庄有何区别?且风险亦是不小。”
“非也。”琰禾摇扇,“我们不做那等盘剥穷苦百姓的印子钱。”
据她了解到这古代虽然也有放贷的方式,但更多是钱庄发放以及高利息,既然如此完全可以开设与发行债券相类似的购债业务。
她见楼子成听得专注继续道:“我们可以先从……这样岂非更稳妥,前景也更广阔?”
琰禾把现代的投资方式经过改善,成为更适用于古代的方法,与楼子成娓娓道来。
“唐兄思路清奇新颖,子成佩服。”楼子成夸奖道,“只是这等运作空口无凭,我如何能确信唐兄的这套说辞?”
即使存在恩情,但楼子成的骨子里还是很警觉。
他的疑虑合情合理,琰禾早有准备。
她轻笑一声,正色道:“子成兄谨慎理所应当。这样如何,我们可立字为据。合作中你出的前期资金,算我私人向你借贷,以我唐雨之名立下借据,约定利息和还款期限。若我逾期不还,或这新生意导致重大亏损,我自愿偿还。”
楼子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料到琰禾敢下如此重的注。
琰禾继续道:“另外,我可先为金银坊设计一套新的记账法子,你一看便知优劣。同时,七日内,我必为这新业务找到第一个合适的借债人,并促成第一笔安全回收的借贷。若做不到,合作之事就此作罢,初始资金我即刻归还。”
“子成兄,敢与我赌这一把吗?”琰禾嘴角轻笑。
楼子成有些愣神,其实在最初琰禾谈起合作时,他就已经选择相信,质疑不过是出于多年经营赌坊的习惯。
“唐兄魄力惊人,楼子成交你这个朋友!”楼子成温和一笑。
琰禾知晓二人的合作达成。
“合作愉快,子成兄,我定不让你大失所望。”
临别时,琰禾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对了,子成兄在城中人脉广,可否帮我留意一个人?”
“唐兄可直说,我定当尽力。”
“是我友人庄上逃跑的管事,名唤周老三……”
楼子成爽快答应。
在管事的引领下,琰禾和等候在外的秋雨从书房另一侧的暗门悄然离开。
主仆二人刚拐出小巷,就听到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响起。
“姐姐?”
琰禾闻声望去,只见琰衲正站在不远处的灯笼下,穿着一身干净的白长衫,手里还拿着两包糕点。
“阿……”琰禾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及时改口,心中惊疑不定,此时他不是应该在庄子里吗?还有这身打扮被认出了?
琰衲见人没有移动,于是自己快步走上前,目光扫过琰禾全身,见她无恙,才松了口气般。
“姐姐,我在屋里闷得慌,就想着出来走走,买些点心。方才好像看到你进了那边……”他指了指金银坊的方向,“听周围的人说那地方龙蛇混杂,我有些担心,便在此等候。见姐姐安然出来,真是太好了。”
一时间琰禾有些不知所措。
“阿衲,你一开始就认出了我?”她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换装能力,出门前春雨都不识得,她才敢放心的大摇大摆,没想到直接被这小鬼发现了。
“对啊,姐姐我一眼就看见了你。”
“怎么发现的?”
“不告诉你。”
琰衲挑眉一脸自豪的递过糕点。
琰禾:……
风水轮流转。
算了,只要别人没看出异常就行。
琰禾索性心下稍安,笑了笑,接过琰衲递过来的一包还温热的糕点:“阿衲真厉害,有劳挂心,我只是进去见个朋友,谈点事情而已,已经办完了。”
“原来如此。”琰衲露出放松的笑容,“那便好。姐姐这是要回庄了吗?今日这南市的夜市刚开,颇为热闹,可要逛逛再回去?”
他语气带着几分期待,像个爱玩耍的少年。
琰禾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街市,又看了看琰衲那亮晶晶的眼睛,不自觉又想起前世自己的那个弟弟,心中一软。
也罢,绷紧的神经也需要放松一下。
“也好。”琰禾点头,对秋雨道,“秋雨,我们也逛逛再回去。”
“是,公子。”秋雨应道。
“姐姐,太好了!”
“叫公子。”琰禾纠正。
“是,公子。”琰衲笑嘻嘻道。
三人走入热闹的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