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禾从田坝离开后,沐浴装扮一番赶忙与秋雨乘车到金银坊。
据秋雨刚刚禀报,楼子成传来消息,发现周老三的踪迹。
周老三此人贪得无厌还赌博成性,就算逃跑了也会在赌坊来上几把。
那日她与楼子成谈话得知,他经营的赌坊并不止这一所,于是她叫楼子成留了个心眼,没想到现在还真碰上了。
马车在金银坊的后门停下,琰禾在秋雨的搀扶下利落下车。
已候在此处的管事立刻迎了上来,恭敬地将她们引入内室。
楼子成早已在室内等候,见到琰禾,他放下茶杯起身相迎。
“唐兄。”他拱手道,目光扫过琰禾身后,见只有秋雨一人,略微颔首。
“子成兄,消息确切?”琰禾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她心知楼子成的性子,没有准确消息是不会前来告知,但不放心的她还是要证实一遍。
“基本可以确定。”楼子成示意琰禾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茶,“我手下的人在邻县一家地下小赌窟里发现了他的踪迹。那地方鱼龙混杂,专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那位周老三似乎在那里欠了些赌债,正被逼得紧。”
“地下赌窟?”琰禾蹙眉,这倒符合周老三嗜赌的性子,“具体位置?他现在人还在那里吗?”
“具体位置在邻县的深水巷,那家赌窟没有名号,但很好找,巷子最深处的那个院子便是。”楼子成犹豫片刻又道,“我的人一个时辰前还看到他被几个彪形大汉堵在巷子里拳打脚踢,似乎是因为还不上钱。”
琰禾眸光一闪,脑中飞速盘算。
周老三躲在这种地方,显然是走投无路,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可能更容易狗急跳墙。
“他欠了多少赌债?”琰禾忽然问道。
楼子成报出一个数字:“约莫三十两。”
三十两啊,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且足够让那些放印子钱的人剥他一层皮了,不过这或许是个机会。
她思虑后朝楼子成拱了拱手:“子成兄,此事辛苦你了,在下有事先行告辞。”
“唐兄,慢走!”楼子成起身相送。
二人分别后。
琰禾没有着急回去,而是找了一家茶楼,懒懒的坐在厢房里。
“秋雨,算算时间,夏雨似乎快赶回来了?”
“小姐,夏雨前些日子传信说是快了。”
夏雨是四人当中医术高明者,由于田庄无事,她便向原主请辞行医救济,原主虽然柔懦,可心地善良,听闻后不假思索的同意了。
即使夏雨常年不在田庄,但每逢冬季她定会回来为原主调理身体。
现在正值秋末,即将入冬,正好赶上她回来。
“你与她传信,告知让她先到邻县帮我打听打听周老三。”
“小姐,是想……”
“逼他出来。”
“他如今身无分文,又欠着赌债,唯一的指望或许就是觉得我年轻脸皮薄,不敢将事情做绝。”
秋雨闻声真心佩服:“小姐英明。”
琰禾摆了摆手:“秋雨,我需你放出消息,田庄大小姐念及旧情,若他肯回来交代清楚某些未尽事宜,可网开一面,帮他还清部分债务。当然,这消息你要做得像是无意间泄露,让他偶然得知。”
“奴婢明白。”秋雨恭敬道。
“行了,你也坐下歇息歇息。”琰禾懒散的给秋雨也倒了一杯茶。
秋雨急忙道:“小姐千金,怎可……”
“好秋雨,怎么不可?你不是外人,咱们不必论礼数,我让你喝你就喝,要是春雨早就笑盈盈的坐下了。”琰禾见秋雨如此老实,轻笑出声。
见琰禾态度强硬,秋雨也缓缓坐下,拿起茶水轻抿。
此时,邻县的地下赌窟内。
周老三蜷缩在赌场最角落的一张骰宝桌旁。
这些天的赌博,导致他眼窝深陷,头发油腻的发污,身上的绸缎褂子早已沾满污渍,变得皱巴巴。
而他面前的筹码所剩无几,手指因长期紧张而颤抖。
“开!四五六,十五点大!”庄家冷漠的声音响起。
周老三看着面前的最后几个铜板被划走。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抹了一把汗水后猛地抓住庄家的袖子:“再借我一点!就一点!我很快就有钱了!真的!”
庄家厌恶的甩开他的手,冷笑道:“周老三,你前账未清,还想借?当我们这是善堂吗?龙爷的规矩,你忘了?”
听到龙爷二字,周老三浑身一颤,脸上血色尽褪,变的苍白无力。
他当然记得,上次还不上钱,他被拖到后院教训的那顿,现在肋骨还隐隐作痛。
这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过来,在庄家耳边低语了几句。
庄家脸色微变,再看向周老三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周老三。”庄家慢悠悠地开口,“你运气不错。刚得到消息,凤唐县那边,你那位旧主琰大小姐,似乎并没有把事做绝。”
“风声说,那位大小姐念旧,觉得你管理田庄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你肯回去,把一些事情交代清楚,或许你欠的这些债,她可以帮你还上一部分。”管事接过话头,语气平淡。
周老三闻声心脏狂跳起来。
回去?交代清楚?那丫头片子心狠手辣,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要不是受那个臭小子忽悠,他怎么可能又丢了玉佩,还骗到这种地方。
现在身无分文没有一点筹码的回去,无异是案板上的鱼儿。
但眼前的绝境让他别无选择。
赌场的追债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龙爷的手段他见识过,心知再不还钱,下次丢的可能就不是几根肋骨了。
而琰禾那边,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她一个年轻女子,或许真的脸皮薄,怕事情闹大影响声誉?又或者,她想知道些别的?比如想着没法交代。
侥幸最终还是压过恐惧。
“她…她真这么说?”周老三声音干涩的问。
“信不信由你。”管事面无表情,“消息是这么传的。不过,你也别想耍花样。龙爷说了,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内,要么看到你还钱,要么……,否则,后果你自己清楚。”
说完,管事和庄家不再理会他,转身离去。
只剩下周老三独自瘫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从茶楼出来,琰禾想散散步,索性与秋雨徒步穿过熙攘的街市,准备返回田庄。
二人刚走到一处街口,却与一个匆匆的身影相撞。
“小姐!”
就在即将相撞时,秋雨及时拦住。
“哎哟!哪个不长眼的?”对方被吓得惊呼一声,声音娇纵带着蛮横。
琰禾定了定神,看清来人,是那位当初嚣张跋扈的县令千金周洛莺。
只是今日的她未施粉黛,发髻微乱,穿着一身麻布灰衣,与平日里珠翠环绕和前呼后拥的张扬模样大相径庭。
且她脸上带着一丝惊慌,眼神游移,像是在躲避什么。
周洛莺也看清了琰禾,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些什么。
琰禾还没反应,周洛莺边拉起她的手。
“公子,可算找到你了!”周洛莺带着哭腔,似又急又喜。
此刻的她,有一种执拗。
她双手紧紧拉着琰禾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眼泪说来就来,扑簌簌的往下掉,对着周围渐渐聚拢过来的路人哭喊道。
“公子!你让我好找!你我既已私定终身,你怎能拿了我的信物就想一走了之?!今日你必须给我个交代,跟我回去见爹爹,把我们的亲事定下来!”
琰禾:“……?!”
秋雨:“!!!”
围观众人:“哇——”
琰禾被这一幕惊的脑子里嗡嗡,心里狂吼,请苍天,辨忠鉴!这是被赖上了!!!
“这位小姐,你认错人了!”琰禾尽量使自己语气平和,压低声音,不经意甩开她的手。
但周洛莺抱得死紧,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我没有认错!”周洛莺抱着琰禾哭得梨花带雨,演技是出奇的好,“就是你!你这负心汉!你当初花言巧语骗我时,可不是这般模样!这枚玉佩就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
她说着,竟真的从袖中摸出一枚成色普通的玉佩往琰禾手里塞。
琰禾没来得及开口。
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啧啧,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是个骗姑娘感情的……”
“周小姐?是县令千金吧?这公子胆子也太大了!”
“真是世风日下……”
秋雨见此急得额头冒汗,想上前分开二人,又怕动作太大暴露小姐身份,只能厉声喝道:“休得胡言!快放开我家公子!我们根本不认识你!”
周洛莺却像是抓住了唯一生机,更加不管不顾,整个人几乎要挂在琰禾身上:“我不放!除非你答应跟我回去成亲!不然…不然我就撞死在这里!”
场面变得混乱。
琰禾心中又气又急,知道跟一个疯子讲道理是没用的。
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冷道:“周小姐,你确定要拉着一个女子去成亲?若你父亲知道你当街拉着一个女扮男装的人胡闹,你猜他会如何?”
周洛莺一听哭声戛然而止,她瞳孔睁大,难以置信的瞪着琰禾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她仔细看去,这才注意到这位公子过分清秀的眉眼,没有喉结,以及被自己抓住的手臂,骨骼纤细。
她……她竟然是女子?!
想到这她脸色煞白,抓着琰禾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完了,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