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声过后,是激烈的争执和动手的声音,能听到球杆和台球滚落四散的声音,似乎是打得很凶,怒吼和尖叫声充斥着耳膜。
一楼的人都冲上去想看看情况,前台应该是对这种事见怪不怪,熟练地拿起对讲机说了什么,然后安排其他的工作人员去走廊的包厢跟客户们说明情况。
包厢门开合的瞬间,乐一往里瞥了一眼,一闪而过一道男人的身影。那人戴着帽子,懒散地靠坐在沙发上,一根手指点在台球杆的顶端摇摆球杆,因为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不过他嘴角那道漫不经心的笑让乐一印象深刻。
乐一不想卷进争执打架中,但他拉着那个男生不让他上楼:“你先把钱赔给我。”
叫阿亮的男生笑道:“好,我去旁边的便利店换。”
“一起去。”
刚走出大门,突然听到身后响起的一声声尖叫,许多人一窝蜂冲了出来,边跑边喊着:“杀人啦,杀人啦!”
杀人?
乐一赶紧拉住仓皇逃窜的一个男人:“什么杀人了,怎么了?”
男人慌乱地急着摆脱他,使劲甩着手:“楼上拿刀要杀人了,你快放开我!”
乐一回头去看拿他手机的男生阿亮,发现他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消失不见,乐一瞬间就懵了,脑袋里的念头就在“我手机呢”和“谁杀人”之间徘徊。
杀人?乐一对这个词语只停留在遥远又模糊的概念上。
但是楼上疑似还有章建行在,刚刚没发现他跑了下来,还有那个阿亮的朋友也在,应该能通过他们找回自己的手机,所以他要赶紧上楼一趟。
前台的工作人员都已经跑了,也不知道之前那个无袖男和老板去了哪里。楼上的慌乱还在继续,乐一每上一个台阶,就有乱飞的不知名物体砸下来,尖叫声不绝于耳。
等到他被逃窜的人群从楼梯口挤进二楼,才发现二楼已经一地狼藉,人群包围的中间,有名穿着白衬衫西装裤,戴着眼镜的男人正用水果刀挟持着一名人质。
男人面色狰狞又惊慌,应激地敌视周围所有人,他颤抖的手让人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下一秒就将人质的脖子割开,而这个人质———是桌球室的老板。
“别激动!你先别激动,有话咱们好好说,你有什么难题可以跟我们说,咱们总有办法解决的,不能干让自己后悔的事啊!”
人群中有人劝阻,慢慢靠近两人,西装男人被逼到墙边怒喝一声:“都别过来,再再过来我让她跟我一起死!”
被挟持的老板只是轻轻蹙眉,冷静开口:“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想想你的家人,如果你真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你的家人该如何自处?我看你也不想活了,你死了倒轻松,你的家人却要背上一辈子杀人犯家属的骂名,在外人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咱们打拼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让家人过上好生活吗,你这样难道不怕你的父母姐妹恨死你?”
老板这一番话虽然是在劝诫,但起到了反作用,西装男人反而更加惊恐大叫着,朝所有想围上来的人胡乱挥舞着刀:“滚!你们都滚!你们都想让我死,你们都想逼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赚钱!我只是想活下来!我不想骗人啊!!”
“谁想逼你了?我们素不相识,我只是桌球室的老板,开门做生意我又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只敢挟持我,不就是看我是个女人好欺负吗!”
有人喊道:“别说了!别刺激他了!”
乐一环视一圈,在目前还留在二楼的人群里,没有发现章建行的身影,也同样无法分辨跟阿亮一起来的那些朋友长什么样。沙发上已经没有那件熟悉的西装外套,乐一皱起眉头,在思考章建行是不是刚刚趁乱离开了。
他想去窗边看看,能不能见到那辆白色车子,但靠近路口的窗边被他们占据着,乐一只要有想往那边走的动作,就会激怒西装男人朝他疯狂挥舞水果刀,被挟持的老板求救地看向他。
乐一的视线定在男人身上,忽然发现了穿在他身上的西装外套,熟悉的颜色。
他看了看窗边上空空如也的沙发,视线往右边一移——就是男人身上穿的那件西装!
什么意思,难道一开始这件西装就不是他以为的章建行的,而是这个男人的吗?
那章建行在哪里?在楼下包厢内吗!
乐一瞪大眼,只有跟丢目标的惊讶,什么都顾不上了就要往下跑。
对于身后的这场劫持事件,乐一心里没多余想法,他只关注和自己有关的任务委托。
现场有这么多人在,而且他能感知到一点这个西装男人的情绪,虽然已经在崩溃欲坠的边缘,但还没有那么强烈的寻死或害人的想法,既然有人已经报了警,那么人类的事就应该归人类警察管。与他没多大的关系。
不过就算死了的话,应该没多大关系吧,顶多损失一点灵力……唔,换算成人类的话,算损失什么呢?
像他们小多草这个族群,如果有同伴死亡,其他同伴就会保留它扎根在水土里的那一截小草,在月潭里找到一块新地方重新种下,然后慢慢的等时间过去,小草自己吸收日月精华,就能重新再长出来。
那人类呢?他们是在土里种出来,还是在水里,还是像凤鸟他们一样回到自己的巢穴,把自己重新塞进出生的壳里,要呆上八十一天才出来?
乐一有点开始好奇人类的重生方式,一边猜想着,一边走下楼梯。突然耳边响起了女人的惨叫声,他循声望去,就见老板被甩到地上捂着脖子,似乎有红色的液体流了出来。
西装男人像发了疯似地,不分青红皂白见到人就捅,剩下的人疯狂逃命,将乐一挤压在楼梯边,压得五脏六腑都快要吐了出来。但乐一在意的不是这个。
他愣愣地看到眼前的场景,一步步重新挤上台阶走了回去,那些殷红刺激的液体在汩汩流淌,鲜艳的红色印入他的眼底,让他全身发麻,鸡皮疙瘩爬满皮肤。
这样的场景,这一抹红色,像极了大火中的朞山。惊慌逃窜的人,和天灾浩劫下逃窜的生灵万物重叠在一起,乐一忽然皱起眉,缓缓摸向自己跳动的心脏,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酸楚。
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感受。
只知道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冲上前,随手抄了一把椅子重重地朝行凶的男人砸去。
男人被砸地一个趔趄,但嗜血疯狂的情绪占据了上方,竟让他无视了一切疼痛,反而举着染血的刀朝乐一刺来。
“是你们逼我,你们都在逼死我!”
西装男人面目狰狞扭曲,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相。他飞快跑向乐一,但乐一躲闪太快,刀刺不中,他恼羞成怒地看向已经中刀倒地的人,举起刀来想重新刺下,乐一捡起地上的台球扔向男人,一个接一个,打得男人鼻青脸肿连连后退。乐一趁机扶起受伤的男人,要他赶紧逃下楼去。
乐一将目光投向痛苦倒地的老板,她脖子上的血止不住向下流,浸染了大片地毯,那双美艳的眼睛也不再生动,失焦地望向前方,乐一能明确感觉到她的生命力在逐渐流失。
所以她死了之后,也会有她的家人将她的身体埋进土里等待新生吗?
乐一想不明白,但又实在好奇,甚至想着想着,动作就停了下来,不记得自己现在处在什么环境里。他在想,他现在的任务对象不是章建行吗?他应该要做的事不是去找到章建行在哪里然后汇报跟踪情况的吗?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死亡之后还可以再生,他为什么要抛下自己的事反过来救人类呢?
刚刚,他感受到的情绪是什么,为什么那一瞬间心脏很难受……
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身上好痛……
乐一愣愣低头,看向自己被划伤的手臂,又重新对上老板的双眼。
他的耳边一片嗡鸣,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只知道一阵天旋地转,发疯的男人被制服在地,五大三粗的男人们压在上面。
急促的警笛声骤然拉响,由远及近,乐一察觉到空气里的紧绷害怕的情绪正在一点点消散,视线逐渐朦胧,墙边的老板似乎被人扶了起来。她还在喘息,只是面色苍白。
也有人上来扶乐一,但乐一摇摇头,拒绝了好心的搀扶,他摇摇晃晃地走到窗边往下看去,那辆白色轿车依旧停在原地没有动过。
他脱力地跌坐在地,脑袋一片空白,看见人群进进出出,什么都没想。
“乐一,乐一,你还好吗?”
“你的胳膊受伤了!我现在帮你做个简单的止血包扎……”
“你还好吗,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乐一?乐一?”
身体被人轻轻摇晃,乐一将自己的思绪从空白里拉回,他愣愣看向眼前皱眉担心的男人,忽然感受到了手臂上的疼痛。
他低头看向自己被包扎起来的胳膊,感到有些头晕,他愤怒地瞪向宋人礼:“不许摇我,我头晕!”
宋人礼松了口气,轻笑道:“还好你还这么有精神,是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场面被吓到了?”
这种场面?
乐一环视一圈,才发现自己居然坐在了一楼的沙发上,医护人员正忙着将受伤的人抬出去。他抬起胳膊挠挠额头,有点记不太清发生什么了。
宋人礼蹲在他面前,抬起头看他:“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发生了什么?”
但是乐一反问他:“之前那个爆炸案怎么样了,司机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