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街是津北的一个城中村,里面的人鱼龙混杂,那一条街都是年久失修的平房,很难想象在津北这样一座城市里,还会有这样的地方和这样一群人存在。
按照何莉说的,白际顺着巷口进去,踩着已经碎了石砖往里走,相比之下,外面的房子还能勉强看的出是人住的地方,里面的房子已经旧的不像样子了,比邻着的几间都已经拆掉了,剩下一片塌了的瓦片,上面盖了一侧的垃圾,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后天的垃圾堆。
前后左右散发着一股恶臭,白际在地上努力憋着地上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勉强走过去,在那扇门前敲了几下。
屋里没开灯,也没人应声,看着人像是不在家。
白际又瞧了几声,叹了口气,正准备往外走的时候,一个醉鬼样子的人突然扑了出去。
醉鬼喝的已经晃荡的不行,被脚底下的砖头一绊,连滚带爬的扑了过来。
白际往旁边一躲。
醉鬼整个人结结实实的趴在了墙上,缓缓了半天,才呼噜了两下脑袋扶着墙站直了,看着他问,“你找这人儿啊?”
白际嗯了一声,“你知道在哪吗?”
醉鬼乐了,往地上啐了一口,“知道,那能不知道嘛!这个点儿,夜店的贱人小表子,还能在哪啊!”
白际皱了下眉,哪怕这世世上的确有数不清的在最底层的苟且偷生的人,没什么尊严体面可言,但是贵是贱也不该由着谁来下论断。
醉鬼看了他一眼,“看你穿的人模狗样的,怎么着,也能看上这样的?”
白际没再理他。
醉鬼冷笑一声,“人模狗样管什么,扒了外边那一层皮,芯子里还不是一个德行。 ”
醉鬼靠着墙骂骂咧咧的灌完了最后瓶儿底的白酒,然后把空了的瓶子不远处的的垃圾堆里一扔,随着一声脆响,耍足了威风,耀武扬威似的走了。
白际看着醉鬼晃晃当当的走出了巷子,才翻上了院墙,在落地的那一瞬间,一股迎面飘来的异味味让白际的心一下子凉了。
现在天冷了不少,就着晚边垃圾堆的气温,人还没注意到屋里。
白际慢慢的走过去,推开里屋的门的一瞬间,一股浓烈的腐臭味迎面扑来。
他倒吸了一口气,用衣服垫手,开了灯。
灯亮起来的那一刻,白际也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沙发下,一具睁着眼睛的女尸一动不动的瘫在地上,尸体干柴消瘦,面容扭曲,散发着腐烂的恶臭,裸露的皮肤上浮现着暗紫色的尸斑,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一只手臂扭曲着,旁边的地上还扔着一个针头。
白际只觉得心脏一滞,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是毒品……
毒品注射过量导致的死亡。
白际的整个人僵了两秒,努力在脑子里拨出一线清明,才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绕开了女人走过去。
沙发上放着是一团被子,里面包裹的是一个看着不到一岁的孩子,已经饿死的,尸体姿态有些扭曲,看得出最后应该是哭闹挣动过。
白际拧住了眉,手下意识的攥紧了,凝滞了两秒,然后关灯了出了门。
冷水打在脸上,那种压在心头的感觉缓缓褪下去,白际觉得自己好像才慢慢的活了过来。
方曼月的样子,看得出是吸过毒的,但她的胳膊上没有针孔,这说明过去并没有静脉注射的经历,一个一直吸食的人,怎么会开始注射了呢……
白际随着这年头心里一点点的凉下去。
有人在他之前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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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曼月的尸体是在两天后被发现的,巨大的腐臭味惊动了周围的人,现场已经被封锁了。
“人发现了,已经抬走了。”柴涛说。
白际看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有别的人来吗?”
“没有,那条街的人说,她从住到这儿就没见过什么正经人去她家,都是些混子和嫖客。”
白际没出声,许久才开口,声音有些他意料之外的沙哑,“那……那个孩子呢?”
柴涛默了一会儿,才说,“警察也都一起带走了。”
白际知道自己问的是没有意义的废话,一个死了的婴儿,还能怎么处理,但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阵发堵
“挺好的……别长大了。”白际说,“曹小鹏那边怎么样了?”
“自从转进晟远下属的医院,私密性和管控度很高,没办法靠的太近,应该是还没醒。”
白际嘴唇发白,埋下头,两只手指死死的抵着太阳穴。
会是谁呢……
会是谁谁做的……
柴涛看了他两秒,“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只有你想,随时都可以停下来。”
白际没说话。
“晟远坐在现在这个位置,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没有这样的事儿才不正常,”柴涛说,“况且,从一开始,这不就该是你想要的么。”
是啊。
有人恨陆家,他不是应该高兴么,这么些年,他等的不就该是这些……
可是……这些和陆彻明有什么关系呢……
白际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抬起头,找到那个已经模糊了的手机号:“方曼月死了,方便的话,再见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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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车照例停在了那个边缘的巷子口,白际靠在副驾驶的车门上。
相比于上一次见到何莉,此时何莉朝他们走过来的时候,眼神里要比上次多了更多的恐惧,她低着头走过来,叫了一声,“白先生。”
何莉是从家的方向过来的,看上去没有去上班,她身上穿着一件厚的棉袄,手有些不自然的揣在兜里,像是在有意掩盖着什么。
白际看了看,没多说什么,只是道,“上车吧。”
“我去找方曼月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白际没有绕弯子,上来就直接道。
何莉大概是已经听说了,但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白,恐惧的看着他。
“她生前吸毒吗?”白际说。
何莉愣了愣,像是没想到,“……吸毒?”
“放出来的消息上没有提,她是毒品注射过量死的。”
何莉的脑子蓦的懵了一下,“我……我不知道……”
“何莉。”白际突然沉下了声。
他很少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人说话。他向来温和,很少有人会见到,他阴沉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白际感觉得到何莉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方曼月死了,曹小鹏现在依旧是昏迷的状态,生死未卜,这种情况下,你有没有想过,下一个人,又会是谁呢?”
何莉眼里一颤,仓皇的抬头,看向他,兜里的手下意识的攥的更紧了
“你第一次找我,没有跟我说实话,第二次,”白际看着她,顿了顿,“你是跟我说了实话,但是没有说完。”
“方曼月和曹小鹏并不只是夜店里的朋友关系吧,她之所以会找你,是因为你们三个早就认识了,对不对?”
何莉脸色发白,身子僵了一下,半晌没有开口。
“你和邹小鹏其实一直是男女朋友,你知道他在给一个很危险的人做事,所以没有在名义上公开你们的关系,是为了保护你。”
“今天的车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你不信我,随时可以把刀拿出来,”白际说。
这句话让何莉整个人像过电般僵住了,她抬起头,眼神破碎的看着白际。
“现在方曼月死了,是被人杀害的,她冒险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和曹小鹏,你留着的那些话,还不打算说吗?”
白际看到何莉的煞白的脸色没有分毫血色,她低下头,许久,终于松开了一直攥着的那只手,抹了一把眼睛,缓缓开口道。
“十八年前,我和小鹏……是一起被卖到津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