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江恪那日所言,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自那以后,这位黑发能力者出现在医疗中心的频率明显变高,尤其常在白予简所在的第五十七疏导室附近徘徊。
起初,他还算有所“顾忌”——前台登记簿上留下的到访理由,不外乎是“近期精神图景偶有钝痛,申请常规复查”,或是“适应性状态评估”之类冠冕堂皇的原因。
甚至还象征性地在公共休息区坐上一刻钟,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划过电子杂志的光屏,页面快速翻动,却显然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慢悠悠起身,迈着看似散漫实则精准的步伐,晃到那扇近期已然熟悉的门前。
可没过多久,连这点表面功夫也被他彻底省去了。
某个下午,白予简刚结束一场持续近四小时的深度疏导。长时间的精神力消耗让其太阳穴隐隐作痛。
一边揉着额角,一边穿过大厅,打算去食堂补充些能量。就在即将走到门口时,前台的对话声让他停下了脚步。
“请问您这次来访的理由是——”
“来看自己绑定的向导,还需要另外打报告?”
那道熟悉的嗓音带着特有的沙哑,漫不经心却理直气壮。
江恪甚至微微向前倾身,手肘随意地撑在接待台面上。这个动作让本就挺拔的身形透出几分压迫感。
“李向导,是吧?”目光扫过对方胸牌,“权限系统里不是已经登记了我的绑定信息吗?我直接进去,有什么问题?”
工作人员被他问得一时语塞。
“这个……规定上,无论是否绑定了,也都需要登记具体事由……”
还未说完,就见面前的黑发能力者似乎被旁边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微微眯起琥珀色的眼眸,随后全然不顾自己,径直走开。
“结束了?”
他自然地在白予简面前站定,目光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语气自然得像早就约好了一般:“正好,一起。”
甚至没问准备去哪里。
白予简看着突然出现在身侧的“搭档”——对方身上还带着从外面进来的微凉空气——沉默片刻,最终只是低声应道:“嗯。”
算是默许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同行。
某个下午,白予简刚结束一场漫长的深度疏导,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穿过大厅,准备去食堂,就听见前台工作人员略带犹豫地开口:“江恪能力者,您这次来访的理由……”
“来看自己绑定的向导,还需要另外打报告?”
那道熟悉的嗓音带着漫不经心的沙哑,理直气壮到让人接不上话。
江恪甚至微微向前倾身,手肘往台面一撑,目光扫过对方胸牌:“李向导,是吧?权限系统里不是已经登记了我的绑定信息吗?我直接进去,有什么问题?”
工作人员被他问得一时语塞。
面前的黑发能力者则注意到了走入大厅的银灰色身影,径直走了过去,站到对方身旁。仿佛这一切理所当然。
而每当进入疏导室,他便显露出一种近乎侵占性的随意。
有时是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目养神,仿佛只是来此寻一个无人打扰的补觉地点;有时则会拉过室内唯一的那把椅子,反身跨坐上去,双臂交叠搭着椅背,下颌轻抵手臂。
锐利的琥珀色双眼毫不避讳地追随着白予简移动。
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探究,仿佛要在这些琐碎的日常片段里,硬生生剥离那层被系统认证的“98%契合度”带来的光环,或是穿透对方那始终如一的温和与疏离,窥见其下是否掩藏着别的、不为人知的东西。
有一次,当这名B级向导正在校准一台精密的精神波动监测仪,江恪突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平时都这个时间吃晚饭?”
手上动作未停,白予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食堂的合成肉排难吃得要命。”江恪继续评论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嫌弃,“你居然能天天忍受。”
随后轻笑一声,不再说话,但目光依旧锁定在对方身上。
至于他究竟是如何一次次绕过理论上严密布控的监控节点,又是如何精准地避开所有不必要的视线来到这里……
白予简曾不止一次地尝试旁敲侧击。
但每一次,得到的回应要么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要么,就是唇角缓缓勾起的那抹意味不明、微微上扬的弧度,宛若无声的嘲弄。
他清楚地知道,江恪在观察,在等待,在寻找某个突破口。
而这种刻意的接近与试探,渐渐成了两人间心照不宣的博弈。
另一边,季阳和林雨自那日初次造访后,也确实又来过几次。
不知是单纯的时机错开,还是冥冥中有只无形的手在刻意安排,他们竟一次也没能遇上频繁出入此地的江恪。
季阳对切磋的执念丝毫未减。
一天,他趁着白予简俯身在器械柜前整理新到的高频感应贴片,又像只不肯放弃的大型犬般在他身边打转,旧事重提。
“白向导,就一次!哪怕用模拟训练场的最低强度模式也行!”
少年橘色的眼眸里燃着纯粹的执着,双手合十,姿态放得极低:“我以能力者徽章担保,能量输出绝对严格控制在安全阈值以下,连训练标靶的漆皮都不会蹭掉一点!”
将最后一盒贴片整齐码放好,关上柜门,白予简转过身来,平静地望向季阳写满急切的脸,语气温和却不容商量:“季阳能力者,规定就是规定。任何匹配训练,都必须要求绑定搭档双方同时在场,并且完成全部战力评估和官方流程报备之后才能进行。”
“但是——”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交手,那你得先去说服江恪,让他本人同意参与。”白予简轻声打断他,浅灰色的眼眸里不起一丝波澜,并抛出一个几乎明知不可能的條件,“此外,也需要由所有当事人亲自去走完所有报备流程。只要江恪那边一切就绪,我这边自然配合。”
这话一出,季阳像是瞬间被抽干了力气,原本高昂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嘴角委屈地往下撇。
“那家伙……”他低声嘟囔,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一头本就容易翘起的橘色短发,婉然若发泄般地说道,“林姐之前也说了,他上次看我们的眼神,比在特殊协同训练区第一次见面时还要冷、还要陌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在C7区待太久了,他就把我们彻底都给忘了?”
越说越不甘心,声音也渐渐扬了起来。
“我这几天还不死心,特意卡着点在能力者测试中心门口等他,结果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肯定是故意的,就是成心躲着我!”
连日积压的委屈与挫败一股脑涌上心头,季阳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上来,烧得他不管不顾,直直瞪向始终平静的白予简:“还有白向导你也是!”少年倔强地扬起下巴,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委屈,“你每次都找理由推脱……说白了,你就是嫌我麻烦,对不对?嫌我能力控制不好,还是——”
一旁的林雨适时上前,轻轻拉了下他的胳膊:“季阳,注意你的态度。”她低声提醒,目光却始终落在白予简身上,带着歉意的微光,“抱歉,白向导,是我们失礼了。他最近……压力有些大。”
猛地甩开她的手,但季阳到底没再继续发作。即便胸口剧烈起伏着,也只是别开脸去,死死咬住下唇。
白予简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既没有动怒,也没有丝毫意外。
他转身从恒温柜里取出两支营养剂,一支递给林雨,另一支则递向季阳。
“匹配训练的压力,我能理解。”见季阳梗着脖子不接,白予简也不勉强,只轻轻将营养剂轻轻放在他手边的桌面上,浅灰色的眼眸微转,落在林雨身上,“带他去做个精神放松吧。这个时间,楼下侧厅的舒缓舱应该有空位。”
林雨会意地点头,再次欠身:“真的很抱歉。谢谢您,白向导。”然后又轻轻拉住季阳的衣袖,“我们走吧。”
这一次,季阳没再像往常那样争辩。
他默默抓起那支营养剂,手指无意识地在包装上捏了捏,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但在跨出门槛的瞬间,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对不起。”
白予简站在原地,听着两人远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转身走向操作台时,动作依然从容不迫,只是指尖在触碰到金属记录板时,有片刻的凝滞。
江恪可能存在的记忆问题,以及这位搭档最近频频造访疏导室的事,他始终没有向这两人透露分毫。
打开消毒柜,将使用过的器械一一归位。
镊子与托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有些漩涡暗流涌动,现在还不到将他们卷进来的时候。
特别是以季阳那直来直去的性子,若是知道江恪的近况,怕是会立刻冲去找人问个明白,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空气里还飘散着季阳留下的活跃静电,以及林雨身上那缕清浅的、类似消毒水的气息。
目光缓缓扫过空荡的房间。
随后走到资料架前,将几份文件重新排序;又调整了精神监测仪的待机界面,确保所有数据都处于初始状态。
每个细节都细致入微,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
为下一次不知何时会响起的推门声做准备,为那个带着一身谜团与躁动精神力不请自来的"搭档",做着无声的准备。
而当他的指尖最后拂过桌面上那道浅浅的划痕——那是某次江恪来时留下的印记——眼神微微暗了暗。
这场看似被动的等待,或许也该有所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