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契合度 第133章 第 132 章

C7区作战前线，某间充斥着金属与机油气味的器械维护室内。

莫严站在一台运转中的神经接口校准仪旁，冰冷的白光从头顶打下，勾勒出他刚硬如岩石的侧脸轮廓。机械右臂与仪器端口连接着，发出细微的数据流嗡鸣，裸露的金属部件反射着冷冽的光。

听着加密频道那头灰蚀的声音，灰白的眉毛下，那只完好的眼睛里目光沉静如古井，映不出丝毫波澜。

“她太急了。”

他的声音砂砾般粗粝，没有丝毫多余的情感，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试图掌控所有变量，将每一个意外都纳入计算。”机械义肢与接口处发出细微的调整声响，“忽略了变量会相互作用，产生指数级连锁反应。”

断开与仪器的连接后，机械义肢发出平稳的液压声。

各个关节精准而顺滑地归位，展现出精密的保养状态，也透露出一种非人的冰冷。

男人走到墙边，目光扫过一排陈列的、带着明显使用痕迹和磕碰凹痕的旧式训练武器。指尖在一柄训练用高频粒子刀刃的陈旧疤痕上轻轻划过，感受着那冰冷的质感。

“白景明失踪。江恪记忆重置。白予简被多方关注……她用更强力手段弥合裂缝，压力之下，裂缝只会加速蔓延。”

加密频道另一端的灰蚀发出一声低哑的、带着毫不掩饰嘲讽的轻笑。

“秩序？”灰蚀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讥诮，“她追求的，从来不是塔或白家的秩序，只是她个人意志的绝对延伸。枢机会里，对她越界实验和独断专行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盯着‘完美容器’和‘钥匙’的人，可不在少数。”

莫严的指尖停顿在刀刃疤痕上。

想起那个在首席位置上越发强势的血亲，想起他们之间那道自“白塔事件”父母双亡后便再无法弥合的裂痕。由于记忆被篡改，自己曾经认知中的父母是与江家勾结的“叛徒”，而她则坚信那不过是场“实验事故”。

这被强行植入的分歧，如同一条毒蛇，盘踞在两人之间。

“权力的罅隙滋生变数。”

那只完好的眼睛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瞄准镜锁定目标般的锐利光芒。

他知道莫云衡在他的机械义肢里内置了监控程序。

对此，他早已秘密破解，甚至能通过血缘间那微弱却无法彻底斩断的精神共鸣，反向感知到她的一些情绪波动，例如隐藏在冷静面具下的焦灼与掌控欲。

而他也知道，对方在季阳体内植入的“控制器”，实则是为监视自己的行动。

“……需在风暴掀翻棋盘前，移动关键棋子。”

“同意。按备用方案进行。”

灰蚀的回应很是干脆：“我盯着枢机会和白家暗流。就算白家因白桦的损失让出部分利益，让你的‘妹妹’抢走了些话语权，白暮云也不会坐视她继续坐大。”

其中刻意加重了“妹妹”二字，带着微妙的提醒。

“明白。”

没有任何多余废话。

对于那个血缘上的妹妹，那个理念上的敌人，他早已无需多言。

随着通讯切断，维护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仪器低沉的运行声，以及从远方前线隐约传来的震动，经过层层阻隔，显得遥远而沉闷。

空气里混杂着金属切削液与高温润滑油的气味，其间还飘散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臭氧气息。

在原地静立片刻后，莫严按下内部通讯键，对着传声器沉声道：“林雨，季阳。立刻到维护室。”

指令下达后不久，维护室厚重的金属门伴随着极轻微的气流声向一侧滑开。

林雨率先走了进来。

她依旧戴着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但镜片后的目光不再总是习惯性地低垂躲避，而是平视前方，带着一种在前线环境磨砺出的沉静与警觉。身上那套经过改造、更便于活动的向导制服依旧保持着基本的整洁，但袖口和肘部沾染的深色机油污渍，以及几处不易察觉的细微磨损和缝合痕迹，都在无声昭示着这名A级向导并不是一直待在绝对安全的后方。

走到莫严面前三步远的位置站定，身姿挺拔，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指尖稳定。

那曾经无意识重复整理物品的、程序设定般的应激反应，似乎已在实战的压力下被抑制或替代，很久未曾出现了。

而季阳则如同影子般紧随其后踏入室内。

橘发少年周身似乎还萦绕着未完全散去的能量余韵，几缕不听话的发梢在空气中偶尔跃动起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幽蓝电弧。

他的身高确实比之前蹿升了一些，虽然整体仍显瘦小精干，但肩背的肌肉线条已初现猎豹般的流畅与隐含的力量感。裸露在短袖作战服外的手臂上，交错着几道新增的、刚刚愈合的浅色疤痕。

右手腕内侧那个烙刻的「X-7」黑色编码，在维护室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清晰刺目。

在看向莫严时，其眼中那种野兽般的、直觉性的挑衅光芒依然存在，但其中掺杂了几分审慎与评估的意味，不再全然是冲动和不服。

“教官，请指示。”

林雨的声音平稳响起，不再带有以往的细微颤抖。

她身侧的季阳虽未作声，姿态却如一头评估环境的幼豹。橘色发梢间仿佛还跃动着未散的电光。

莫严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尤其在季阳周身那尚未完全消散的、带着隐约焦糊气息的电离场上停留了一瞬。

“你们在C7区的任务，到此为止。”他开口，指令简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后续交接由二队完成。你们两人，即刻整理装备，返回塔内。”

话音刚落，林雨就立刻微微颔首，动作干净利落，应答也很是简洁：“明白。”

不过季阳却蹙紧了眉。橘色的头发似乎因不满而微微翘起。

他强压下了情绪，只是声音里仍带着明显的不解和从战术角度出发的质疑：“现在撤？教官，东侧废墟的清理刚打开突破口，变异体的巢穴就在眼前，我们这时候走，侧翼压力会立刻反弹！接手的班组未必能顶住，之前的牺牲就白——”

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莫严的机械义眼转向他，红光微闪。

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连空气中躁动的电离子都为之一滞。

“局势有变。这不是讨论，是命令。执行。”

季阳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没再争辩，只是抱臂靠在了门框上，瘪着嘴表达不满。

目光所及的金属墙壁上，依旧布满了新旧交错的腐蚀痕迹与能量灼斑。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消毒液的气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不安的甜腥。那是高阶变异体特有的信息素残留。

耳返中的通讯频道里，曾经混乱的呼救与嘶吼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简洁有力的指令回报与系统状态确认声。战局虽然依旧紧张，但已从濒临崩溃的边缘被硬生生拉了回来，构筑起一道摇摇欲坠却异常坚韧的防线。

这一切的转变，始于一周前莫严的到来。

之前，C7区因突然出现拥有诡异精神腐蚀能力的S级黏液异变体而近乎沦陷。

原指挥官周临应对失措，前线节节败退，伤亡惨重，甚至连楚云骁这样的S级能力者都因精神图景被严重腐蚀而被迫后撤。危急关头，枢机会不得不将正在处理其他紧急事务的莫严，临时调任为C7区总指挥。

而他的到来，如同给濒死的病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没有多余的动员，只有铁血到近乎冷酷的命令，以及精准到极致的战术调整。机械义眼瞬间分析战场数据流，机械右臂直接接入战术网络，以非人的效率重新部署防线、调配资源。

短短数天，混乱的战线被强行稳定下来。

期间，稳定战线的过程中，季阳与林雨这对组合，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发挥了关键作用。

在莫严接手前，季阳那近乎失控的狂暴电光能力竟意外地大面积净化了那种难缠的腐蚀性黏液，为残存部队撕开了一道喘息之机。而林雨，这个曾经唯唯诺诺的向导，在失去那层“镇定剂”般的依赖后，反而展现出被压抑的、近乎冷酷的战术计算能力，并当季阳狂暴时强行引导他的无差别攻击转向最具威胁的目标。

随后，他们的不稳定，在莫严的铁腕指挥下，更是被锻造成了一把在绝境中撕开血路的、危险而高效的奇兵。

因此，橘发少年心里也清楚，莫严这道命令的背后，一定有着更重要的理由。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

明明胜利已经在眼前了。

莫严没再看他，转而向林雨下达了最后指令：“回到塔后，所有后续安排，听从沈昭指示。”

“……明白。”

随着眼睫几不可察地轻颤，镜片后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但林雨的声音依旧平稳清晰。

反倒是一旁的季阳猛地直起身。

竖瞳在灯光下骤现，警惕与惊疑毫不掩饰地从脸上掠过。

沈昭？

那个楚云骁的向导？

他倏地看向林雨，又转向莫严。目光来回之间，像是要从中读出什么被隐藏的真相。

莫严并未解释，只重复命令：“去准备。三号停机坪，三十分钟后出发。”

两人未再说一句话，依言转身离去。

林雨的脚步依旧稳定，背影却比来时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紧绷；季阳跟在她身后，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莫严一眼。

那眼神里，混杂着未消的不服，与更深沉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