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对视 第1章 记得

“你的专业能力很强。”面试官整理了手中的文件，抬头对上一双深邃的大眼睛。

“请问你为什么选择我们医院？”

小姑娘喉咙动了动，嗫嚅道：“因为…”

白玥不记得自己的回复了，她看着车窗外景色后退，直到暂停。

“玥玥，白玥！”

白玥回神，扭头看着主驾上的朋友兼同学简橙，回道：“欸在呢，你刚说什么？”

绿灯，简橙继续开车，没有将目光分给她，但还是说道：“你觉得面试怎么样？”

“不过我觉得你肯定没问题，你当时是咱们这届专业第一呢！”

“欸，还没问你怎么又想来江城工作了？算了都快中午了，我先带你吃饭，咱们叙叙旧。”

简橙一口气说了好多，但没听到白玥的回复，知道她淡淡的性子便没在问，专心开车了。

她们上学时是很好的朋友，只是毕业后各奔东西，很少见面。

车子停在路边，两人进了上学时都熟悉的一家江城饭馆，简橙记得白玥很喜欢吃江城的鱼。

等菜的时候，白玥主动开口，“简简。”

“嗯？”简橙调侃道，“说，回江城来是不是因为想我舍不得我？”

白玥轻笑，“是是是，想你了。”

简橙是个自来熟，反而白玥性子淡淡的。这会儿简橙看到白玥笑，知道她是放松下来了。

“你在老家怎么样啊？毕业之后真的太少见面了。”简橙把玩着筷子，用热水冲洗餐具。

“我在一院每天上班要见好多病号，写病历写得脑壳好痛，不过日子过得倒也算充实呢。”

“我也是，挺充实的。这次来这边面试还是要谢谢你。”白玥为简橙带她熟悉医院表示感谢。

“客气什么，都是好朋友。” 简橙说着，看着上菜了，往嘴里塞了个西兰花，又问：“怎么突然就想回江城来了。”

“其实没什么原因，就是想换个环境。”白玥来了兴致，“对了，我还给自己改了个新名字呢。”

简橙没说话，嚼着饭看着白玥等她接着讲。

“白梧霜。” 白玥一字一句地说，“梧桐的梧，雨相霜。”

“挺好听的，大文豪啊。” 简橙没问改名字的原因，她不是爱刨根问底的人，对白玥更甚。

“但我以后还是叫你玥玥怎么样，都叫习惯了。”

“当然啦。”

两人一茬接着一茬地聊着彼此缺席的那些年发生的事情，偶尔大笑偶尔同情。

简橙看两人吃得差不多了，抬眼看着白玥的眼神，和毕业时不再一样，黯淡了许多。

她犹豫着开口，其实她刚才听到梧霜的名字时就想问。

梧桐，凤栖梧桐，清霜后。

“玥玥。”

“你还记得叶桐雅师姐吗？”

白玥一愣，擦嘴的动作怔住，一瞬后便继续轻擦嘴角，只是捏着卫生纸指尖泛红。

“当然记得，她，怎么样？”

“也在一院工作呢，等你入职了有机会见面的。”简橙说着起身，她不敢再问了。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简橙迅速接通又挂断，抓起包和外套对着白玥说到：“玥玥，医院有个病人，我得赶紧回去。”

白玥一看她如此紧急，也赶紧起身。“那你快去吧，我坐地铁回家就好。”

简橙也没跟她客气，边走边举着手机给她再见，“改天等你入职我再拜访哈。”

白玥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饭馆门口，她又坐下，静坐了好久才准备回家。

白玥硕士毕业后，先回老家工作了几年，现在回到大学所在的江城打拼。

为何单单挑中这家医院，她自己也难以说清。

是因为叶桐雅吗？还是心底那股如同执念般的冲动和不甘？

她暂时没想通。

她知道她在这里，就在自己即将工作的地方。

她想要换个环境，所以选择了这个不怎么陌生的地方。

在灯影交错的地铁里，铁轨摩擦长啸，白玥思绪万千。

想不通也没关系。

她暗自思忖，出来也好，自己已然长大成人，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总是将自己束缚在家乡，也该为自己的人生好好活一次了。

回到那间狭小的出租屋里已是傍晚，白玥将顺路买的日用品放在空荡的桌子上，紧接着开灯、关窗、拉窗帘，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出租屋的窗户并不向阳，窗户外紧挨着楼道，甚至能看到邻居家的鞋架。

只要窗帘一拉开，屋里的情形便毫无**可言，但白玥却很满足，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独立空间。

关键是，叶桐雅也在江城，她们有机会见面的。

白玥平躺在床上，两只小腿荡在床边，拖鞋还在脚上半悬空着。

她想过，这样的生活是她真正想要的吗？她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呢？

生活没有给白玥思考的机会，手机突然传来消息提示音，她不紧不慢地点开手机，还依然保持着躺下的姿势。

她收到了录用邮件和入职通知。

没心思细看，白玥闭上眼睛，昏暗的灯光自顾自洒在白玥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白玥噌地一下坐起来，开始收拾垃圾、整理明天入职需要的文件和衣服…

电流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楼外依然传来车流的嚎叫，城市的霓虹灯在黑暗中闪烁，白玥忙碌的身影映在窗户上，渐渐模糊。

白玥硕士学的专业是医学，此次面试的是江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实验室仪器操作员岗位，无论是专业能力还是院校背景，她都完全符合要求。

在江城工作比老家挣得多一些，但是扣除房租和生活费后，实际剩下的钱反倒不如在老家多。

但白玥还是接受并且很快适应了这份工作。

她的适应能力自小就很强。

从小第一次上幼儿园，家里人牵着她的手，带她往学校里面走，白玥看着别的小朋友在家长怀里哭的梨花带雨，便也象征性地哭喊了两声，但没有回应，很快就被交给了老师，看着家长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她没再哭了。

她从小学就开始住校，直到现在她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的样子。

她开学永远是第一个来到宿舍的，平日里也不主动和家里联系，虽然和家人经常聊天，但是只是机械地回应着诸如“好的”、“有好好吃饭”之类的话语。

她不能理解朋友们为何如此恋家，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她读研究生的时候，她遇到了叶桐雅。

当时叶桐雅博士三年纪，比白玥大几岁，两人同属一个学院。

恰好叶桐雅的室友毕业离校，白玥就这么被分配到了与她同一间宿舍。

“学姐你好，我是医学院的研究生新生，我叫...”白玥一边说着，一边用学生卡刷开了宿舍门。

入目之处，光影下的叶桐雅正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屏幕，她那骨节分明的右手拿着一支笔，在指尖灵活地转来转去。

叶桐雅披着长发，不经意间顺手将一缕头发顺到耳后，察觉到有人进来，便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唇角先于意识牵起一个礼貌的弧度。

对视的那一秒，白玥感觉心脏停了一瞬，以至于没有意识到眼前人正朝自己走来。

“你好，我是叶桐雅。”

叶桐雅的声音好温柔，很好听。

白玥这才如梦初醒，赶忙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你好学姐，我叫白玥，我们加个微信吧。”说着，她后背僵直地把行李箱拖进宿舍里面来。

“叫我桐姐就好。”叶桐雅的声音淡淡的，溢满了陌生人之间该有的礼貌，却又不令人觉得难以接近。

白玥打开手机去扫递来的二维码，急急忙忙挡上手机膜上的裂痕。

叶桐雅看着白玥幼态的娃娃脸上显出一丝慌乱，觉得有些可爱，随之帮着她把行李箱推到她的床前。

她们互相交流了一下学校和专业，叶桐雅带着白玥转了一下校园，去最近的食堂吃了午饭。

她们对彼此，还算聊得来。

白玥默默跟在学姐的身后，视线不时跟着叶桐雅的手移动，听着她介绍教学楼的编号和宿舍的位置。

后来她也听不到周围嘈杂的人声了，她的视线落在学姐温柔的嘴唇上，落在学姐肩后扬起的发丝上…

转眼已开学一月有余，得益于叶桐雅，白玥已经熟悉了新学校的生活，学校的生活忙碌又充实。

“桐姐，你在看什么啊？”白玥在外运动完，推开寝室门走进来，瞧见叶桐雅正盯着一张学术讲座的海报。

“是一场学术讲座，我们打算去看一下。”叶桐雅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顺手把海报递了过去。

“‘我们’......是男朋友吗？”

白玥嘴一瞥，放慢了语速，带着一丝调侃凑近了叶桐雅的桌位，双手紧握着羽毛球拍背在身后，眼睛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瞟些什么，也没去想着去接叶桐雅递来的海报。

听到这话，叶桐雅微微歪头看了小孩一眼。

一身利落的亮橘色运动上衣，短裤下肌肉线条流畅又不失美感，薄薄的细汗附着在白皙的脖颈皮肤上，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光芒，几缕被汗水濡湿、不听话地沾在脸颊和颈侧的深色发丝衬得人像一只幼年小兽，自然又野性。

叶桐雅顺着白玥的视线找了找，发现她压根没看自己，正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不禁轻轻笑了笑，说道：“想什么呢小屁孩，是我师姐啦，她刚好也很感兴趣这个课题。”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看看你有没有兴趣？虽说你才刚入学没多久，但是研究生还是得多参加学术会议，开拓开拓眼界。”

白玥这才伸手接过海报，认真看了起来，“那好吧，刚好我有时间，我也去听听。”

其实那次会议的内容于叶桐雅的记忆里已渐渐模糊，她只记得白玥听的迷迷糊糊的，最后竟直接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叶桐雅鬼使神差地悄悄掏出手机，微微侧身，调整好角度，轻轻按下快门，给睡梦中的白玥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女孩微张着嘴，低着头，睡颜纯真而又可爱，两只手插在兜里，整个人透着一股大大咧咧的劲儿。

叶桐雅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又看了一眼睡着的白玥，眼睛弯弯似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