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坤宁宫拜见了皇后,云宓便与温宜去了配殿。
云宓从袖中掏出一个竹篾编制的鸟儿来,那鸟儿编得十分精巧,虽是竹制的,可编制的篾片却薄如蝉翼,光滑透亮,没有任何色彩作装饰,只以原始的本色呈现,却丝毫不减鸟儿的灵动美丽,反更突显出编织技巧的精湛。
温宜一见喜欢得不得了,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
云宓笑道:
“此物是我昨日在市井买到的,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只是讨个巧趣,便想着拿来给公主解解闷。”
“编得真好,太好看了。谢谢云姐姐。”
温宜长年生活在深宫,自幼锦衣玉食,再珍贵的东西在她眼里都不足为奇了,似这等市井小玩意,反能让她生出许多乐趣来。
她拿在手上爱不释手,把玩了好一阵方交给身边的婢女玉笛,并让玉笛好生保管,别弄坏了。
另一位贴身婢女玉箫将羯鼓奉了上来,云宓让温宜继续练习节奏的把控,从开始的由慢到快,由疏至紧,温宜因连续打了好几日,这几天手臂有些酸疼,在打鼓时便有些力不从心,云宓耐心地鼓励她,让她坚持一段日子,待手臂适应了自然就好了。
教习结束,云宓和温宜一起去皇后那里,闲聊了几句,温宜便跟皇后请示:
“母后,明日是岳夫子七十大寿,我想出宫为夫子贺寿。”
翰林学士岳昂平日教宫里的皇子公主们读书,虽是尊卑有别,但与公主却有师生之谊,公主去给自己的老师贺寿,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皇后一听便回绝:
“你去作什么,你是公主,哪能随意出宫的。岳学士大寿,自有你父皇派人去恭贺,你瞎凑什么热闹。”
温宜撒娇分辩,“女儿是夫子的学生,他过大寿,学生自当前去贺寿,母后若不放心,大可以多派些人跟着我便是。”
见皇后不说话,温宜又缠道:
“母后,求您了。我想姨母了,想去看看她。”
岳昂的长媳乃皇后的同母姐姐,素来疼爱温宜,只皇后哪会看不出温宜不过是打着为夫子贺寿的幌子想出宫去玩。
“母后,您就让我去吧。”
“母后……”
……
温宜一个劲儿地撒娇纠缠,不依不饶,皇后被缠得无法,软下态度来,“你去可以,但得让姚安跟着你。”
姚安是皇后身边最信任的内官,平日就跟个老妈子似的事无俱细地管着温宜,温宜很是烦他,但这会儿为了出宫,温宜便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母后,我可以带云姐姐一起去吗?”临了温宜又问道。
云宓没想温宜会突然提出这个请求,本想出声婉拒,却听皇后道:
“也好,云姑娘稳重老成,有她陪着你,我也更放心些。”
温宜见皇后答应下来,很是开心,云宓便只能将已到嘴边的婉拒之词吞了回去。
温宜拉着云宓亲自将她送出了坤宁宫,临别时约定好明日辰时云宓进宫来,与温宜一起去岳家为岳学士贺寿。
*
翌日,云宓便于辰时准时入了宫,待出行时,云宓便见除了皇后身边的内官姚安,还有随行的宫娥三对、太监三对,以及数十位身披金甲、手执长矛的侍卫。除此之外,还有执帷扇、华盖的三四人,一眼过去,可谓阵仗浩大。
云宓本要于车驾外随行,但温宜哪依她,坚持让她上了车,与公主同车而行。
行至岳府门前,岳家在外迎客的管事一见,一边快步走下台阶迎人,一边吩咐门房赶紧进屋禀报。
云宓先下了车,然后掀起车帘将公主扶下来。
此时岳府门前车马盈门,好不热闹。岳昂平日德高望重,门生众多,又极受当今圣上敬重,儿媳高氏又是皇后的亲姐姐,岳府自然是门庭若市,今日来贺寿之人几乎把岳家的门槛都踩烂了。岳昂本不想如此大办,只圣上念他劳苦功高,又是七十整寿,故特意跟他提了此事,让他务必热闹一回,岳昂不好拂了圣意,只得默许后辈们张罗了这次寿筵。
云宓与温宜刚一站定,便见岳昂携妻小从府内迎了出来,正要行礼,温宜便道:
“夫子不必拘礼,今日乃夫子大寿,温宜是特来为夫子贺寿的,该是温宜为夫子行礼才是。”
岳昂与妻小随将公主迎进去,行至正堂,温宜便郑重地朝岳昂跪了下去,慌得岳昂也连忙朝她跪了下来,惶恐说道:
“公主使不得,老夫怎敢受公主大礼。”
这时一旁的姚安朝岳昂和气一笑,“岳学士,公主在来时便说了,今日公主与您只有师生之情,无尊卑之别。您大寿,公主作为您的学生,给您磕头是应该的。”
姚安虽如此说,但岳昂还是不敢起身,便跪着受了温宜一礼,云宓既是与公主同行之人,自然要与公主的言行一体,她跪于温宜身后,与温宜一起朝岳昂行礼。
待起了身,便有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走向前来拉住了温宜的手,嘴里唤着“公主”。
云宓打量那妇人,见她与皇后的眉眼有几分相似,只瞧着比皇后大了些许,且看温宜与她又分外亲昵,便猜到她定是皇后的姐姐,温宜的姨母。因在来时的路上,温宜便跟她说了与岳家的亲缘关系,故此时心中了然。
温宜与她的姨母高夫人说了会儿话,便开始向高夫人介绍云宓:
“姨母,这是我云姐姐。”
高夫人的视线随着温宜的话朝云宓看了过来,云宓面含微笑朝高夫人见礼,言行举止皆大方得体。
高夫人自是认得云宓,中秋御宴时,因云宓与兄长合奏一曲《破阵乐》,她一个娇弱女子将一只羯鼓打得气势恢弘,让人印象深刻。且她当时还有拒了圣上赐婚的壮举,又被赐了女官入宫教公主的恩宠,让人想不记住都难。
高夫人向云宓颔首微笑,这会儿见家里宾客不断,唯恐有人冲撞了公主,便将温宜和云宓安排到了一间专门为其准备的屋子稍作休息。
只温宜哪里待得住,她本就是借着为夫子贺寿之机出宫来玩的,哪甘心这么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于是待高夫人一走,便携了云宓还有姚安及玉笛玉箫出了屋子。
姚安也知道温宜的心思,来之前便得了皇后吩咐,只要公主言行举止得体,不乱闯祸,便多少随她去,只好生看着她便是。故姚安这会儿也不多啰嗦,只小心谨慎地跟在温宜身边。
出了屋子后,穿过一个过堂,又行过一段回廊,进入一扇梅花洞门,便来到了岳府的后园。
岳家为累世高门,府第自然宽广,园子也修得精巧别致,因今日有宾客来往,园子便开放了出来,客人们可随意进园赏景,园中随处备有茶果点心,以供随时坐下来休憩享用。
云宓和温宜手拉着手于园中闲逛,心情好不惬意,姚安及玉笛玉箫也紧跟着。
行至一座假山下时,听见假山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那些人边说边笑,语气非善。
温宜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示意身边人别说话,然后拉着云宓悄悄靠近了,两人探着脑袋往那边一瞧,便见两三个与她们年纪相仿的少女围着一张石桌而坐。其中一位绿衫女子云宓认得,乃太常寺卿之女孙微微,其他两个也觉面熟,却不认得是谁,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但凡能出现在岳府寿筵上的,除了她自己,都是父辈官阶不低的贵女。
这时见坐于孙微微左侧的紫衫女子说道:
“瞧她刚才那春风得意的样子,自以为高攀上了公主,就高人一等了似的。”
孙微微冷哼,“就算她们云家入了仕,她披上一身官服,也依然是一个低贱的商女。谁会真正把她放在眼里。”
右侧的红衫女子便道:
“今日探花郎也来了,你们说她又会找什么借口往人家跟前凑?”
听到此,云宓在心里苦笑,她虽认不得这紫、红二女,但显然她们认得她。她恋慕周砥之事果然已是人尽皆知。
这时又见孙微微捏着帕子讥诮一笑,“她呀,或许又会装作手帕或者簪钗什么的丢了,正好掉在周探花脚边。”
“对对对!” 红衫女子道,“之前端午节观看龙舟时不就是吗?她那帕子‘不小心’被风吹了起来,飘飘荡荡的,愣是在探花郎面前打了三个旋儿才落地!那风可真“懂事”,专往她心仪的探花郎面前吹!”
这时紫衫女子捏着嗓子矫揉造作地模仿云宓的语气,“周公子对不住,惊扰到你了。” 说完自己先憋不住笑歪在石桌上。
孙微微又接着道:
“最可笑的是三月踏青那回。她居然能让那纸鸢飞到周翰林头顶,最后‘啪嗒’砸在人家肩头,她一通手忙脚乱,那线缠在人家手臂上,弄了好半天也解不开。真是糗大了。”
三人笑作一团,孙微微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继续补刀:
“要我说,她该去钦天监当差!这算计风向的本事,观星定历都委屈了她!”
假山后,温宜气得攥紧了云宓的手,她们虽没直接道出口中之人的名字,可温宜也听出来她们说的是谁,不由转头看向云宓,此时阳光正穿过头顶萧条的枝桠,斑驳落在她鸦羽般的鬓边,照着她沉静如水的眉目,仿佛刚才那些嘲讽、取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温宜却气不过,顾不得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只知她们在背后如此恶意地中伤别人实在可恶,抬脚就要走出去训斥那些人,不料被云宓拉住了,云宓说道:
“公主,让婢子自己面对吧。”
说完便抬步从假山的一侧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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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