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寂蹲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石头沾着湿润泥土的一面朝上,遗留着被人走过的痕迹。
他扔掉石头,手指搓了搓,拈掉了指腹上的泥灰,然后沿着相似的痕迹大步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密林。
密林里有两个一大一小的不同脚印。
商寂加快步伐,直到隔着层层叠叠的绿色,他看见了苏云歇跟在一个穿着红裙的小女孩后面,两个人朝密林的更深处走去。
商寂的脸色瞬间一变,扔下手里的水箱,水箱摔在地上,水从瓶口汩汩漏出。
仿佛一阵暴烈的风袭来,苏云歇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烈风裹挟。
商寂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身后,对女孩用西语说:“滚开!”语气近乎粗暴。
小女孩被他吓了一跳,惊恐地望着他,很快转身跑进了树林里消失。
苏云歇愣在那里,手臂都被攥得生疼。
肌肤和肌肤相触碰,她感受到了商寂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手背的青筋跳动。
商寂的脸色沉沉:“我没有告诉你不要乱跑?”
苏云歇对上他的眼睛,心脏一缩,她下意识摇了摇头。
商寂薄唇相讥:“那是我错了,我以为你的脑子够用,该想得到。”
这是苏云歇第一次见商寂真正意义上的生气,以前他也会说一两句嘲讽的话,但情绪都是平静冷淡的,这一次却很不一样,不过一个毫无威胁的小女孩,竟然能引起他如此情绪的波动。
苏云歇知道现在不该和他辩驳,沉默以对。
商寂松开她的手,狗见商寂生气,耳朵耷拉着,凑到商寂腿边,蹭着他的脚,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商寂的下巴紧绷,唇角抿成线,但还是弯腰揉了揉它的脑袋。
人都不能区分真正的善意与恶意、谎言与欺骗,又怎么能苛责一只狗呢。
商寂独自往回走,捡起地上已经洒了一半的水桶。
苏云歇跟在他后面,走到岸边。
商寂看见小艇里躺着两颗青椰。
苏云歇小心地解释:“刚才的小姑娘是带我去捡椰子的。”
商寂什么也没说,也不看她,自顾自地将水装上船。
西蒙提着水回来时,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摸不着头脑,和苏云歇眼神问询。
苏云歇回避了他的眼神。
回去的路上商寂始终一言不发,小艇里的气氛凝重得可怕。
到船边时,商寂自己提着两桶水踩着船舷先上了船。
船舷落了三两滴血珠。
苏云歇这才发现商寂的脚踝有一道猩红的伤口。
商寂最先上船,打开驾驶座的木质坐板,从里面拿出医药箱,在医药箱里翻出一卷纱布,扯出一段,在脚踝上随意绕了两圈,扎紧止血。
苏云歇抱着两颗椰子爬上船,西蒙在下面给她递水箱。
商寂越过她,接过水箱。
苏云歇站到一旁,发现没有她帮忙的地方,讪讪地靠在船舷边。
搬完水箱,商寂找来一块抹布,将甲板上落的血渍擦干净,他擦得极为认真,用淡水把甲板也一起清洗过。
西蒙骂道:“我辛辛苦苦搬来的淡水,你就拿来洗甲板!”
商寂不像往常,夹枪带棒地回应他,而是一声不吭,继续清洁他的船,用刷子刷走柚木缝隙里的海盐粒,再用淡水冲洗。
他对这一艘明显带着岁月痕迹的旧船的爱惜程度,比他对船上的人和狗都要耐心仔细。
直到做完他手里的全部工作,商寂才解开纱布,给脚上的伤口消毒擦药。
划伤的口子有五六厘米长,血渍已经干涸,商寂用三根棉签沾取碘伏,湿润的棉签带走血块,新鲜的血再次渗出来。
苏云歇不知道痛不痛,因为商寂的脸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处理完伤口,他重新绑上纱布,就不再管了。
商寂坐在船头,靠在桅杆上,海上天色渐晚,他的脸隐匿在昏暗,看不清表情,也辨不明他此时的情绪。
苏云歇想找他聊一聊,西蒙却把她拉进了船舱。
进了船舱,西蒙张口就问:“你怎么惹他啦?”
苏云歇冤枉:“我什么也没惹他啊。”
西蒙不信:“你没惹他,他这副样子。”
不知道这几天是和她沟通多了还是怎么,西蒙的英语水平突飞猛进,和苏云歇说悄悄话没有一点语言障碍。
苏云歇却不想多谈在岸上发生的事情,她坐进沙发里,抱着从小岛上捡来的椰子,若有所思。
夜深了,大海无风无浪,船也没有在航行,小小的帆船仿佛被裹在一团密不透风的水汽里,闷得让人难以呼吸。
商寂没有进过船舱,西蒙在前舱熟睡,苏云歇在沙发上睡不着,她掀开毯子,走出船舱。
商寂靠在驾驶位,低着头,黑发垂落于额前,食指搭在船舵上,指腹沿着船舵摩挲。
苏云歇在他身旁坐下,递过她费劲开口的椰子。
“喝吗?”
商寂抬起眼,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目光。
“不喝。”
苏云歇继续:“很甜。”
商寂回以沉默。
短暂的安静之后,苏云歇问:“你是担心我?”
商寂:“不是。”
苏云歇:“不是为什么那时候这么着急?”
商寂:“和你没关系。”
“岛上有什么异常吗?为什么你变得那么警惕?”苏云歇对商寂当时的状态并不陌生,和那天夜里,她误闯入他的领地时所感受到的紧绷戒备相似。
商寂的语气淡淡:“没什么,忘了这件事。”
苏云歇锲而不舍:“那你是讨厌那个小女孩吗?”
商寂凝着她,漆黑的瞳眸忽然变得冰冷刺骨,他一字一顿:“我说了,和你没关系。”
苏云歇:“那个小女孩叫米亚,和爸爸妈妈住在树林的另一边,她很可爱,也很友善,没有恶意的。”
商寂轻扯唇角:“她说了你就信?世界没你想的那么安全。”
苏云歇辩驳:“是世界没你想的那么危险,我一开始上船的时候也觉得很危险,害怕你和西蒙不是好人,但现在我觉得是我多虑了。”
“你觉得我是好人?”商寂语气里的讽刺意味更浓了。
苏云歇认真地看着他,点点头。
商寂和她的视线对上,凝着她的眼睛,无垠的夜色里,仿佛宇宙之中距离他最近的一颗星星,发出灼热的光亮。
许久,他的目光缓缓向下移动:“为什么要把外套的拉链拉开?”
苏云歇微怔。
商寂忽然靠近她,巨大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罩住,他的声线低沉:“嗯?”
苏云歇的呼吸停了,商寂离她极近,甚至能感受男人温热的气息,从她脖颈间的皮肤开始侵略。
苏云歇嗓子干哑,一时发不出声音,她想向后撤,却被商寂的手压住肩膀,抵在冰凉的船舵上。
本来就散开的外套从她的肩膀滑下,露出圆润洁白的肌肤,细细的白色泳衣吊带勒进柔软的肉里,沿着吊带往下,起伏饱满,被裹在轻薄的、一撕就会破碎的泳衣里。
“刚才不是挺能说的,为什么现在不说了?”商寂的手拨开她的外套,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男人的手冰凉,好像一块冰,苏云歇的身体瑟缩了一下,她明明知道商寂是在转移话题和她的注意力,但却无能为力,她的感官全部被他的手掌控了。
商寂的手逐渐移动到她的腰上。
苏云歇的腰部异常敏感,浑身不可控制地战栗。
商寂的嗓音低哑带磁,震颤着她的耳膜,“你想证明什么?证明我是一个好人,不会对你犯罪?”
苏云歇那一点小小的实验就那么被他看破,并且直截了当地戳穿,最后反噬到她自己身上。
她的脑子里涌入过多的血液,藏在黑发里的耳垂滚烫,红得滴血。
忽然,平静的海面翻涌起一个高浪,溅起水花,两三滴清凉的水珠落在她的脸上,让她冷静许多。
她仰头看着商寂:“你怎么不继续了?”
苏云歇微微抬起腰,让他的手和她的肌肤贴得更紧。
“不管是往上还是往下……你都可以去,为什么只留在这里?”
为什么不放纵动物的本能、原始的**,以威胁为明目,顺水推舟,对她犯下罪行,以此证明他不是好人。
她甚至没有反抗。
为什么商寂总是要做出一副坏人的样子,用他的恶劣冷漠和其他人保持很远的距离,扮演施害者的角色来避免伤害。
苏云歇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剖开他、看清他。
商寂的手狠狠掐住她的腰。
苏云歇知道这一次对阵是她占了上风,她轻轻勾起唇角,笑得仿佛世间最娇艳的玫瑰。
“我证明的不对吗?”
商寂的眸色深沉,仿佛海底两万里之下的深渊,几乎要将星星的光吞没、将玫瑰撕碎。
苏云歇的眼睛越发亮了,眼尾染上一抹得意之色。
商寂盯着她,许久,忽然发出一声轻嗤。
他抬起手,将她已经松垮的外套扯下,落在甲板上。
赤露的肌肤接触微凉的空气,苏云歇的瞳孔微微放大。
商寂双手环住她的腰,纤纤细腰,不堪一握。
苏云歇被他腾空抱起来,走到空旷的甲板上,下一瞬,她整个人被扔出了船,摔进大海里。
……
五分钟以后,苏云歇艰难地从海里爬回船上,浑身冷得发抖,捡起地上被商寂脱下的外套,穿上裹紧,海水流顺着她纤细雪白的长腿流下,在甲板形成一滩小水泊。
苏云歇的模样狼狈,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她扯掉头顶的海草,朝商寂扔去,却被他巧妙闪开,海草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又重新落回漆黑平静的大海里。
苏云歇咬牙切齿地对他骂道:“你不是人!”
商寂双手插兜,懒散地靠在船头,斜斜地睨她一眼,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抹笑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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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