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 第37章 缓和

自从海运开启之后，寒玘就离了京城，行事作风里那些漠然的本质就越来越懒得遮掩，和昭阳两人之间有分歧是常有的事儿。

近来的关系却是难得和缓。

寒玘虽然弄不明白自己什么心思，却也没闲着，事情一惯是照旧在做，偶尔还会来医华堂和昭阳聊上两句，两个人之间闲事是一概没有的，讲起话来官方的很，交换信息，谋划局面，这是两个人之间最常做的事情。毕竟，两个人现在的目标算得上一致。民心也是需要争取的一部分，寒玘近来收敛，做事又一惯细致，自然没有什么值得昭阳同他发火的地方。

只不过有的时候，世间难免有些“惊喜”是无法避免的。

“你说什么？”昭阳一时间有点错愕，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凌玦在信里些写什么了？”

“殿下，您没听错，”寒玘把手里的果子细细的剥了皮切了块放在昭阳手边的瓷盘里，不紧不慢的擦着手，“先生说，他向陛下申请了来沿海一段时间，说是来帮忙的。”

自从昭阳颇有几分警告意味的吓唬了寒玘一下之后，寒玘在昭阳面前就很自觉的收敛了并不少，两个人仍旧像以前一般交谈，寒玘在昭阳这儿也难得的，能看出他过去那种有几分乖巧的模样。

昭阳瞥了他一眼，语气却没什么变化，“他来了，咱们的事情可就不好办了，你来找我，可是有法子解决了？”

“谈不上什么好的法子，不过殿下，”寒玘笑了笑，很是笃定，“陛下不会叫先生来的。”

“这么有把握？”昭阳偏头看他，拿银叉叉了块寒玘切好的果子，全部咽下了才重新开口，“凌家是大族，他来了态度更足，父皇为什么不同意？”

“殿下，陛下叫您来，可不是单纯来给微臣撑场子的，”寒玘看起来很是无奈，“您与微臣的年岁在这里摆着，陛下明显是奔着撮合您和微臣来的。旁的人也就算了，陛下或许还要再考虑考虑，可先生，陛下可不会把他放过来。”

昭阳笑了，似乎还颇有几分错愕，似乎没料到寒玘能看出来似得。

“你还能看明白这个？”

“殿下，”寒玘看起来更无奈了，他总觉得自己被昭阳鄙视了一样，“当年您与微臣尚在京城中的时候，陛下就张罗着赐婚的事情了，叫先生给搅了，这回难得有机会，臣也不是傻的，这点总还是看的出来。”

昭阳颔首，可是据她对寒玘的了解，这个家伙可不会和自己讲什么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是父皇如若真的不叫凌玦来，你又何必把这事儿报与本宫来听？”

寒玘一时间没有说话，昭阳了解他有些太过了，他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好像没有一开始那么排斥了，习惯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事情呢。不过，他也没有走神太久，很快就重新开了口，“殿下，可是世家大族不止一个先生呐，别的人来，您的事情也是一概办不成了。”

寒玘说的这点昭阳当然是能想到的，那些老顽固，可是巴不得女儿家都困在后院里头呢，会看得惯她四处奔走？

那定然是不可能的。

“有办法么？”昭阳面色没变，语气却是不自觉的沉了下去，“总不能真叫他们派了人过来，寒玘，本宫知道你不会平白无故来找本宫。”

“殿下英明。”寒玘微微躬身，“只不过法子可能……”

“但说无妨。”

“殿下恕罪，”寒玘语气更加恭敬了，“微臣是想，您顺着陛下的意思来，或许可解此困。”

“叫本宫与你演戏么？”昭阳稍稍一想就能明白寒玘的意思，“寒玘，这道密折上去了，这件事情一定能解决么？本宫可不想事情没解决，还白沾一身腥。”

寒玘知道自己赌对了，昭阳对于这件事情的解决态度就只有一个，不让京城来人，至于怎么解决，她不在乎。寒玘心里难得起了几分诡异的满足感，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他也是有那个劳什子私心的吧。

“殿下，”寒玘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难得的，又用上了反问的句子，“若是您，想让两个人培养感情，好不容易等着两个人都暗戳戳有了心思的时候，会派个人过去么？尤其是，这个人对于这两个人感情可能不仅没有促进作用，反而要添些乱子的时候。”

昭阳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这个人是万万不能派过来的，寒玘这个主意确实不错。昭阳是大概明白寒玘心思的，她并不知道寒玘清不清楚，也不知道寒玘有没有私心，借此机会试探一番，也不错。

“本宫明白你意思了，本宫觉得没什么问题，可以接受，只不过，”昭阳脸上蓦的带上了点似笑非笑的意味，“寒大人，您就没有心仪的姑娘么？不会叫旁人误会了去吧？”

寒玘叫她问的一愣，一时间难得的有点茫然。

昭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见寒玘眼里的茫然不似作伪，竟不自觉的轻笑出声，“怎么了？寒大人也是及冠的年纪了，连个心上人都没有么？”

寒玘好像是叫她问住了，有点茫茫然，“殿下，喜欢，心仪，究竟是什么感觉？”

感情这种东西最难描述，很多东西都要靠自己去感悟，从旁人嘴里说出来的，好像多少都差了那么点意味，尤其是寒玘提出这个问题时颇为认真的模样，昭阳一时间也开不了口，寒玘的感情一向淡薄，对于很多情绪性的东西也缺乏基本的反应力，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只不过这会儿，昭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去描述这个东西才能叫寒玘明白，她沉吟了一会儿，还没有开口，就听到那人低低的声音，“殿下，不必说了，这种东西恐怕您说了，微臣也不会明白的。”

寒玘终于回过神来了，他想自己真是疯了，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同他有什么关系？他一个异世而来的魂灵，难不成还能有七情六欲这种东西么？老老实实地把这一辈子过完不就好了么？怎么总是想些有的没的呢？

大抵真的是在人间呆久了吧，寒玘略有嘲讽的想，真以为自己是个人了呢。

昭阳实在是看不明白这人在想什么，只是被他身上突如其来的，诡异的自暴自弃感吓了一跳，生怕他出什么幺蛾子，还是决定关心一下这货，“你怎么了？这事儿你迟早要明白的，同你讲讲也不是什么大事。”

寒玘低垂着眼，在心里一字一句的反驳，不，他不会明白的。

七情六欲是人类的特权，他没有。

讲了也不会有的。

“臣无事，有劳殿下费心了。”寒玘抬起头来，面上笑意盈盈的，昭阳仔细打量着他，只觉得有点假，只不过这人一惯嘴里吐不出几句实话来，问了也白问。

昭阳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想起寒玘的成长环境，忽然有点难过，话到嘴边却不是那么回事，“你看过话本子么？”

话题跳的有点快，寒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其实应该算是看过的，那个时候还在京都呢，这具皮囊承受不住他的魂灵，时常陷入昏睡，难得出门一趟，就叫明蕴拉出去看了折子戏，想来应该算是看过的吧。

昭阳见寒玘这幅样子，估摸着他是没看过，于是很轻的笑了一声，看起来温和极了，“你没事可以去看一下，看完之后，你大概会对这个事情大概有一点概念了。”

寒玘没说话，面上露出一点笑意来，很轻很轻，“好呀。”

昭阳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怎的，忽然觉得寒玘的身上有一点并不明显的、违和的、诡异的悲伤。

“殿下，”寒玘似乎是不愿意多呆了，语气却依旧很是温和，“该说的事情微臣都已经交代完了，若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微臣就先告退了。”

“嗯。”昭阳没有多说什么，轻轻的一摆手示意寒玘出去了。

寒玘退出去了，连带着面上的笑意一起。

他近来很是奇怪，寒玘能很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情绪和反应完全不符合常态。

寒玘觉得最近自己的心很软，总是做出一些不符合自己思维逻辑的事情，比如说总是留下一些不该留的人的……性命，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近来还总是爱往昭阳身边靠，可是昭阳受伤，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心软是很容易出事情的。

这是他尚在异世时早就明白的道理，寒玘低垂着眼，眼底的阴霾一闪而逝，他去好好休养过了，显然没什么效果，这不是他光靠修养就能解决的事儿，大抵是他真的变了很多。

可寒玘想不明白自己的变化从何而来，人类是会随着环境变化而产生变化的，难道，他也会么？可他和人类分明是有许多区别的，他虽然是会模仿别人的行为，却从来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过，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会变呢？

算了，寒玘按了按眉心，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只当自己养成了什么人类的坏毛病。

坏毛病嘛，改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