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 第34章 疑惑

“他那何止是偏激啊，”昭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嗤笑出声，“这家伙都快疯了，做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事情。”

明落一时间没法接话，她其实一直是觉得寒玘做事情的进度是偏慢的，这一下子把进度拉快了，她其实倒是觉得没什么，只不过殿下这样……显然不觉得小寒公子做的是什么好事。

“殿下，”明落似乎还是没有忍住，“这海运的进度快些，想来并不是什么坏事。”

“本宫倒不是忧心这个，”昭阳叹了一口气，“寒玘做事妥帖，自然不会蒙着头往前冲，只是，这般进程意味着她他没空处理那些所谓蛀虫，我们可能叫人关起来就置之不理了，但是寒玘这个人脑子里的想法和正常人的不太一样，他解决麻烦的方式就是叫人彻底消失，你自己瞧瞧这像话么？”

明落这回不接话了，她其实对寒玘了解的并不多，这段时间看下来，只觉得这是个做事妥帖的帮手。一开始那种处处要人拿主意的伪装褪去之后，寒玘做事也算果断，殿下没有白白培养，然而也仅仅就是这样，而已。

“你大概不算了解，”昭阳看着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小姐妹，人很是温和，只不过大概是有点累了，语气有点倦倦的，“寒玘此人，一贯是个心狠手辣的，面上端着一派天真无辜模样，实际上却不是这样的，他的道德观念很低，很难用咱们惯有的‘一惯如此’去约束他，对他来说，只有，麻烦，还是不麻烦的区别。”

“就比如说，教化和规训是麻烦的，那么他就会选择……”昭阳举起那只没受伤的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两下，“我比较担心这个，这也是我和他分歧最大的一个地方，虽说做事干脆利落、斩草除根是好事，但是他也太干脆了，干脆到也人命都已经可以视若无睹了，但是寒玘不会这么觉得，他认为人命就和那些物件一样是可以算计的，他眼里就只有结果，我之前也问过你这件事儿的。”

“可是殿下花了这么多心思栽培他，如今若是……”明落微微拧眉，语气里全是担忧，“那之前这些工夫不都是白费了么？况且，我也去打听过，小寒公子同咱们暗卫的关系也还是不错的。这种人，放给世家，咱们料理起来也是麻烦的。”

“阿落，你先冷静一点”昭阳有点哭笑不得的打断她“我不是要同你讲这个，寒玘近来总是失控，那种一向装的很好的无辜模样总是破功，你没发现么，尤其是我情况危急的时候。”

“殿下？”明落一听这话，怔愣了一下，“您是怀疑小寒公子对您……”

“我也不过只是猜测，”昭阳倏然笑了笑，漂亮的凤眼里全是算计，“虽然他动起手来不讲道理，不过利用起来还是很不错的，这种关系比单纯的利益更能不自觉的困住一个人，只不过，寒玘总是教不会，告诉他很多遍人命很重要了。”

“殿下，”明落一提到这事儿，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您上次叫我去查的事情，我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您，之前护送咱们回来的那群人……”

“全部被处死了？本宫知道这件事儿了，”昭阳一提起这件事情就来气，语气不自觉的冷下来，“你也不必再提了，晚些咱们去看看那些船员的家眷。”

“殿下，您可能是误会了，”明落能猜到寒玘肯定和昭阳说过什么了，却仍旧要将这话说完，“小寒公子是在海运署内秘密将人处置了的，只叫了海运署的各位官僚和船只管事观刑。”

昭阳静静的看了她一眼。

“咱们回来的时候没有大张旗鼓的，回来的事情只有海运署的官员和几个船只管事知道，”明落硬着头皮，“小寒公子处理了那几个人之后，对外宣称是海运时遇到了拥有新式武器的海匪，不幸牺牲的，还给他们的家眷发了抚恤金，我去问过，那几家人不劳作，都够吃上三五十年的了。海运的进度是这儿的人自愿推进的，只不过小寒公子要求略高，叫人有些受不住了。”

昭阳神色蓦然一变。

如果明落说的是真的，那寒玘这一步走的确实很不错。几乎是把该解决的问题都解决了，甚至连加快进度都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她错怪寒玘了？

昭阳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可如果是真的，那寒玘为什么不说明白呢？昭阳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寒玘这人总不把话说清楚，这才搞得她误会了。

可是，昭阳不由得奇怪，寒玘一贯是愿意好好讲话的，为什么不和她讲实话呢，叫自己前些日子那试探的动静吓到了，又成了话总是要藏着掖着说这幅样子了么？还是因为她一开始就先入为主的认为寒玘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叫那人起了疑心不成？

昭阳思索半天没得出什么结果，也就不再多想，事情已经发生，无论她怎么多想都没有意义，只不过若是她当真误会了，还是要去同寒玘说清楚的，误会这事儿可大可小，但是时间久了，难免有嫌隙，这对昭阳来说就和不可控因素一样，让她觉得非常不安全。

但是尽管明落打听了此事，她还是觉得应该自己去看看，况且，她十分不理解，为什么寒玘这段时间的反应这么激烈，寒玘对她和常人不同这事儿，昭阳早就大概有点预感，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寒玘还是一张无辜的面皮，只在细微之处有点端倪，怎么一月不见，就……

昭阳直觉寒玘不对劲。

寒玘这会确实也不甚对劲。他今天下午难得没什么事，本想着睡一觉好好修养，这段时间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叫他不得安宁，成日里就知道胡思乱想了。可如今真的叫他睡了，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寒玘的灵魂并不属于这方世界，托身的这皮囊的主子又是个早夭的，皮囊本就承受不住他的魂灵，故而异常嗜睡。早年间还在凌府的时候，他宅在屋内，一方面是因为他天性疲懒，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这具皮囊太过于脆弱，是以他不敢过多行动。只不过自打来了南疆，整日里连轴转着也没出什么问题，他还以为是自己养好了呢，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

寒玘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都没见睡着，略显烦躁的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这具皮囊他选的还是不错的，长得也不算难看，与他灵魂的契合度也高，除了一开始脆弱些，几乎没什么问题，寒玘到这儿近二十年几乎是没吃什么苦头的，他自身的性子是近乎冷戾的，这个他知道，他之前的世界没什么规矩，弱肉强食、成王败寇，要想活命，这个世界那种所谓的善心和良知肯定是没有用的。

只不过这些年这具皮囊叫人精细的养着，生怕磕了碰了的，一时没有生存的困境，他那种脾气也没有翻到明面上来的必要，他模仿好凌玦想看的样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困难，就只有在那些人不知死活凑上来的时候，冷意才会在他不经意间冒了头。可最近显然不是，他的那些戾气好像控制不住一样争先恐后的往上冒。

寒玘想不明白缘故，他最近是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反倒是有些像人了。海运船上那一批人，本来他是打算连着家眷一同处死的，毕竟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人的嘴永远不可能彻底严实，只要有人看见了，就一定会被传播出去的，斩草除根，顺便还能杀鸡儆猴，对于寒玘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也是很自然的选择。

可他竟然没有，一想起昭阳之前在他耳边说的话，一时间倏然就有些下不去手了，他还是留了那些家眷一命，只命人将几个关键人物叫来看了，对外只说是海运出了事，还叫人给那些家眷发了抚恤金。

这定然是不安全的，他不可能时刻叫人盯着那些官员有没有乱传，如果有一天，真的叫那些人的后人们知道了，怎么办呢？寒玘从来不觉得那些人知道了真相也会笑一笑就过去，毕竟那些人要是活着，每年都可以往家里贪进去和抚恤金差不多的银子，人类都是利己的，这是寒玘的观点，他不该留那些家眷们活路的。

可这是怎么了呢？

寒玘理解不了自己的变化，也直觉自己正在越来越像是人类，可是他一个天生没有七情六欲的怪物的魂灵，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和人类到底有什么相类似的地方。

寒玘揉了揉眉心，将床边早已凉透的茶一口饮尽，深呼吸了好几次，总算是平静下来，却没什么睡去的心思了，就拿了床边小几上随时备着的那本外邦文字学习用书拿了出来，打算看上一点助眠。

寒玘能感觉到这段时间自己的灵魂状态并不好，要是再不好好修养，只怕过几日会再有什么更出格的动静，折腾许久，总算是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