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 第29章 土地

寒玘应了昭阳的安排，遣人将昭阳送了回去。

他独自一个人坐着，眼底晦暗不明，他不明白自己哪里触了昭阳的霉头，态度一下变得那么快，寒玘的手无意识在桌上敲着，一时想入了神，连云竹进来收拾东西都没注意到。

“主子？”

寒玘蓦的回了神，轻轻挥了挥手，“无妨，收拾完了你就下去吧。”他好像想起来些什么，转而又吩咐道，“晚些明姑娘大抵会送殿下手令过来，你送我书房去，不必再来请示我了。”

云竹看得出来他在想事情，低头应了声就自觉加快手上的动作，收拾完出去了。

寒玘难得一夜失眠。

晨起却仍旧去送了昭阳。

“殿下，”寒玘躬身，又成了昭阳最初见到的那种模样，恭恭敬敬地，带了几分温软的意思，“这次船上配的都是您用惯了的人手，还有些经验老道的船夫，想来出海航运应当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昭阳很轻的皱了一下眉，吓得有点过了？

应当不至于吧？

“寒大人有心了，”昭阳颔首，也无暇多管，新找到的土地她是一定要亲自去看看的，至于寒玘这边，晚些回来再看大概也来得及。

昭阳登船走了，寒玘静静的看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去。

“殿下，”此去航行还要一段时间，昭阳就很自如的在甲板上歇了下来，明落端来了一盘备好的果盘，就放在了昭阳手边的小几上，“您尝尝，都是些新鲜的瓜果。”

昭阳奇了，船上的保存条件一向是不如路上的，这新鲜瓜果从哪来的呢?

“船上一直备着点，”明落低声在昭阳身边解释，“小寒公子吩咐的，说是在船上一直不吃这些果蔬要出事情。”

昭阳于是又看了一眼那些瓜果，挑了挑眉，“他哪来的消息？”

“殿下，小寒公子说的大概也不是假话，”明落难得为寒玘说话，“一家老渔夫说的，属下当时就跟在小寒公子边上，亲眼瞧见他去问的，这事儿他还来问过属下的意见。”

“他做这种事情一向妥帖，”昭阳的语气不冷不热的，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毕竟也关乎他自己未来的生计。”

“殿下，”明落的语气里似有不解，“您为何忽然对小寒公子这般态度了？属下瞧着这几日您……咱们还花了大力气培养他，如今这状况……”

“无妨，一切动作照旧，”昭阳拿银叉从果盘里取了一块西瓜，“和他的立场什么的没关系，他近来有些打算太过了。”

那就是做了一些自作主张的事情惹得昭阳不痛快了，明落了然，昭阳的性子一惯如此，看起来不择手段，实际上是个心软又温柔的，可你若是真的以为她温柔了，谁要是触了她的底线了，昭阳也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主儿。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这段时间昭阳的心情多半不会太好了，于是明落将东西放下，就把空间留给了昭阳一个人。

大雍离那片新土地的距离，其实并不算近，即便是船只日夜兼程，也用上了一些时日，约莫五日后才到达的那一片寒玘他们发现的新土地。

寒玘大抵是早就派人来送过信了，之前来这儿的教书先生很早就来迎接了，昭阳下了船，只是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免了教书先生的礼，跟着他们往里走，想去看看这片土地上原本的居民。

这片土地上原本的居民在寒玘实行的教化措施下，大多都在新开的书院里坐着。昭阳一进去，他们居然都放下了书，很有礼貌的起身，礼仪周全地冲着她行礼，这儿的人长得倒是和大雍人很是相似，只不过要比大雍的人更肤色更黑一些，面部线条也更加凌厉，显得面部有些深邃。

朝阳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坐下，却发现学堂里只有些男子，她微微蹙了蹙眉，似乎并不赞同，此处既然是作为实验之所，岂可仍旧只教男子读书呢？这不又和先前一样了么？

教书先生是个机敏的，很快就看出昭阳在想什么，连连躬身，笑着解释道，“殿下，男女大防，这些人的年纪都大了，合该分开教化，男儿在这边读，女子也有专门的女子学堂。不在此处，”那教书先生很是殷勤，“下官领您去吧。”

昭阳看了他一眼，觉得寒玘选出来的人都是极聪明的，轻轻了“嗯”一声，跟着他往外走。

这人几乎一路都在说寒玘的好话，昭阳却没心思听，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这里的女子学堂里到底都在教些什么。

想要改变固有的现状况，首先要改变的就是旧人的思想。如果女子的意识里只知道洗衣做饭、伺候公婆，那么即使教给她们再多的东西，于她们而言都是没有用的，那是她们意识之外的东西，她们不明白，即便旁人偶尔提起了也不会明白的。昭阳所希冀的是男子女子学的东西都一样，而不是同样在学堂里学着截然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东西。

所幸寒玘做事还算妥帖，并没有让她失望。昭阳跟着教书先生走进女子学堂，首先听到的，就是朗朗的书声。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这群人的大雍话并没有学好，语调听起来怪怪的。可是昭阳还是很轻易就听出了她们在读什么。

这是昭阳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在一群大雍话都说不明白的，甚至是未开智的女子身上，昭阳难得看到了不一样的曙光，总算不是那般死气沉沉的模样了。

女子就是应该读书嘛，昭阳很是理直气壮地想。

为了不打扰她们，昭阳只是在后面看了一眼就走了，面上的笑意却是止不住的，语气更是轻轻巧巧，听起来颇有几分欢快的意味，忍不住似得询问，“如今这里是什么情况？谁在管事？日后有什么打算？”

一番连着的问题，几乎把跟来的教书先生问懵了

他低着头，颇是诚惶诚恐，“殿下，小的只是一个教书的，对于您问的这些问题并不知情。”

似乎是觉得不妥，又补充道“如今这儿暂且有两位教书先生管事，就是下官和女子学堂那位女夫子，一般由寒大人通过暗卫直接传递密信直接通知，除此之外，由海运署的周大人来解决这边最基本的生计问题，其他的，大人说要等您来了再做安排。”

朝阳了然，是了，这片地是要拿来给她做些国家政策的试验用的，寒玘自然是不好过多插手的。

昭阳瞥了一眼身旁的教书先生，“你叫什么？”

那教书先生于是低着头回答，“下官姓陈，那女夫子是下官的内人，姓白。”

昭阳看了他一眼，然后从善如流的换了称呼，“陈夫子，有劳，介绍一下如今这边的情况吧。”

陈止几乎叫这人说的一愣，低下头恭恭敬敬的答，“此处并无什么情况，殿下。”

“此处的情况与大庸极为类似，基本上是靠着水稻和粟麦生存。只不过这边比大庸要多出一种农作物来。此地人管它叫‘卡莫特’。”陈止低着头，似乎是不紧不慢的解释，“种出来的果实在地底下，颜色为大红。亩产好几千公斤。若是引进境内，大抵可以供数万人温饱。”

昭阳一听，来了兴趣，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追问，“那对土地和水的需求呢？”

“回殿下，这种作物极好养活，几乎不需要特别的光照和土地，贫瘠的山地也能活。”

“那这种作物此处有种植吗？带本宫去看看。”昭阳想要解决大雍问题的心是极为迫切的，想也不想就提出了要求。

陈止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赶忙在前面引路。

“卡莫特”基本上都种在山间，只见叶子，不见果实。

“‘卡莫特’还未到成熟的季节。是以只有叶子在地面上，”陈止在昭阳身边站着，自然能感受到那种沉沉的气压，连忙解释，“这种作物的生长周期极短，之前收获的那一批。许多人家里都还有些许存粮，殿下若是想知道的话，不防让下官带您去看看。”

昭阳点头，示意陈止带路，心里止不住的想，大雍一向地少人多，若是能将这种作物引进回朝，想必解决百姓的温饱定然是不成问题的。

“殿下，这‘卡莫特’虽是足以解决温饱问题，确实决计不能当作主食每日食用的，”陈止一边带路，一边不住的解释，“先前这边也试过，很快这里的百姓就全部面黄肌瘦的了，肚子是填饱了，营养大多都还是跟不少的，恐怕不够引进作为主食使用。”

昭阳莫名从这话里听出了一点熟悉的味道。

这个语气怎么那么像寒玘那个家伙？这种不管他人死活的风格，根本不像是这些寻常人家该有的风格。

这个混蛋，又胡来！昭阳气的牙痒痒，却仍旧是看起来好脾气的问，语气有几分诡异的柔和。

“寒玘叫你说这么的？”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论语》

意思是不要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应该担心的是自己不了解别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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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