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然 第1章 CHAPTER 1

“哥，高考你想上哪所大学？”少年停下手中的笔，破旧的老房子只有他和另外一位男孩的身影——他正奋笔疾书，似乎没有心情回答这个问题。

“或者说……哥，你还是想当警察？”这句话直接引发了这位沉默寡言的哥哥的注意；“想当？想当有个屁用。”少年脱口而出的脏话让弟弟吃了一惊，“家里的情况你我有目共睹，姥姥身体不好，哪有钱上大学？提什么当警察？”

弟弟也不再说话——但他的眼神中充满着一种力量。

他开始盯着桌上的日历看。

刹那间，有个念头在脑海中萌发，他没有多想。

“哥，我不读了。”

哥哥的笔悬停在空中。

“我不读了。”他再次强调。

“你又哪根筋出了问题？”哥哥突然暴怒，‘还有六个月，高考在即，你说你不想读了？！’

“我是认真的。”弟弟站起身，本就瘦小的身子在哥哥面前愈加瘦弱，“我成绩差，读了也是白读，考大学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我爸的朋友联系过我，我想去他那儿打工……以后赚钱让你上大学！……我再混下去，也是浪费钱。”

少年听到最后一句，声音变得哽咽：“哪轮得到你来养我？……还有，什么朋友？咱爸去世这么久，还有谁愿意帮咱一把？谁的话你都相信……”

“不！齐叔叔，你认识的！”弟弟提到这位齐姓朋友，眼中迸发出光芒，“他可是大公司老板，和咱爸一样，都是了不起的企业家！我去了肯定能赚很多钱，既可以供你上大学，还可以把姥姥的病治好……”

无穷无尽的沉默，没人能知晓这背后的秘密……

凌晨七点，黎河市中心，商业服务与金融科技的汇聚地带。

AI大厦外广场挤满了人，按照常理，要么是AI科技集团发福利，群众排队领鸡蛋牙膏牙刷，要么是有什么惊天大瓜出现。比如——

“家人们，我现在所在的地点是AI大厦广场，据可靠消息，今天早上七点左右，AI大厦全自动智能电梯失控，其中两名工作人员乘坐过程中，不幸从十五层坠梯至地下二层，当场身亡！这里奉劝大家一句，咱们在日常生活中千万不要滥用人工智能科技，我现在给家人们做个活动，直接把热售的家装小型电梯挂在直播间右下角小黄车上……”

自媒体的广袤天地。

衣着打扮时尚潮流的男人连同一位警员拨开层层人墙，听着自媒体群众抢先报道内幕消息，有种打人的冲动——警方尚未侦查，案件风声已经走露多半。

警员手中的高音喇叭开启，对着身前的男人以及吃瓜群众一声怒吼，声波迅速把人群劈成两半，同时把男人吓了个半死：“让一让！把路让开！看热闹的拍视频的直播的，别……”

“小点声不行啊？！”男人夺过喇叭，顺手往警员背上抽了一巴掌，瞬间把音量开到最大，“看热闹的往边上站！踩死了待会儿救护车连你一块拉走啊！”

群众掀起轩然大波，刚才还在直播案件消息的自媒体们瞬间包围了他，举起收音装置往他嘴里怼，抛出一大堆敏感问题等待回答。

“陆警官！麻烦您透露一点内幕消息吧！”

“陆警官！您方便说说这场案件是意外还是他杀吗？”

“陆警官！！！针对黎河市普遍舆论关于您是gay的问题，您有什么见解吗？”

陆霄原本阳光灿烂的脸瞬间黯然失色：“前两个问题我可以接受，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东西？？？”想罢，干脆开启声波回击：“上班期间不谈私人情感问题！”

一路披荆斩棘抵达警戒线，陆霄稍微放慢了脚步，仿佛在等待身后的警官，对他耳语：“庄涛，待会儿给我查清楚刚刚问我是不是gay的人是谁，号给他封了，让他闭嘴几天。”

庄涛取下证件往现场巡警脸上贴，对方极度不满地往后靠了靠身子，看清证件掀起警戒线放行。

“陆队，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他眼中流露出尴尬与难堪，“自媒体也不容易，这年头挣钱不容易——再说他又没违法乱纪，说的也是事实……”

“放屁！庄二，你还要脸吗？”陆霄贴脸开大，唾沫星子到处乱飞，和他帅气的脸庞与气质完全不符，“侵权懂吗？侵犯我的名誉权，危及到我的心理健康，你这四年警校都学些啥？”

“……刑警好像不用学这个吧……”庄涛小声嘀咕，抹了把脸上的唾沫，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抱怨，“还名誉权？黎河市局名誉都是被你给败光的吧……”

陆支队长置若罔闻，理了理身上价值几万的西装——连胸前那银色胸针都是八千多的白银材质——快速奔向案发现场。

“现场目击者？报案时间？”作为年满三十三工作经验比较丰富屡次立功的二级警督刑事侦查第二支队支队长，陆霄基本上用这种类似于抢救室医生的简短话语交流以快速获取重要□□。

但庄涛有些犹豫，看他表情似乎很不愿意说出事情的真相。

“非常奇怪，报案者通过电话报警，而且……”

是国外区号！

“这种号码一眼就可以识别是诈骗电话，指挥中心屡次接到这通电话，一开始都以为是诈骗犯打错了，但后来接通，对方直接通知AI大厦会发生命案，市局即刻派就近巡警到场，结果发现电梯确实失事，两名工作人员……”庄涛已经在尽量压低声音，生怕声音太大，几乎是凑到陆霄脸上，陆霄一脸嫌弃地推开庄涛的脸盘子，“死无全尸！脑髓都压出来了……据说首个到现场的巡警已经吐一早了……”

陆霄眉头紧皱，当听到报案电话是国外区号时，他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后面的话基本没听，脑海中烙印着两个字——通知。

国外区号，诈骗电话，通知死亡。

陆霄眉头紧皱，当听到报案电话是国外区号时，他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具体报案时间和案发时间有多大出入？”

庄涛面露难色，看着队长身上华丽的便装——这他妈还叫便装吗？？？——情不自禁吐槽一句：“队长，这才多长时间，技侦刚到可能才十分钟，五分钟可以把信息全部调出来。”

他神秘地挤了挤陆霄的肩膀：“况且，队长，你现在最该担心的，可能不是这案子吧……”

“什么意思？”陆霄尚未理解到庄涛这句话里的深意。

不是案子？！顺着庄涛的眼神望去，陆霄险些逃跑！

“周局？！！”陆队远远便望见周正鹰正在和另一位从未见过的警员说话，本能地就想逃走——自己上班没打卡，还没穿警服，虽说便装挺好看的，但这要是让周正鹰看见岂不得革职？他意识到不对劲，扭头就往周局盲区走，但好巧不巧，周正鹰与之倾情对视，他也不得不假装吐口痰，转身面向周局。

本是笑呵呵的周局秒变脸：“你衣服给狗穿了？当个支队长没规没矩的，穿的吊儿郎当的你要去相亲啊？”

这是难以避免的灾难。

“真他妈麻烦！”

心里暗骂周正鹰没品味没眼光的同时，陆霄摇头摇手没敢辩解：“没兴趣没兴趣……”

这老头骂够了就不骂了，周正鹰的威力不亚于地毯式无死角大轰炸，开个会够他骂几个小时的，但凡日常工作出了点纰漏，这“批斗大会”点到人头全面攻击。

不出所料，在有外人的情况下，一分钟结束攻击。

“陆霄，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省城调来的同事，许榭。”平平无奇的姓名，平平无奇的介绍。

这安静的局面把周局弄得有些尴尬，于是用只有陆霄能听见的声音说到：“省上能力都挺强的，人家省厅专门通知他是公大硕士，重点培养对象！……算给我个面子，好好照顾新同事，听清楚没？”

陆支队长若无其事地整理微微褶皱的衣角，顺便偷瞄这“公大硕士”眉清目秀的模样。

周正鹰：“……”

“你俩就简单认识认识，破案子重要，现在舆论挺吃紧的，尽快处理……我先去吃个早饭。”

周局迫不及待地回他车里吃路上买的小笼包茶叶蛋。

对于这位所谓的公大高材生，陆霄无话可说，如果学历真实，可能和自己差不多——公大硕士毕业出来混了九年才坐上这支队长的宝座，要不是上任高支队长退休，他哪有这机会？

况且论身材，那姓许的还比自己高半个头。

“……”陆霄欲言又止，再次组织语言，“省城高材生，来地级市挺屈才啊……”

许榭面不改色，仿佛这辈子就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动容：“上面压力大，想深入基层为社会做贡献。”

这句话直接攻破了陆霄精心设计的防线——没想到这人政治高度如此雄伟！

庄涛嗅到空气中有点血腥味夹杂火药味，这气氛已经达到了一触即爆的程度：“陆队，那个……任务重，咱还是边走边说……怎么称呼？”

“许榭，楼榭的榭。”许榭不厌其烦地重复一次，“我年龄比你们都小，叫我小许也没问题。”

陆霄顿时有些无语——现在硕士文凭出来都这么幼稚吗？二三十岁的人了成天还小x小x地叫，不嫌丢人啊？

“陆队！”技术科主任张井迅抱着笔记本在大厦入口接收到技侦火速传来的资料，“视频监控已经……呃，这位是……”

“新来的，省城高材生。”陆霄故意把后三个字念得特别重，几乎变了味道。

“噢，欢迎欢迎！”张井迅把电脑塞给庄涛，自己双手捧住许榭的手背，“来黎河咱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啥需要的……”

本来想说“有啥需要找我”的张井迅瞟见陆霄杀人的目光，瞬间闭了嘴，“呃……不好意思，有点本末倒置了……案子，案子重要！”

他对着触控屏一阵子操作，把屏幕面向其他人：“监控录像显示的失事时间是今天早上六点五十八分三十七秒，也就是电梯内最后的记录时间。”

“报案电话——也就是那通国外区号的电话，什么时间打进来的？”

重点在于这之间的时间差。这极为可疑的电话号码是谁打来的？为什么会是05213的国外区号？存疑之处便是关键所在。

张井迅顿了有三秒，瞪大双眼，仿佛看到了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一字一字吐出时间节点：“六点，五十八分，十秒。”

有那么一瞬间，众人觉得脑中发出一声有如山崩地裂的轰鸣！

他提前预知了死亡。

正当陆霄准备深入调查案件时，沉默寡言的高材生在这时开启第一句分析。

“这很有可能是提前预谋好的杀人案。”

陆霄以一种怪异的目光望向妄下断言的许榭：“看来高材生已经对案件有了不小的见解呢……”

这无疑是在挖苦。

许榭自始至终就是个面瘫，也没有什么情感态度的波澜：“我从不以自己的学历为炫耀的对象，办案能力是第一说服力。我认为，既然报案电话存疑，竟然提前三十秒左右预知了案件——我想调出电话打入同时电梯内的视频监控。陆队长应该知道这样做的目的。”

张井迅望向陆霄等待发号施令。

沉默三秒。

“听他的，调出来。”

“高材生”的办案方式和自己几乎一样，陆队也只能再重复一次，好似慈禧太后垂帘听政下的光绪皇帝，起个傀儡的作用。

视频监控显示，五十八分两秒电梯停留在十三层，与此同时有人按下了运行键；五十八分十秒，电梯在十五层开启，两名死者进入电梯。

“往回拖一些！……逐帧播放。”大家都看见电梯监控死角方向兀地出现一团黑影——有人没进电梯！

陆队希望视频能够再慢些再清晰些，可惜逐帧与像素已经到达了极限。

“过道。把十五层走廊监控调出来。”

为了节约时间，庄涛同张井迅一同前往监控室调取大厦所有记录以防万一。

“务必把那孙子给揪出来！”陆霄习惯这样称呼犯罪嫌疑人。

许榭看着满口脏话的陆霄很是厌恶，但陆霄丝毫不在意。

“怎么称呼？……边走边说。”

再度被问起姓名，许榭已经很不耐烦了：“你听清楚，许榭，楼榭的榭。你要是年纪大记不清，叫我小许就行了，我不会介意。”

陆霄心里打着干呕——谁在乎你介不介意？

“嗯，许榭。”陆队生平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有些不顺口，“省城治安很好吧？命案肯定寥寥无几——要是承受不了，就别去了。”

支队长单手撑开消防通道防火门，通道的灯光把许榭的脸照得煞白。

这时陆霄才看清了面前这位高材生的容貌——病态的皮肤正诉说着这些年经历的无数事情，被天使吻过的鼻梁几乎可以胜过完美雕琢的大卫，宝石般的双眼也一直闪烁着难以言表的神秘，哪怕是地下室昏暗的灯光也无法湮灭他独特的容貌与气质。

“……你看什么？”许榭好奇地看着正对自己发呆的陆霄。

“……啊，没，没什么……”陆队强行把思维拉回现实，楼梯间的感应灯因他的咳嗽而亮起。

“省城生活压力大，我调来之前，发生不少自杀案件——但平均算下来，故意杀人案件，每年能有两次。”

盯着前方小心翼翼下楼梯的许榭，陆队甚至在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刑警，莫非是上级派下来视察工作的卧底领导？

本是低头看路的陆霄撞上突然转头停下的许榭，他意识到自己撞错地方了，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现在是法治社会，与以前杀人不负责相比好了太多，不是吗，陆队？”

陆霄感受到一抹淡淡的忧伤——这是个有故事的人——他揣测着，微微点头表示同意，他看见那对宝石流露着无奈同时也满怀着希望。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新同事总有些奇怪——不是身体上，是思维上。

陆霄：这支队长要是让姓许的抢了，老子半夜到周正鹰家里跳disco！！！

周正鹰：人家是高材生，兔崽子要是敢搞砸了，老子让你爸抽死你！

陆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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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