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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骨留灯 第6章 第 6 章

作者:赵知砚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5-10-29 15:42:51 来源:文学城

文华殿的地砖冻得跟冰坨子似的,寒气钻透官服,直往膝盖骨里瘆。

燕截云老老实实跪着,盯着砖面上自己的影子,他其实困得要命。

差事结束,按说轮不到他这么个小人物入宫面圣。

可谁让他是头一个撞见那场面的人呢?

倒霉催的。

大殿顶子高得吓人,黑洞洞悬在头顶。

陆展的声音就在这片空旷中响起,撞在四壁又反弹回来:

“……净琉璃法宫住持慧明,系旧疾突发,心神错乱而圆寂。太子妃受惊迷途,幸已安然回宫。此案证据确凿,臣以为,可结。”

御座深处,冕旒珠玉纹丝不动。

“至于掌钥郎燕截云,误导案情调查方向,其行莽撞,不堪掌钥之职。”

赵无咎忍无可忍,干脆跨前半步。

燕截云不用抬头就知道这直肠子的家伙想说什么——

无非是慧明遗体上那道无法解释的照痕。

节骨眼上提这个?

燕截云心里暗骂一声糊涂。

果不其然,陆展猝然侧身,官袍下摆带起一股戾气。

“三问台断案,只论铁证,不采臆测!尔等搜山草率贻误在先,也敢质疑本官亲验之实?!”

赵无咎被这顶大帽子扣得脸皮紫胀,终究把到了嘴边的辩解又咽了回去,留给燕截云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珠帘后,女帝的声音终于落下,没半点商量:

“免燕截云掌钥郎职,即日起,充灰雀巷守役。”

灰雀巷,仍属昭武卫管辖。

如果说看大门毫无前程,那去灰雀巷就是进了昭武卫废物收容所。

燕截云脑门子结结实实在地砖上磕了一下,嘴里一板一眼地谢恩。

连他自己听着都有点假。

起身时,他的目光与陆展一触即分,心底已然雪亮。

对方需要一个结案的台阶。

一个能让慧明以住持之尊风光大葬的体面说法。

而将罪名扣在小小掌钥郎的头上,最省力,最不惹麻烦。

燕截云没揭穿陆展。

他一路从军中转到皇城,见得太多。

想捅开烂账的人,不是死得早,就是死得惨。

不点破,倒不是因为怕陆展。

他单纯觉得烦透了。

这事儿要是真掰扯下去,让龙椅上的那位翻出陈年旧账——

僧籍中何以没有慧明的俗名?

是谁抹去了他的俗世身份?

那道难以解释的照痕从何而来?

桩桩件件,皆是欺君。

一旦株连……前朝郑氏留在菜市口的血还没干透呢。

慧明之死,到此为止,永宁京不能再起诛连之祸。

不就是担责吗?

他担就是了。

反正他懒得往上爬,也懒得惹一身腥。

能息事宁人,那就赶紧息事宁人。

离开文华殿时,燕截云谁也没看。

无人敢替他说话,可他知道有一个人会记得他:

陆展这回欠的不是谁的清白。

而是一个可以开口,却保持沉默的人。

*

洼子营是永宁京的一块溃烂疮疤,藏在西北角最腌臜的角落。

这里浊气蒸腾,终年弥漫着一股廉价脂粉和隔夜酒馊的怪味。

隐约能听见破锣嗓子吊着不成调的戏文。

还有不知哪家暗门子里传出的调笑。

而在洼子营深处,圈着一片特别的地方——

灰雀巷。

前朝那些失了势的官宦遗族,就被安置在灰雀巷的高墙之内。

想出去?

规矩繁琐得像烂麻线。

得提前几日递帖子,一层层往上递,再一层层往下批。

日子久了,墙里的人也就认了命,不再想着外头。

就连洼子营里的人,远远瞥见灰雀巷口,都觉得后背发凉。

燕截云踩着湿滑的泥浆拐过路口。

暴雨后的积水裹着黑泥,溅了他半靴筒。

“晦气!”

他低声抱怨了句,顺势抬脚在墙角的青苔上蹭了蹭泥点子。

拎着卤下水和一坛子烧酒,燕截云停在巷口那扇剥落了漆的木门前。

半晌,门开了条缝,老守役谢满仓露出半张沟壑纵横的脸。

燕截云麻利地把酒肉和新领的腰牌都塞了过去。

对方这才抬眼瞟他:

“从今儿起,东墙根那片归你。两个时辰溜达一趟,三天歇一晌。”

关门时,谢满仓又补充道:

“巷里的人你管不着,巷外的人你别多问,尤其那位樊川先生。”

樊川先生?

许是看在酒肉的份儿上,他大发慈悲念叨了一通。

此人是打外头游学回来的。

文名大得很,笔杆子一挥能捧能杀。

前些日子不知抽了什么风,竟在灰雀巷里赁了间宅子住下。

“灰雀巷赁房子?”燕截云有点意外,“就没人管?”

谢满仓朝巷子里努努嘴,透着点下作的好奇:

“正经高门大户的小姐,咱们这号人八竿子也够不着,瞅瞅这些落了架的凤凰,开开眼不也挺好?”

燕截云懂了。

樊川先生算准巷子里的人缺钱,租下宅子后,专请那些前朝贵女去自家坐坐。

问问帘后旧事,描描心头故梦。

艳词里春意盎然,小曲中粉香流动。

一时间,竟卖得比市坊最紧俏的春情画还抢手。

不过嘛,管他是文曲星下凡还是催命鬼转世,笔杆子能通天入地又如何?

只要别碍着他燕截云在墙根底下晒太阳,那就桥归桥,路归路。

他得稳稳当当的,等着那个日子。

——百神巡,子时三刻,海津坊万松纸铺之约。

燕截云接过自己住处的钥匙,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一户门口。

那里新挂起了一盏素白的灯笼。

灯笼纸上,浓墨淋漓地写着两个狷狂大字:

樊川。

*

灰雀巷深处静得出奇。

风在砖墙缝隙间钻来钻去。

燕截云停在一排房子前,挨个试着手里的钥匙。

钥匙上拴着个小木牌,上面的字迹早已磨蚀不清,只能勉强辨出个“西”字。

没有号数,就得自己找。

一间间试过去,直到樊川先生的宅子对面,锁终于开了。

这下倒好,直接成了对门。

他看了一眼那盏晃动的灯笼。

罢了,横竖就是轮值回来倒头睡觉,未必能撞见。

推开木门,陈年霉味混着灰尘味儿直冲鼻腔。

狭小的天井里,一棵柳树和一棵老槐的根须在地下纠缠不清。

枝条在半空里绞作一团。

墙根底下还歪着一只破瓦盆。

盆里胡乱长着些杂草,草心里探出一点怯生生的嫩芽。

乱糟糟的景象看着就让人心烦。

燕截云顺手抄起墙边的一把锈柴刀。

咔嚓几声,碍眼的枯枝应声而落,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瓦盆里。

那点嫩芽被埋了个严实。

他抬脚随意将断枝往墙角踢了踢,天井里顿时显得利索了不少。

这时,对门猛地被推开,一名小厮循着动静冲了过来。

他看见院中情形,脸色唰地变了:

“你个遭瘟的!知道盆里是什么吗?我家公子守了三年才冒尖儿的宝贝!”

小厮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燕截云脸上。

燕截云一愣。

这空屋子里的破烂玩意儿,怎么就成对门的东西了?

那小厮嘴皮子翻得飞快:

“我家主人多付了一倍银钱,就指着这块地儿养着呢!你、你等着!”

撂下狠话,小厮转身就蹿回了对门屋里。

*

燕截云这才低头细看。

那嫩芽实在细弱,被枯枝一砸,连带底下几缕白生生的细根都翻了出来。

眼看是活不成了。

不多时,小厮得了示意,又折返回来。

燕截云不愿跟人纠缠不清,直接了当的开口:

“东西是我碰坏的,我赔。”

小厮一听这话,脸上反倒挤出一点古怪的笑。

他斜着眼,把燕截云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刚才没瞧清楚,竟是昭武卫的爷!失敬失敬!您肯赔,那是真讲规矩。就是不知道,您是打算赔银子呢,还是赔个脸面?”

语气宛若恭维,话里话外却都透着嘲讽。

燕截云脸色沉了下来。

“我说了,照价赔偿。”

到底多少钱?这人怎么这么麻烦?!

这时,对门屋内传来轻响,是杯盏搁在案几上的声音。

小厮立刻缩头缩脑地退回了门内。

樊川先生不发话,燕截云也懒得再站门口讨嫌。

他用力带上木门,心里直犯嘀咕。

现在算怎么回事?

既不松口说赔,也不开口要价。

没个准话的事情,最烦。

对门。

樊川先生听着小厮将燕截云学得惟妙惟肖,熟练地拨了拨灯芯。

骤然明亮起来的烛光,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金玉堆砌出的秾丽,却又带着冰天雪地里走出来的肃杀。

眸光流转间尽是疏离与讥诮。

而眉宇间浑然天成的倨傲,令他显得难以接近。

墨迟。

*

翌日,朝阳初升。

门被猛烈拍响。

燕截云一看,又是那个鼻孔朝天的小厮。

对方趾高气扬甩来一件酒渍斑驳的锦袍:

“公子说了,若你能把这件袍子洗干净,既往不咎,否则十倍赔偿!”

看着脏袍,烦闷如同滚油,在燕截云胸中猛蹿。

想他长这么大,除了自个儿,也就只给墨迟洗过衣服。

那个樊川算什么东西?

该怎么赔便怎么赔,他绝不赖账。

没道理这般折辱人!

“洗?洗你个鸟!”

燕截云心里头恶狠狠啐了一口,手一伸就要把袍子掼回去,砸他个满脸开花!

然而,刚拎起那云锦,一股似有若无的气味钻进了他鼻孔里。

清,冽,还带着点香。

……

北疆那鬼地方,夜夜都能滴水成冰。

他们缩在帐篷里,墨迟身上就总缠着这股子挥不散的冷香。

心口那团火——

嗤啦,灭了。

小厮见他木头桩子似的杵着,扭头走了。

屋内仅剩自己,燕截云猛地抖开袍子。

他也不管脏不脏,两只糙手一厘一厘地丈量过去。

肩宽、袖长、腰围弧度……

云锦稀少,市无成衣,唯定制可得。

绝无第二人能将此尺寸穿得严丝合缝!

心头的火气没了。

顷刻间,更为灼烫的暗流排山倒海漫卷而上。

*

隔天,燕截云托着那件“浆洗”好的锦袍,进了樊川先生的宅子。

袍子看着是干净了,可那立领歪得没边。

两个肩膀更是隆起两大坨,活似塞了两颗倭瓜。

“您多担待,皂角劲儿冲,搓着搓着,肩膀自个儿就鼓胀了!”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却挡不住里头爆出的一声脆响。

燕截云听得出来,是上好的狼毫笔杆子被拗断了。

他心里头那点无赖的得意劲儿直往上冒。

这就生气了?

阿迟如今养气的功夫,可不如在北疆的时候。

如果他甩出那件袍子,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那么显然已经成功了。

那根本不是袍子,是饵。

是香喷喷的、专钓他燕截云的饵!

又等了一阵,墨迟的房门依旧紧闭,毫无声息。

燕截云看了眼**辣的太阳,执拗地往门边一靠,不走了。

其实,他还揣着个念想:

非得逼阿迟露脸不可。

暗伤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得亲眼看一看、探一探,才能安心。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扇薄窗,较着劲、闷着声。

谁也不肯先软下姿态。

好像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落了下风。

可这么干耗着,终究不是个事儿。

燕截云盯着门板,心里忽然泄了劲。

阿迟要是真铁了心不见,哪怕他硬闯进去,又能怎样?

他咂摸了一下嘴,里头干得发苦。

*

夜深了。

燕截云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没个消停。

这几天下来,他仍旧摸不透阿迟到底在琢磨什么。

就连人家的面,都没见到。

他始终惦记着那伤。

白天问不出,夜里就想,愈想愈放不下。

阿迟越是躲,他越觉得不对劲。

莫非伤得比他想象的还重?

他是跟在阿迟屁股后面长大的,如今连见一面都换不来?

燕截云不是滋味。

他猛地坐起身。

不行,不能再干等。

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

趁现在夜深人静,说什么也得去探个明白!

他一把抓起外衣披上,蹬上靴子,几步便到了门边。

走到对门时,脚尖一偏,撞翻了墙角的瓦罐。

守夜的小厮惊跳而起。

燕截云猛地捂住腹部,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

“对不住……怕是晚间的吃食不干净……求小哥行个方便,速去帮忙讨些滚烫的灶心土……救命……”

他艰难的喘息着,摸出几枚铜钱塞进小厮手中。

小厮低声啐道:

“麻烦!等着!”

就在对方背影消失的刹那——

燕截云脸上痛楚消散,唯双眸在暗夜灼亮如寒星。

*

卧房的门虚掩着,露出一条昏黑缝隙。

床榻上,半旧的锦被隆起一个人形轮廓。

可此刻,屋内竟听不到一丝呼吸声。

装睡?还是……

燕截云毫不犹豫掀开被子。

可是,下面哪有什么墨迟!

不过是几个枕头和胡乱卷起的衣物。

人呢?!

大半夜不睡觉,跑哪去了?!

在灰雀巷,樊川先生的风流韵事人尽皆知。

燕截云本不屑理会这些市井闲谈。

可偏偏是在夜深人静之时,人不在。

像是料定了他会夜探,也像是故意风流给他瞧瞧。

燕截云牙根发酸,盘算着挨家挨户去找墨迟躺在哪张香榻上的可能性。

然而,念头刚起,又被冷水浇灭。

他以什么身份去别人家里,管阿迟的闲事?

不过是个旧识,是个不被待见的故人。

就在这时,心头的寒意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条冰冷的蛇。

燕截云几乎能感觉到蛇身蜿蜒的轨迹。

紧接着,某种冰凉的异物,毫无预兆地拂过他的额角。

燕截云愣了一下,慢慢抬头向上看去——

哪里有什么蛇?

那分明是一蓬乌黑长发,从头顶房梁的阴影里垂落而下!

一张惨白的脸倒悬着,瞬间贴近他的鼻尖,直勾勾盯着他,嘴角僵硬地向上扯起。

“嗬……嗬……”

鬼!

燕截云脑中轰然炸响!

北疆谛听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鬼!

一声短促抽气,燕截云眼前一黑,直挺挺向后栽倒。

咚!

……

晕得太快了吧?!

那张倒悬的鬼脸无语地眨眨眼睛。

墨迟轻巧翻身落地,俯视着不省人事的燕截云,眉宇间得意扬扬。

他特意抛出那件云锦外袍,自己却不露面,足足吊了这家伙好几日的胃口。

以燕截云的性子,岂能按捺得住不来寻他?

当即,墨迟扭头对门外的黑影低声道:

“快去他住处,掘地三尺也要把墨麟符找出来!”

本该去讨灶心土的小厮知响立刻闪身,窜进了对门。

墨迟这才有余裕,低头用脚尖踢了踢燕截云。

“多大年纪了,还这么不经吓。”

哪想到,这时院门突然被“砰砰砰”地拍响。

来人是上次与他灯下对饮的女子棠月。

对方鬓发散乱,脸色煞白,见到墨迟,扑通跪在地上,声音拖着哭腔:

“求您借我些银钱救命!我要寻大夫!我夫君他、他好像……害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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