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锦绣城。
三年前那场诡异的、带着悲凉气息的大雪,也曾覆盖过这座以丝绸和繁华闻名的南方水乡。如今积雪早已消融,但某种更深层的“寒意”,却仿佛浸透了这座城市的骨髓。
城西的铁匠铺里,炉火正旺。年轻的铸剑师云瑾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涔涔,肌肉贲张。他紧抿着唇,全神贯注地挥动着铁锤,敲打着砧上一块烧得通红的铁胚。每一次锤落,都火星四溅,发出富有节奏的铿锵之声。
与北方部落的绝望不同,锦绣城乃至整个南境,在失去神明庇护后,陷入的是一种混乱与躁动。焚天火君的神像黯淡无光,往年风调雨顺的时节变得反复无常,夏季酷热难当,冬季阴冷刺骨。更糟的是,没了神威震慑,一些蛰伏的妖邪、修炼邪术的修士开始蠢蠢欲动,城内外治安日渐败坏。官府疲于奔命,百姓人心惶惶。
“嘿,听说了吗?城外三十里的黑风寨,昨晚又被‘邪祟’光顾了!整个寨子的人,都变成了干尸!”一个等着取农具的老农,蹲在铁匠铺门口,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脸上满是恐惧。
“可不是嘛!都说是因为火神爷……唉,不在了呗。”另一个叹气道,“现在啊,只能指望城主府请来的那些仙师了,听说价钱贵得吓人哟!”
云瑾听着门口的议论,手中的铁锤微微一顿,随即又以更重的力道砸下,仿佛要将心中的烦闷也一并锻打进铁器里。他对那些所谓“仙师”并无好感,大多不过是些招摇撞骗、趁火打劫之辈。这世道,求神神不应,靠人人无力,终究还得靠自己手中这把锤子。
他天生力气异于常人,对火候的掌控更是有种近乎本能的直觉。经他手打出的刀剑农具,格外坚韧锋利,在这乱世中颇受欢迎,也能让他和收养他的老铁匠李师傅勉强糊口。
终于,铁胚在千锤百炼中渐渐成型,是一把厚背砍刀的雏形。云瑾将其夹起,准备进行最后一道淬火的工序。就在刀身即将浸入旁边水槽的瞬间,异变突生!
也许是连日劳累心神不宁,也许是冥冥中的某种牵引,云瑾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炉膛中跳跃的火焰。那原本橘红色的凡火,在他眼中竟陡然一变!仿佛看到了火焰最核心、最狂暴的本质——那不是温暖的光,而是毁灭与创造交织的磅礴力量,是焚尽万物的决绝,也是锻造新生的炽热!
“嗡——”
一声只有他能听见的轰鸣在脑海中炸响!云瑾浑身剧震,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气流从小腹升起,瞬间涌向手臂,灌注到他手中的铁锤和那烧红的刀胚之上!
“嗤——!”
本该是正常的淬火声,却爆发出了近乎爆炸般的巨响!水槽中的冷水竟被瞬间汽化,腾起大片白雾!而那把刚刚成型的砍刀,通体变得赤红耀眼,刀身之上,隐隐浮现出一层流动的、如同岩浆般的暗红色纹路,散发出惊人的热浪和一股……难以形容的威严气息!
“哐当!”云瑾脱力般松手,砍刀落在砧板上,将坚硬的铁砧都烫出了一个浅坑。他踉跄后退,扶着风箱大口喘息,看着那把诡异的刀,眼中充满了震惊与茫然。
刚才那股力量……是什么?!
门口的老农和街坊被巨响惊动,围拢过来,看到那把异象纷呈的砍刀,皆是骇然失色。
“妖……妖刀啊!”
“云小子!你……你练出什么邪术了?!”
“快!快去请仙师来看看!”
议论声、惊恐的眼神,如同冷水泼在云瑾身上。他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麻烦大了。在这敏感时期,任何异常都会被当成妖邪。
“闭嘴!”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呵斥响起,老铁匠李师傅拄着拐杖从里屋走了出来。他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但一双眼睛却依旧锐利。他扫了一眼那把刀,又深深看了云瑾一眼,对众人挥挥手:“看什么看!不过是淬火时用了特制的药水,一点小把戏罢了!都散了吧!这把刀不卖了!”
李师傅在街坊中颇有威望,众人虽将信将疑,但还是渐渐散去,只是看向云瑾的眼神,依旧带着惊疑。
待人散尽,李师傅关上铺门,脸色凝重地走到砧板前,仔细打量着那把依旧散发着余热的砍刀。他伸出手指,似乎想触摸,却又在即将碰触时缩了回来,指尖竟已被灼热的气息烫红。
“瑾儿,”李师傅转向云瑾,声音低沉而严肃,“你老实告诉师傅,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云瑾看着师傅担忧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他摇摇头,苦涩道:“师傅,我也不知道……就是……就是看着火,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一股热流就不受控制地……”
李师傅沉默良久,重重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复杂难明的神色:“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瑾儿,你记住,从今天起,尽量收敛些,莫要再轻易在人前显露异状。这世道……变了,怀璧其罪啊。”
他顿了顿,看着窗外灰暗的天空,喃喃道:“或许……这和三年……众神陨落有关?你这孩子,打小就和其他人不一样……”
就在这时,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紧接着,铺门被拍得震天响!
“开门!城主府办事!捉拿妖人云瑾!”
云瑾和李师傅的脸色同时大变!
祸事,终究还是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