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长春Ⅱ 第1章 雪原遗梦

神陨之雪，下了整整三年。

北境，无尽雪原。寒风如同永不停歇的哀歌，卷着细碎的冰晶，抽打在苍茫的天地间。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仿佛也沉浸在那场席卷三界的悲怆之中，再也透不出半分暖意。

雪狼部落的祭坛前，少女凌霜缓缓睁开双眼，睫毛上凝结的冰霜簌簌落下。她刚刚结束为期三日的斋戒祈神，清丽却带着疲惫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忧虑。

三年了。

自从三年前那场覆盖了整个三界的诡异大雪之后，部落里供奉的司雪神君的神像，便彻底失去了往日那令人心安的莹润光泽，变得如同普通冰雕般死寂。神像前长明的冰灯，无论添加多少珍贵的鲛油，也无法再点燃。更令人不安的是，部落中最有灵性的巫医婆婆，在神陨之雪降下的当夜，便在睡梦中溘然长辞，临终前只喃喃着“神君……寂灭……大劫……”

雪狼部落，乃至整个北境所有信仰司雪神君的部落，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与悲伤。失去了神君的庇护，极北的严寒似乎变得更加酷烈，冰原上的魔物也愈发躁动不安。部落的生存，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

凌霜作为这一代的圣女，肩负着与神明沟通、守护部落的职责。可这三年来，无论她如何虔诚祈祷，意识所能触及的，只有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冰冷与死寂。那位曾赐予雪原生机、调节风雪、在传说中清冷而慈悲的神君，仿佛真的已经彻底消失了。

“霜儿，还是没有回应吗？” 部落首领，也是凌霜的父亲苍狼，踩着厚厚的积雪走来，声音粗粝，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他身后跟着几位部落长老，脸上都写满了焦虑。

凌霜轻轻摇头，站起身，拍了拍祭袍上的雪粒：“没有。神识所及，唯有……永恒的寒冬。” 她的声音清澈，却透着一丝无力感。

一位长老叹了口气：“唉……听说不止是我们北境，南边信仰焚天火君、御风神君的部落和城邦，也都失去了神谕。庙宇里的神像开裂，香火不燃……恐怕，三年前那场雪，意味着……众神，真的陨落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尽默然，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更显刺耳。众神陨落，这是何等绝望的消息！

苍狼首领握紧了拳，骨节发白：“不管神明如何，我们雪狼部落的儿郎，要靠自己活下去！加强巡逻，狩猎队再往南推进百里，一定要找到足够的过冬食物！”

“是！” 长老们领命，忧心忡忡地散去。

凌霜没有动，她依旧站在祭坛边，仰望着那尊失去神采的司雪神君像。神像雕刻的是一位身着广袖流仙裙、面容清冷绝俗的女子，手持拂尘，眼神悲悯。凌霜从小听着她的传说长大，在她心中，神君是这片雪原的守护神，是寒冷中最温暖的光。她无法接受，那样强大的神明，会就此湮灭。

“神君……您真的……离开我们了吗？” 她低声呢喃，伸出手，轻轻拂去神像眉宇间的落雪。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的玉石，传来的只有刺骨的寒意。

是夜，暴风雪毫无征兆地加剧了。

狂风卷着鹅毛大雪，几乎要将整个部落淹没。帐篷在风中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部落里的老人和孩子蜷缩在兽皮中，瑟瑟发抖。这不是自然的雪，雪中带着一股侵蚀生机的邪异寒气，连最耐寒的雪狼都焦躁不安地低嚎。

凌霜守在部落最大的帐篷里，照顾着几个受寒发热的孩子，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这风雪……不对劲！

就在这时，她脑中猛地一阵刺痛！一幅极其模糊、却带着彻骨冰寒的画面闪过——

……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仿佛置身万丈冰渊之底……一道模糊的白色身影静静悬浮在虚空中，周身笼罩着淡淡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冰蓝光晕……那张脸……赫然是司雪神君！她的容颜苍白如雪，双眸紧闭，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眠……

“神君！” 凌霜失声惊呼，猛地站起身！

画面一闪而逝，但那深入灵魂的冰冷与死寂，还有神君沉睡的容颜，却清晰地烙印在她脑海中！

这不是祈祷的回应，这更像是一种……濒死意念的残响？或者说，是神君散落在天地间的微弱神格碎片，在某种契机下，被她这个信仰最虔诚的圣女感知到了？

神君没有完全湮灭！她只是……沉睡了？在一个极其寒冷、极其危险的地方！

这个发现让凌霜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冲出帐篷，不顾肆虐的暴风雪，再次跑到祭坛边。

风雪更急了，几乎让她睁不开眼。她将手紧紧按在冰冷的神像上，集中全部意念，试图再次捕捉那丝微弱的感应。

“神君……您在哪儿？告诉我……告诉我该去哪里寻找您？” 她用尽心神呼唤。

恍惚间，那冰冷的感应似乎增强了一丝，并指向了一个模糊的方向——极北！比部落已知最北的猎场还要遥远、被称为生命禁区的方向！

与此同时，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带着无尽疲惫与悲伤的叹息，直接响在她的心底：

“……冰……渊……”

声音戛然而止。

凌霜浑身一颤，猛地收回手，大口喘息着，眼中却爆发出坚定的光芒！

冰渊！是了，一定是那里！传说中连飞鸟都无法逾越的永寂冰渊！神君最后沉睡的地方！

她必须去！必须去找到神君！这是部落唯一的希望，也是她作为圣女的使命！

凌霜转身，迎着暴风雪，走向父亲的帐篷。她知道，这个决定将会遭到所有人的反对。但那又如何？

神已长眠，凡人当自救。而她，雪狼部落的圣女凌霜，将踏上寻找沉睡神祇的漫长征途。这条路的尽头，或许是希望的曙光，或许是更深的绝望。

但无论如何，她必须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