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朽 第20章 互相折磨

在我发现周书用我的微信号发布了那些照片的那一瞬间，我把有着周书的照片一并发了出去。

周书发布的照片可谓是不堪入目，我快速删除了，但毫无疑问，已经有人看到了，而我发出去的照片，大抵都是我和周书出去旅行、散步时，我和他一起拍下来的记忆。

那时的我也不会想到，随着闪光灯亮起，留存下来的并不是美好的记忆，而是我如今拉周书下水的资本。如果我早知道如今会是这个局面，我不会笑得那么开心。

照片里的我和周书冲着镜头，笑容很温柔。

周书的手机传来了提醒声，我知道，大概是我们的高中同学发现了我在朋友圈发出的照片，周书低头，看了一眼信息，随后朝我笑了笑：“这下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你说，你爸妈看到我发出去的照片，还有你刚刚发的那些，他们会怎么想？”

我冷冷看着他：“他们连视频都看过了，还怕这些么？”

听了我的回答，周书看着我，眼神很复杂，他那双眼睛好像是在看着我，又好像是在看着另外一个人。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声道：“我想错了，和你之前比起来，你真的变了很多。”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比我变得多。”我嗤笑了一声，“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从来就没打算和我好好过，你只是觉得我过得那么顺心，你心里不舒服而已。现在你毁了我的生活，开心了吗？顺你的意了吧。”

周书笑了：“你恨我吗？”

“我当然恨你。”我剐了他一眼，摔门而去。

可是我离开了书房，又能到哪里去呢？我没有心情出去散心，更别提爸妈随时可能看到那些照片，打电话进来。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酣睡着的锅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咔哒，咔哒。

客厅的时钟不知疲倦地走着，时间以一种不可避免的方式提醒着我，它在流逝。

明天上班时，会有人指着我窃窃私语，会有人厌恶地看着我，会有人对我避之不及。

比起同性恋这件事，我骗婚的事实显然更要致命。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公司里的人都以为我和明絮是和平离婚，以为我们只是性格不合，压根想不到我和她的分离背后的原因竟然是如此的不堪。

离婚前，他们以为我是一个完美的丈夫、父亲，离婚后，他们以为我是一个体面的人。

他们根本不会把骗婚、同性恋、出轨这些词联系到我的身上，但可悲的是，我的确是这样的人。我的遭遇终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在想，我可以撑多久呢？

我可以迎着那些白眼，在公司支撑多久呢？又或者说，这件事造成的舆论压力，会不会让公司决定和我谈话，让我自行离开？

我合上眼，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此刻还在学校里的周忆竹，估计还意料不到我和周书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

时间依然不知疲倦流逝着。

夕阳拉长了我的影子，我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面包，慢慢吃着。

在我看不见的角落，舆论正在悄悄发酵。

今天本来该是周书去接忆竹下晚自习的，但是等到平日出发的时间，周书也没有从书房走出来，我抬眼看着时钟，皱了皱眉，等了几分钟，书房里依然没有动静。

我皱着眉起身，拿起车钥匙，低声骂了一句，出门。

见是我来接他，周忆竹有些惊讶：“林叔叔，今天不应该是我爸来接我吗？”

“你爸今天有事，先上车吧。”我尽量把我的语气放平和。

车上，周忆竹意识到了我情绪的不对劲，一个劲地和我分享他今天在学校遇见的有趣的事情，似乎是想要逗我开心，可是我却没法强撑着给他回应。

他意识不到，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还能笑着和我分享他的所见所闻了。

当我和周忆竹回到家时，周书已经从书房里出来了，他只开了一盏很暗很暗的灯，锅盖在他的怀里睡着。

朦胧的灯光为他的眉眼蒙上一层温柔的纱，掩盖了岁月的痕迹，恍然间，我甚至以为坐在那里的是高中刚毕业的，正在和他家里的猫玩闹的周书。

可是不正和残酷的现实一样吗？需要一层伪装，他才能扮得像当年的那个少年。

不知道从何时起，他的心开始一寸寸腐烂。

我没有看他，走进了卧室。

正当我思考着明天该怎么应对时，周忆竹敲响了门。

我为他开了门，他拿着手机，有些局促地笑着，把手机递给了我，我垂眸，是我的照片。

“这、这是我同学发我的……是假的吧？林叔叔，这是假的吧？你是不是最近信息泄露了，照片被他们拿去换脸了……这是假的吧？我马上骂他、让他不要造谣……”周忆竹有些语无伦次，拿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

说着，他收回手机，快速摁着键盘。

看着他想要为我辩驳的样子，我突然有点想哭。

“这是我，照片是真的。”我强撑着，从唇齿间挤出一句话。

闻言，周忆竹顿住了，他不可置信地抬眸，看着我。

我看着他清澈眼眸中我的倒影，又重复了一遍，“是我。”

周忆竹愣了很久很久，我也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转身，冲到客厅，打开所有灯：“爸，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把林叔叔的照片发出去？！”

周书没有回应。

“你说话啊，为什么要把林叔叔的照片发出去？”周忆竹见周书没有回答，提高了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周书冷笑一声：“周忆竹，你长本事了啊，敢对你爸大呼小叫的？”

若是放在平时，此刻周忆竹已经被吓到了，但是出乎意料的，今天周忆竹并没有退缩，他依然看着周书，一遍遍质问他到底在想什么，到底为什么要把这些照片发出去。

可是除了方才的那一句话，周书再也不给出回应了。

周忆竹一时气结，转身，走到我身边，拽着我，把我拉到客厅。

他指着我，问周书，“爸，你当着林叔叔的面说清楚，你到底为什么要把那些照片发出去？”

终于，周书抬头，看着我，我此刻才发现他的眼眶泛红。

他的眼睛有些湿润，和白天与我在书房见到的不同，此刻他的眼神甚至让我的心猛烈地颤了一下。

可是他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看着周忆竹。

时间静静流逝着，终于，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周忆竹没了耐心，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把门关得震天响。

我看着周书，周书也回望着我。

在周忆竹离开后，他说话了。

我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其实我也很后悔。”

“你后悔什么？你干这些事情的时候没想到会有后悔的时候？你不是那种脑子一热就会往前冲的人。”我冷笑一声。

周书摇了摇头。

“我是在后悔十多年前，为什么会那么听我爸妈的话。”

他的话让我感到无比愤怒，我恶狠狠“呸”了一声：“你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过，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事到如今你都在把责任推卸到你爸妈身上，根本没想过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要不是你发了疯，把我的照片发出去，我们不至于闹到如今这个局面。”

“你不也是在怪我吗？”周书回道，“那是你的照片，出轨的是你、骗婚的是你、抛妻弃子的也是你，你有没有从自身找过原因呢？”

他的嘴硬让我彻底失去了争辩的**，我皱了皱眉，骂了一声“你真是有病”，话罢，朝卧室走去，周书却在我背后提高了声音——

“我和魏诗婷是形婚。”

我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周忆竹的房间传来一阵响动，“啪”地一声，周忆竹推开了门。

他站在卧室门口，望着客厅的方向，眼底满是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