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勿报 第7章 秋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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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空间没能维持多久。

徐丽珍劫后余生似的躺下，又后知后觉地再度弹起身，冲去楼下找了宿管阿姨，宿管阿姨又立即电话老梁，老梁迅速联系校门口诊所值班医生……204转眼间像菜市场般热闹，人头重叠着将尤燚淹没。

林小青踏进宿舍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般场景。旁边被迫只能蹲在门边换鞋的张馨没好气地哼声：“不就是个哮喘，要说还是城市人的身子金贵呢。”林小青看她一眼，不置可否，抱着书绕去自己桌前，摁开白炽灯管，翻开书旁若无人开始学习，刚晚自习有道数学题她还没搞清楚。

“这题你画条辅助线构建正三角形就能解了，你方法太复杂了。”李李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小青头也没抬，只将习题册朝自己拉了些。

“哦？好像是我看错了，你的方法才是对的。”这句语气还算平淡，李李树顿了一秒，不知想到了什么，下句突然抬高声量，语气关心备至，“啊，你还要学习是吧小青？也是，马上就月考了。哎，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们燚燚生病了，老师们正在了解情况，你只能多体谅一下了……”

林小青：“……”纵使是数学题也无法让她全情投入了，林小青怀疑真正有病的人是她身旁这位叹气声一声比一声大，还一边叹气一边偷瞄身后那一堆人的李李树。

“对对，既然尤燚现在没事了，我们就先走吧，别打扰她们学习和休息。”李李树叹到第五声，老梁听懂了她的暗示，带老师们离开宿舍。

整个后背几乎贴在衣柜前的尤燚不做声地缓缓吐出口气，松下紧绷的肩膀，总算是走了。她坐在位置上缓了几秒，拿药嘴去洗漱台清洗。岳辽镇为保护原始山水，建筑都习惯性修建得低矮，隔音效果也因此欠佳。尤燚不知这是好还是不好，因为这让她非主观意愿地听见了窗边楼下宿舍门口的对话。

“李李树，下次想赶我们走就直说，七弯八绕的，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阴阳怪气了？”

“嗨呀，您就说有没有用吧。”说话这人笑嘻嘻地，“加密语录只联通您这种聪明人。”

“给你一拳！”老梁忍俊不禁，顿了下，“不闹了，尤燚真没事吧？哮喘这病可不能开玩笑，发作起来真要命的，你是班长，又是邻居，得照顾好她。”

“嗯，我明白的老梁，我看她生病比我自己生病还难受。”

“……还会说这话呢。”

“这话？什么话？老梁，你粉底液都氧化了，快回去休息吧。”李李树推着老梁肩膀往外走，“走吧，我送您出去。”

“嘶，刚还表扬你会说话……”

……

“小燚，你这个药嘴要洗这么久的吗？”徐丽珍挤着牙膏小心翼翼道，唯恐暴露自己的无知。

“啊？”尤燚愣了下，擦干水往回走，“哦，多洗一下干净点。”

尤燚收好药品，看到行李包里姜焕燕塞的牛肉酱，想了想，还是给每人桌上都放了一瓶，包括还没搬回宿舍的高婧。徐丽珍当即拧开吃起来，林小青视线聚焦习题册上，张馨瞟了一眼，继续敷面膜。

岳辽中学所有宿舍都没有单独的浴室，得去公共澡堂洗澡。徐丽珍说倒是有几间单独浴室，不过因为数量极少，刚开始学生争抢总闹矛盾，后来就干脆只提供给住校老师洗了，得去宿管阿姨那拿钥匙才能进。

尤燚跟着徐丽珍走到澡堂门口，视线在白花花身体间逡巡几秒，头也不回回去宿舍，耐心颇好地拿两个热水瓶打了满满两瓶热水回宿舍卫生间洗。

还好她头发短，又是夏天，不冷也洗得快。

尤燚洗完打开厕所门，刚好和李李树迎面碰上。她看起来像是用水胡乱抹了两把脸，本是乱糟糟的额发被水打湿往后梳，透明水珠顺着光洁额角和干净脸庞滑下，黑瞳水灵灵的。

李李树看到她似乎也怔了下，牙膏在手里转上两圈才想起要说什么。

“你打水回来洗的？”

“嗯。”

“怎么不去澡堂？那边挺干净的，阿姨每天都打扫。”

她以为她嫌公共浴室不干净？

尤燚没否认，把捅放到洗漱台下：“我吹头发去了。”

“吹风机你带了吗？没带先用我的吧，在我床下的箱子里。”李李树抬高声量朝宿舍内喊。

张馨顶着一张黑色泥膜的脸过来洗漱台：“别献殷勤了班长，你还不明白吗？人家大城市来的十八岁大小姐，用不惯我们这些乡下人的东西。”

看见尤燚把洗漱用品规整好，弯腰从她床下拖出箱子，拿出里面的吹风机往外走，李李树才心满意足地拧开牙膏，挤到牙刷上，撇头看了眼张馨，认真地提问：“你这面膜美黑效果还蛮好的诶，什么牌子的？改天我也用用。”

张馨大惊失色地转身扑到镜子前。

尤燚收完东西，坐在桌前画素描。无所谓主题和人物，脑子里被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想到哪画哪，不太认真，全凭手感。

每次心烦意乱的时候她就会用绘画来平静自己。

“我头发好像没这么短。”带着清新皂香的温热感从身后细微笼罩，她伸手擦过尤燚右侧碎发落到她素描纸上，两只手指作量尺状示意尤燚画里主角。

尤燚视线在李李树干净圆润的甲床上停留两秒，才明白她话里意思。

“……”尤燚在记忆里检索一番，纠正她，“我画的是巴斯，天空之城的主角。”

正好林小青洗漱完从俩人身后过，李李树侧身碰了下她肩膀，郑重其事介绍：“你好，以后叫我巴斯。”

林小青理都没理她。

李李树又转身问尤燚：“妹妹你好，记住姐姐名字了吗？”

尤燚也不想理她。

这人倒是把自己逗得捧腹大笑。弯腰笑了会，李李树倾身越过尤燚头顶在桌上拿吹风机，收回手时用指尖勾了下她发尾：“我先去吹头发，你有事找徐丽珍，我跟她说过了。”

尤燚笔尖在素描纸上活动愈发迟钝。

……又不是没自理能力，吹个头发也要交代？

尤燚将注意力重新投向素描纸。纸张边缘不知何时被滴上了几滴水，深浅不一地晕开。这要搁以前，尤燚会直接将这张纸揉成团扔垃圾桶，但今天，她突然觉得把这几团水渍当成枝叶，画几颗小树苗在这也挺好的。

尤燚拉开抽屉，把素描纸和笔依次放进去，踩上楼梯躺上床。

岳辽中学十一点准时熄灯，四周霎时陷入一片黑暗，宿管阿姨拿着手电筒逐个宿舍检查，被没收手机MP3小说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死亡”的脚步声来来去去。

尤燚闭目养神。

“李李树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被宿管阿姨逮到了吧？”黑暗中，徐丽珍突然问道。

张馨道：“你担心她做什么？宿管阿姨那么喜欢她，逮到她也最多说她两句。”

“上次有人熄灯后还在外面吹头发不是都被骂哭了。”

“那谁叫她那么晚才吹头发？自己要把吹风机借给别人……”张馨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尤燚在黑暗中睁开眼：“宿管阿姨很凶吗？”

徐丽珍想了想：“其实也还好，是那人太胆小——”

“凶死了，可凶了，”熟悉的声音轻轻打断，戏谑又带半分委屈和撒娇，若有似无的，“我在外面哭完了才回来的。”

“……”

徐丽珍捂嘴噗嗤笑。

尤燚手肘把上半身撑起，刚好和站在书桌旁的女生对上视线。李李树正缠吹风机电线，冲她歪头一笑。真是奇怪，黑暗中她的圆眼反而更亮了。

尤燚看着李李树放好吹风机，放轻步伐笑着朝自己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她双手小臂并拢，攀在尤燚的上铺床沿，像只小狗似的，下巴抵上栏杆，无声的笑意扩散到了整个脸颊，喉咙挤出细碎的气音，仅尤燚一人可闻。

“你在担心我吗？”

“……”

“嗯？燚燚？”

“……”

“别担心，以后你要是不愿意用我的吹风机我才要哭呢。”说完还呜呜了两声。

“……”

尤燚的回答是转身面向墙，被子拉过头顶。

相连的上下铺铁床摇动了下，尤燚感觉下铺一沉，她身下的木板被人从下面用指甲敲击了两下，细小的震动却使她腰背都像过了一层电，麻麻的，酥酥的。

“燚燚，晚安。”

晚安。

尤燚也在心里默默说。

第二天，起床铃声早早响起，学生们被宿管们从床上抄起来，被赶去操场跑操，尤燚因为身体原因被免去早操。她其实也被吵醒了，但还是在床上躺着，听宿舍里没声音后才慢吞吞起了床，先拿了包东西去楼顶了一趟，然后才回来洗漱。

一大早头两节课就是数学课。连上两节数学学生们像是历劫，下课后纷纷一头扎到桌上，发动瞬间入睡技能。

尤燚不怎么困。挺奇怪的，她睡眠质量一向不好，昨晚竟睡得不错。她本想趁下课时间再看看题，眼睛盯着数字，思绪却不自觉飘到昨晚，直到身旁的秦肖良靠过来说话：“不懂就问你身边的学委，也不是不能跟你讲。”

尤燚抿住唇，啪地合上书，从另一边转身去摸书包里的杯子。

倏然间，眼前的人物和思绪里的重叠上了。

一大片东倒西歪的蔫枝里，李李树是只挺拔的春苗，她修长的手指有搭没搭转着笔，习题册翻开，书页白白净净的，她眉头微皱了会，然后舒展开，大笔一挥写上答案。

察觉到什么，她抬头看过来，眼睛又亮了起来。

这人怎么好像永远不会困似的。

——你要去打水吗？

李李树用口型问她。

尤燚点头。

——我帮你。

尤燚摇头。

——你不知道在哪里接热水，我来。

李李树直接拿起自己水杯，起身过来，又拿过她水杯往外走。

热水确实很难找，特别是热水少、学生多的供不应求情况下。李李树厚着脸皮去老梁办公室蹭了两杯热水出来。

走回班级的走廊上，正好遇上上厕所回来的张馨。

张馨看了眼她手里的两个杯子：“又是尤燚？”

李李树眨了下眼。

怎么了吗。

张馨白眼都快翻到脑袋后：“班长，有时候太热心也不是什么好事，你们就是邻居而已，她又不是你对象，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李李树点了下头，抬脚往里走：“谢谢你的热心。”

张馨根本没听出她潜台词，急忙跟上去拉住她：“你知道我今天早上看到什么了吗？说出来吓死你。”

李李树错开她手：“那我还是活着比较好。”

“……”张馨也不卖关子了，压低声音说，“我今天早上逃了晨跑，去了咱们宿舍楼顶，我看到尤燚在那抽烟！”她露出不屑又得意的神情，“我早说要相信人的第一感觉，我昨天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装装的，果然不是什么乖学生……”

李李树没说话，但停下了脚步。

张馨面上更得意了，还连哼了两声：“你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吧，还哮喘，我看她哮喘说不准也是装的，谁哮喘还敢抽烟啊……你看着我干嘛，想感谢我的提醒吗？不客气，都是室友也应该的——”

“不是，”李李树面色未改，平静道，“我是想说，逃一次早操扣三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累计分已经不合格了，记得晚自习的时候去老梁那领罚，张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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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秋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