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勿报 第6章 秋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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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校第一天的缘故，尤燚被老梁特赦了晚自习，回宿舍收拾行李。

岳辽中学女生宿舍格局是六人寝，上下铺，全寝共用的三张破旧木质书桌并立在窗台边。宿舍空间拥挤狭窄，地面是黑灰不均的水泥地。

好在还算干净。

尤燚提着行李包在门口站了会儿后才抬步往里走。她住的204是文科一二班混寝，现在包括她有两个一班的，四个二班的。也许是姜焕燕特意拜托了老梁，她被分到与李李树和徐丽珍同个宿舍。

尤燚撑着楼梯把行李包放上她的上铺床位，下来时看了眼她的下铺。如果宿舍床位也能分风格，那这位同学一定是叙利亚风忠实拥趸者。别人或多或少也挂个床帘蚊帐，最次床头也有摆几样私人物品。比如对面那贴了满墙的小说扉页、明星海报和各种花里胡哨少女心装饰物的，一看就是徐丽珍。

而尤燚的下铺，一张床单，一个枕头。

没了。

床单和枕头还都是布满红绿大花荷叶的七十年代复古风。豆腐块被子叠得倒是军队进修几十年似的。

尤燚：“……”

尤燚开始怀疑她下铺住的是宿管阿姨，直到她侧头瞥见下铺貌似在床头靠里位置贴了张照片，被枕头挡住半截，看不清楚。

不过有点眼熟。

像那个谁。

尤燚顿了两秒，下意识回身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宿舍，才佯装无意地把枕头往外拉了半寸。

看清楚那瞬，尤燚结结实实翻了个白眼。

尤燚：“…………”

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大脸自拍照贴在床头啊？？？还是两张？？？姿势还是一张扭曲五官的wink，一张猪鼻子鬼脸？？？

李李树是不是有病？？？？

尤燚无了个大语，把枕头往里一怼，挡住，望向窗外。

一秒。

两秒。

三秒。

其实，还，挺好看的。

李李树做这种夸张大表情，也还是好看的。

尤燚现在觉得自己也有病，因为她再次默不作声地拉开了枕头。

她就是看看李李树怎么贴的，她看看她是不是也能贴张照片啥的。

心理建设才做到一半就停住，尤燚发现，照片不是两张。

而是三张。

第三张照片贴在最隐秘的角落，是李家合照。照片看样子有些年头了，边角有些泛黄褪色，拍得也远不如自拍照清晰。

大概是李李木还没出生的时候。脸颊嘟嘟肉未褪的李李树，挺着大肚子的李慧，还有一个尤燚没见过的男人。李李树脸型和神色都和李慧很相似，而她那双黑亮的狗狗似的圆眼，很明显是来自照片上这个男人。

尤燚微愣，就在这时，宿舍门被人从外面大不咧咧推开，在墙上反弹出声响。

尤燚立刻直起身，头顶砰得撞到上铺。

尤燚捂着头顶看清来人，松了口气：“幸好是你。”

徐丽珍抱着乱糟糟的书和零食进来：“什么幸好是我？”她不在意地把怀里东西一股脑扔到床上，笑出两个小梨涡，“是不是一天没见我就特别特别特别想我呀小燚，我也超想你哒……”

尤燚开始收拾行李，听着徐丽珍从如何思念她，说到怎么装病跟老师逃过晚自习，只为回宿舍偷看小说，又从学校食堂哪个窗口阿姨打饭不手抖，说到诸位舍友的生平简介。

托徐丽珍的福，尤燚现在对其他舍友都了如指掌。

高婧家在镇上，父母都是钢铁厂领导，家庭条件算是学校里最好的那一批。她本该办走读，不知为何却在学期中提出要住宿，一周会来住几天，不过学期初和学期末一般都不住宿。

高婧和张馨关系最好。张馨家也住镇上，听说她父亲是高婧父亲的下属。但她父亲也只是个开长途货车的司机，母亲家庭主妇，家里条件最多能混个中等偏上。

还有个舍友是和徐丽珍同班的林小青。看来这位舍友比较神秘，各路八卦信息通畅的徐丽珍说起她也只是寥寥几句。林小青非常沉默内敛，在宿舍只学习和睡觉，不参与任何活动，连话都不说。

“不过我妈还真说对了，学习这碗饭啊，也真不是谁都能吃的，林小青天天恨不得学25个小时，也还是只能考第二，李李树有时候连作业都不写，但也基本蝉联年级第一宝座。”徐丽珍耸耸肩，有些惆怅地叹口气，打算结束这个话题，转头看见尤燚在收拾书桌，“小燚，我来帮你！”

尤燚“不”字还没说出口，徐丽珍就热情地扑了过来，热情地抢过她手里的工具箱，然后热情地……把她素描笔撒了一地。

尤燚：“……”

徐丽珍连忙蹲下身帮她捡，面露歉意：“对不起啊小燚，我只是想帮——咦？这盒素描笔……不是逢市场那天李李树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的吗？原来是帮你带的啊！”

“这个，”尤燚怔神少顷，“很难买吗？”

徐丽珍睁大眼睛：“当然啊！每次逢市场我都去，我爸都说我是市场管理员的程度，就没见哪家店卖这个的。本来嘛，这么专业的东西谁会进货，我们那也没人会买啊，李李树问我的时候我就跟她说了没卖的没卖的，她还骗不信硬要去找，倒是没想到她找了大半天还真给她找到了，还挺神奇。”

徐丽珍：“诶小燚，你是不是知道哪些店会有这种小众东西卖啊，也教教我呗，我想要某本海报好久了一直都找不到……”

徐丽珍叽叽喳喳的声音忽然在某个瞬间远去了些，尤燚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微微收紧又发胀的感觉。

为什么。

有必要么。

她也值得被人这样对待？

尤燚心里倏地又涌上躁意，含糊答：“我没说什么，就是碰巧吧，我上床整理床铺了。”

徐丽珍没在意，哦了声，吃着零食津津有味看起小说来。

尤燚脱掉鞋子，爬到上铺，呆坐了好一会儿，拉开被套，开始塞被褥。

乱飞的思绪逐渐被眼前越发凌乱的被褥和被套替代。

搬到岳辽之前，她从来没亲手做过任何家务。大到洗衣拖地做饭，小到整理自己的书桌，都由家里的保姆们和管家们包揽。每当她试图自己去做点什么事，保姆们都会露出万分惊恐的神情，似乎她手上拿的不是餐巾纸，而是一把能要人性命的刀。

是的，刀。

被不定时喷发的火山似的雇主无限挑刺，人身侮辱，直至赶出家门失去高薪工作，方圆几里内没人家敢雇佣他们，对在大城市苟延残喘的他们来说，确实比被刀捅进身体更糟糕。

这是只要尤正南在家里一天，就会上映无数次的扭曲剧情。

每当这时，管家总挤着讨好谄媚的笑对尤燚道：“小姐，您看尤总多疼爱您呀。”

是么。

尤燚弯弯嘴角，不说话。

疼爱？多么可笑的错误认知。

尤正南不过是借她的名头，肆意挥落着他那上位者的屠刀罢了。

被子越套越乱，被单重重叠叠，被褥拧成一股，将她缠在最里面，最后尤燚想要放弃套被子，出来透口气，却找了好久连被套的出口都找不到，彻彻底底迷路在方寸之间。

墨菲定律偏在此刻奏效，她越急却越不能如愿。深色被套如末日黑云席卷笼罩，稀薄空气化作无形手掐住她喉管，尤燚发抖的身体不住蜷缩，脖颈和面部像被揉进发酵粉不断发胀，张大嘴巴试图大口呼吸也于事无补。

哮喘又发作了。

她恨死这个病了，不致命却又总时刻折磨着她。

头脑迷蒙之间，她隔着被单用力拍打床畔，试图引起徐丽珍的注意。

“需要帮忙吗？”

谁的声音隔着耳鸣声传来。

尤燚说不出话，只能竭力拍打床畔回应。

那人停顿了下，语气似乎有些小心翼翼：“那我，上来咯？”

很快，床板嗞哑作响，另端一沉，重叠床单被人拨弄。

那人动作沉着，丝毫不急躁，缠成一团的被套和被褥很快就在她面前缴械投降，新鲜空气和女生灵动又鬼马的面孔一同涌到尤燚面前。

“好啦！我是不是很厉害，还说我不是姐姐呢。怎么样，需要姐姐继续帮你——燚燚，你怎么了？”

尤燚捂着胸口大口呼吸，看见李李树瞳孔瞬间放大，手脚并用地朝自己扑来，急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尤燚烦得要死的情绪忽然混进一丝微妙的戏谑。

呃……

要不要如此夸张……

尤燚抿了下唇角，指了指自己脖颈，还没发出音节，李李树就一手迅速撑住栏杆，身子一跃，直接砰地一声从上铺跳了下去。

戴耳机看小说的徐丽珍被吓得从床上啪地弹起来，手忙脚乱藏着手里的书和MP3，看清楚情况后才又捂着心脏缓缓躺下，劫后余生道：“我说李李树，你下次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吗？我还以为宿管阿姨来收缴我小说了呢……”

李李树没时间搭理她，扑到书桌前翻找几秒，仰头把哮喘药递上来，面色仍是焦急地：“燚燚，你快吸！吸了还是不行我就带你去医院！”

尤燚没立刻接过，只是看着她。

李李树更急了：“燚燚你笑什么，你快点的啊！”

尤燚是真觉得好笑，压了几秒嘴角，才语气虚弱地缓缓道：“就是个哮喘而已，我又不是要死了，你至不至于啊……”

见状，李李树直接手肘撑上栏杆，整个人挂上来，把药塞进尤燚嘴里：“哎呀，你快别说话了！”

女生还挂在栏杆上，仰着头紧紧盯着她，黑圆的瞳孔扩张，漾着橙黄色灯光，下颌线因用力绷得愈发锋利，面部微微发红，乱蓬蓬的发丝被她喘息吹起。

尤燚含着药唔了声，慢悠悠侧靠去墙边吸药，斜对面的全身镜里，李李树还垫着脚尖站在她床下，薄削的身子隔几秒往上弹一下，脑袋左摇右晃地换着角度，试图查看她状况。

尤燚直接背过身子，把她视线全切断，任她在床下如何喊她名字，焦急地询问也佁然不动。

药剂顺着喉管舒缓呼吸。

喘息开始变得规律时，尤燚突觉一丝诡异。

她把药拿下来，瓶身转来转去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

怎么回事，是她的味觉出问题了吗？

从小到大吸了无数次的哮喘药……

竟然是甜的。

这段时间太忙了，缓缓下跪……

继续上交红包赎罪……

感谢地雷：顾怀、可乐3号 1个；

感谢营养液：路边的狗 1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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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秋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