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不出仙 第9章 贵宾

靠后的展柜上摆着一排寒光熠熠的兵器，剑柄雕着的云纹，枪尖刻着的星宿图，花样比寻常兵器倒是精致了不止一筹，连阵法纹路也刻画得十分细密规整，在琉璃隔板的映射下泛着霜色的光晕。

疏雨踱至展柜前，指尖轻叩冰凉的琉璃隔板，听着清脆的声响，眉间却浮起一丝索然无味。

他想给阳翊寻把趁手的兵器，可这些看似精致的法宝在他眼里却不过尔尔。

“太普通了，还有没有更贵些的？”

小月从石离九身后探出头来，她笑意虽堆在嘴角，但眸子深处却蕴含着几分轻蔑，“客人，那些真正的好货色，可不是普通人能负担得起的。”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暗讽他们囊中羞涩，买不起好货。

石离九眼睛一瞪，她最厌恶这种以貌取人的势利嘴脸：“头一回碰见如此对待客人的？你们是店大欺客吗？”

小月悄悄后退一步，与她拉开一段距离，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非也，客人，只是你们逛了一圈什么都没买……”

见她还欲开口驳斥，疏雨忽然转身，袍袖带起一阵清风，不着痕迹地将她拉到身后。

他掌心一翻，一把鸽蛋大小的仙石骤然出现，莹白的光晕倾泻如水，仙石内部流转着星河般的浩渺纹路，将整个一层店铺都照得通透。

“小月仙子，我们当然是来添置东西的。”

瞬间小月瞳孔猛地收缩，呼吸凝滞，她踉跄着上前两步，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却又不敢，喉间挤出沙哑的惊叹，“全是……是……极品……仙石……”

在旁挑选法宝的其余仙人也连连投来惊叹的目光。

一条仙石矿的极品仙石出产量极少，往往一出世便被各方大能者夺走，市面上连影子都难寻。

疏雨掌心这把仙石分明是货真价实的极品仙石，可他面上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仿佛捧着的只是普通石头。

但疏雨另一只藏于袍袖下的手却在隐隐发抖。

这些极品仙石是他爹千叮咛万嘱咐，交予他购置仙丹与符箓的，他此番举动不过是想打击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仙人罢了，若是真让他拿这些极品仙石去买兵器，怕是要被亲爹打断两条腿。

“怎样？够格吗？”

“够！够！够！”小月连声应和，脸上冰霜融尽，换作谄媚的殷勤，迅速飘到前方引路。

二、三层是贵宾区，需得交易满十万仙石才有资格登上二层的台阶，百万仙石才有资格登上三层的台阶，寻常修士连流珠阁的大门都难进。

疏雨拾阶而上时，掌心在极品仙石上轻轻一抚，那光华便立即消散，瞬间隐入储物戒指中，意气风发地指点着展柜里的利器。

“那排兵器等会都拿给我瞧瞧。”

石离九跟在身后，望着那消失的仙石，垂涎不已，眼神复杂地瞥向疏雨，这哪里是买兵器，分明是拿极品仙石砸场子。

阳翊始终沉默，玄帝赏赐的极品仙石车载斗量，对他而言仙石不过寻常。

他留意着石离九的神色，故意放慢脚步，与她齐肩而行。

“喜欢仙石？”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与几分探究。

“谁不喜欢仙石？”石离九下意识反驳，可转瞬又想起自己窘迫的模样怕是惹人笑话，耳尖泛红地改口道：“只是……极少看见极品仙石罢了。”

“觊觎别人的东西可不是一件好事。”阳翊忽然轻笑一声，尾音含着深意。

石离九心头一跳，脱口道：“看看也是罪过？”

她挺直脊背，目光灼灼地瞪向他。

天地可鉴，她石离九虽穷，却从不做夺人所好之事！

那极品仙石闪若星辰，多看几眼又如何？

阳翊没再言语，只是意味深长地斜睨她一眼。待踏上二层台阶时，他袖底忽然滑出一物，一块极品仙石悄无声息地落入石离九掌心。

“别人主动给的才能要。”他声音很轻，却炸响在石离九耳畔。

她下意识接住，莹白的光晕从指缝溢出，烫得她几乎要握不住。

她愕然抬头，却见旸翊早已向前，徒留一道潇洒的背影。

他竟如此堂而皇之地塞了一块极品仙石给她？！！

不过他方才那番话似有言外之意？

一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修士立在二层入口处，见他们三人拾阶而上，立马躬身迎候，八字胡随着动作而微微颤动。

“阳翊将军，疏雨将军，南某有失远迎。”

疏雨本还对流珠阁心存芥蒂，听闻此称呼，心中倒是松快了些。

他假装阳翊的身份大摇大摆进了门，没想到竟有人识得他们。

阳翊淡淡颔首，算是回应。

“三位贵客这边请。”南主管侧身让路，袖袍拂过青玉栏杆，引他们走向一间雕花雅间。

小月则在一层驻足，仰望疏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作为普通侍者，她无资格踏入二、三层。

每当目送贵宾登楼，她心中艳羡不已，在这流珠阁熬了一年又一年，不知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雅间内，纱帘随风轻晃，青玉案几上摆着几杯茶盏，茶汤蒸腾着袅袅白雾。

雅间外悬浮着一方白玉台，一位着月白襦裙的女仙正垂眸抚琴，弦音如清泉叮咚，绕梁不散。

疏雨大喇喇地坐在右侧蒲团上，捻起茶盏一饮而尽，喉间还发出意犹未尽的喟叹，茶汤的仙气在四肢百骸间游走，连发丝都泛着微光。

“确实好茶，南主管，给我包上一份。”

南主管坐在主位对向的蒲团上，微微一笑，连声应了下来。

疏雨哪是好敷衍的人，他眉头一皱，将茶盏甩在案几上，“南主管怕是小气了点，若是想给的话，现下就会差人送过来了。”

南主管笑容僵了瞬，旋即恢复如常，他袍袖一挥，虚空裂开一道缝隙，声音透出雅间的结界：“疏雨将军说笑了，南某怎会小气呢？……来人啊！取一匣飞仙茶送来！”

不过须臾，一名绿衣女侍捧着鎏金木匣而来，匣盖开启时，千丝万缕的茶香溢出，在雅间内盘旋不散。

南主管指尖掐诀，木匣凌空飞至案几，他小心翼翼地推至疏雨面前。

疏雨满意地挑眉，也不顾手指上沾染了茶渍，抓住木匣就塞进了储物戒指里。

石离九坐在他对向，见南主管如此“慷慨”，眼睛一亮，她忽然倾身向前，指尖捻起案几上的一枚蜜渍，“南主管，这个好吃，能不能也给我包一份？”

阳翊正低头品茶，闻言差点呛起来，他余光瞄去，石离九十分天真地期待着南主管回应。

“南主管不会如此小气吧？”阳翊幽幽开口，尾音拖得绵长，眼尾上挑地睨着南主管。

南主管额角渗出冷汗，讪笑道：“当……当然……”

他手指在虚空急划，结界外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盘果脯被恭敬地呈上。

南主管只得咬碎了银牙往肚里咽，眼前两位他惹不起，只得乖乖将雷果果脯也奉上。

这飞仙茶与雷果果脯皆价值不菲，平日他用来招待贵宾尚且要精打细算，没想到今日竟在这两位手里栽了个跟头，待会儿必定要从他们身上连本带利压榨回来，否则这恶气难平！

想到这儿，南主管勉强压下翻腾的情绪，面上又堆起谄媚的笑。

石离九欢欢喜喜地收下果脯，如获至宝般仔细收好，继续安静地椅在一旁。

解决了左右两位的需求，南主管这才敢将目光转向主位上的阳翊，他深知这位才是握有决断权之人。

可阳翊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小口啜饮茶汤，杯中雾气袅袅，衬得他冷峻的侧脸朦胧不清。

他早已与疏雨商定好，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他本就不爱与生人周旋，这般安排正合他意。

南主管被晾在一旁，尴尬得几乎能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他喉头滚动，轻咳几声。

他从前在商号中向来是高高在上，今日却撞上这般难啃的硬骨头，若在此处得罪了，日后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欸，南主管……”疏雨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窘迫，忙笑着打圆场，“方才路过楼下，那排兵器气势非凡，不知南主管可否允我近观一二？”

这话如及时雨，瞬间浇熄了南主管心头的焦灼。

他暗自松下一口气，眼角余光偷偷扫过阳翊，对方仍岿然不动，便又转向疏雨，眼珠滴溜溜一转，声音陡然拔高，“疏雨将军客气！本店自制了一件绝世法宝，定能让各位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他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飞溅，石离九嫌弃地往后一仰，阳翊面前则悄然浮起一面水镜，将那些飞溅的星子尽数挡下。

疏雨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句，尾音拖得老长。

他自小便在外游历，见过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母亲更是心疼他，私库里那些难得一见的稀罕物，也常往他手中塞，故而寻常的宝物可入不了他的法眼。

南主管却浑然不觉，得意洋洋地捋了捋颌下长须，故作玄虚地从袖中掏出一枚铜镜，他伸出食指在铜镜上方虚空画了，一道符文闪过，铜镜竟如活物般轻轻颤动，镜身缓缓胀大，直至与人头颅比齐。

“去！”南主管一声轻叱，铜镜自他掌心悠悠浮起，升至半空。

“一个铜镜有何稀奇的？”石离九远远地嘟囔一声。

连她那间破木屋都有一面半人高的铜镜，这巴掌大的铜镜能是什么好宝贝……

阳翊倒不似她那样兴致缺缺，反而凝神细察，那铜镜中层层叠叠的阵法波动，竟让他嗅到一丝熟悉的仙力气息。

“诸位请看！”南主管双臂一挥，悬空的铜镜飞速旋转起来，无数斑斓的光线自铜镜中迸发而出，交织缠绕，竟在虚空中凝出一副流光溢彩的画卷。

疏雨、阳翊、石离九三人屏息凝神，目光被牢牢吸住。

画卷中，一件件绝伦的兵器如同活了过来，从原料配置到熔制到定型到绘纹，每一步工序皆纤毫毕现。

“疏雨将军您瞧，这几件就是您方才较为感兴趣的兵器。”南主管双臂再挥，画卷中的兵器倏然聚拢，从左至右整齐排开，铜镜光华再一流转，竟还将每件兵器的优劣清晰列出。

疏雨心中暗叹，不由得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这法宝之妙，竟将无形之工艺化为有形之图谱，连他这般见多识广之人也不禁叹为观止。

他心思一转，悄然与阳翊对视，两人眼神交汇，轻轻颔了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