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不出仙 第5章 封神海

十日前，封神海边。

“将军，属下已命人打探了数日，还是未曾发现魔族之人的身影。”郑大大恭谨地低头立于帐外，神请肃然。

半晌，一个清亮的少年郎声音从帐中传出，“郑都尉，海底可有再次查验？”

郑大大“啊”了一声，语气中似有些不确定，继续追问道：“将军说的是……让咱们再去海底查探？可是……以咱们的法力，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封神海又称驱魔海，分隔天界与魔界两界，海面之上自成天然结界，非大能者不能飞行。

当然也可从海面踏波而去，但海里充斥着各类残暴的海兽，偶尔还会遇上金仙级别的海兽高手，能懂人言、说人话，若想由海底渡过，则需要大量避水法宝，海水侵蚀力极大，且海越深威压越大。

传说深海之处还有一只仙帝级的海兽王在守护，可还是有不少人因半日白天白日黑夜之观慕名前来。

少年郎沉默了片刻，语气也放轻了些，“避水珠用完了，那避水丸是否还有？”

“避水丸也无了，拢共才二十余颗，根本不够用。”郑大大声音有些苦涩。

他们一行人临出发前向炼器局要了一堆避水法宝，可这些避水法宝良莠不齐，稍好点的在水下可支撑一炷香时间，有些粗制滥造的一下水便破了，好在炼丹房的周丹师匆忙为他炼制了一炉避水丸。

待避水法宝用尽后，他不得不忍痛掏出避水丸给一些仙兵服下。

“哼，”少年郎嗤笑了声，似在强忍着怒意，自言自语道：“回去定叫他们好看……”

“罢了，你们暂且归队，将疏雨副将唤来。”

郑大大应了声，嘴唇嗫嚅着，似乎还有话未说出口，不过最终还是止了声悄然离去。

自他飞升以来，处处遭受本土仙人的压迫，修行之路极其艰难，好在从军后，只要肯努力，修炼资源尚且够用，所以他一直靠军功向上爬到了如今协统的位置，官职虽小，也聊胜于无。

虽说这位少将军的实力嘛……倒也还说的过去，但听说他乃城主的私生子，身份见不得光，修炼至今卡在金仙大圆满境界已逾千年，算不得什么天才……

想到这儿，郑大大心里舒坦了许多，赶忙加快脚步去帐中请疏雨副将。

疏雨近日得了一把断尺，尺身如镜，寒光凛冽，握在手中可以感受到浓烈的杀气，很是稀奇，正准备拿给自己的至友观赏，刚出帐门就与郑大大撞了个满怀。

“哎哟，哪个不长眼的！”疏雨龇牙咧嘴地揉着肩头，下意识骂道。

郑大大尴尬地站在原地，有些羞赧地摸着肩头盔甲上的倒刺，“大……大人……”

“小小啊，”疏雨抬眼打量了一圈，飞快翻了个白眼，“还是这么莽撞。”

郑大大一噎，缓缓指向少年郎的营帐，“大人，将军请您过去……”

疏雨“嗯”了一声，不经意地欲拍拍郑大大的肩头，在空中停顿了好一会，才越过那些倒刺，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

临走前，还暗暗传音道：“小小啊，本将军的手被你的盔甲刺伤了，看你忠心待人的份上便不与你计较了……就罚你……送两坛‘鬼莫愁’到我帐中……”

郑大大狠狠咬着一口碎牙，回传道：“是，大人。”

疏雨倒是笑的开怀，大步流星朝少年郎的营帐中走去，招呼也不打一声随手掀起帐帘。

“阳翊，跟你讲件好笑的事……”声音戛然而止。

帐中的少年郎正静静地研究着一卷舆图，图中各处标记着红叉及红圈，一颗濂海明珠正悬于帐顶，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映着少年郎的影子有些模糊摇曳。

疏雨知晓阳翊思索时厌恶他人打扰，便自顾自地凑上前去，一颗大脑袋置于桌旁，使劲往舆图上瞅去，落下的阴影正好挡住了阳翊的视线。

“何事好笑？”阳翊回过神来，斜了他一眼。

疏雨傻笑了声，没再接话，而是从袖中掏出一柄断尺，重重地扔在桌上，重木所制的桌案居然被砸得出现了一条手臂长的裂痕。

“好东西，你瞅瞅。”

阳翊被勾起了好奇心，伸手捞住这柄断尺，握在手中方才发现居然有千斤重，质感温润似玉，杀气凛然，但尺体伤痕累累，断口似是被人活生生劈开的。

“很重的杀气，”阳翊顿了顿，“至少是某位仙王的利器……也或许是仙帝级……”

天界仙王屈指可数，除去掌管着大渊城、莲安城、凤止城、祈天城的四大城主，其余仙王都在天界数一数二的修炼门派之中，仅有少数隐世的高人还暂未列入其中。

“我就说是个好宝贝吧！”疏雨兴奋得眉飞色舞，“你有了它没准能证道升阶……”

阳翊一怔，看向面前一脸喜色的挚友，有些不忍心地打断道：“它坏了。”

“啊？”

“里面的器灵应是早就魂飞魄散了，阵法也被破坏得干干净净。”

疏雨自己的法宝只是一把普通的长戟，全靠着自身强大的御水术在海上来去自如，故而他并不知器灵与阵法对于法宝来说有何意义。

“可惜了……”疏雨喃喃道，不知在思索什么，眼神发愣。

“改天我找个炼器师修补一下，”阳翊安慰道，将断尺塞入空间域中，“没有器灵的法宝你用着倒是不错。”

也不知是夸还是贬，反正疏雨脸皮堪比城墙，他腆着脸又往跟前凑，“对了，你叫我来有何事啊？”

阳翊指尖在一处红圈上“哒哒”敲了两下，严肃道：“此处，我感觉我们要找的人在这儿……”

疏雨顺着他的指尖瞧去，眼神定在一处扎眼的红圈上，那处红圈位于离封神海岸边约莫一千海里的地方。

“你疯啦？！你、你、你……”疏雨急得胡言乱语起来，他哆哆嗦嗦指着那处红圈，“这个地方我姐都不敢去，你怎么敢？！”

阳翊平静地推开他的手指，“正是因为大家都不敢去，所以他们才有可能在那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疏雨自然知道“他们”指的是何人，前些日子手下人来报，有一队魔族人不知用了何种方法偷渡到了天界，在边界之处烧杀抢掠，害死了数百名仙人。

当仙兵赶到边界时，只见残垣断壁间弥漫着丝丝魔气，那些魔族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仙兵们寻着残留的魔气一路追踪，直至封神海边。

“你如何知道的？”疏雨反问。

阳翊往后一靠，有些疲倦地揉着双颞，“我这几日在岸边搜寻，感应到那一处地方聚集了众多神魂，我猜想魔族人或许在那。”

“神魂？”疏雨讶然，眼珠一转，“这些魔族人欲做什么？难不成与鬼修勾结在一起了？”

人人皆知，只有鬼修才需要魂魄壮大自己的本体，但鬼修一般只出现在冥界，根本不可能在天界现身。

阳翊摇摇头，他想了许久也未猜出这些魔族人的意图，或许只有亲自走一趟才能解开这个谜团了。

“收拾一下，子时出发。”

“好。”疏雨收敛起嬉笑的表情，严肃地点点头。

“放心吧，”阳翊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微笑，“‘血龙珠’我可自由召唤出体内了。”

疏雨眼神一亮，赶忙压低声音，“真的？那你……那你体内那个封印……”

“没用，”阳翊笑意又黯淡下来，“解不了。”

阳翊自出生以来，修炼进度总是比旁人慢上一拍，纵使日夜苦练，也始终无法追上同辈的脚步。

更惨的是，他竟不能化蛟为龙。

族中子弟皆能顺利褪去蛟身，化出龙形。

唯有他，数次蜷缩在地，痛苦地嘶吼，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将他困于躯壳之中。

后来在某次追杀妖族时，他腑脏几乎被撕裂，意识模糊之际，本能地催动体内仙力抵御，灵台深处却骤然爆发出一阵炽热红光，一颗宝珠自行运转起来，涌出磅礴生机。

血龙珠将他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可当它回转到他的仙格上时，无意触及了一处封印，威力速减，红光骤然黯淡，那封印竟纹丝不动，他便猜想这处封印就是限制修炼之所在。

本想将此秘密告知他父亲青卮仙王，却忆起母亲临别前的教诲，隐瞒了下来。

唯有共同杀敌的疏雨，在为他疗伤时，窥见了血龙珠的异光，立下血誓，成为了这世上第二个知晓秘密之人。

可这处封印的来历，一直是团迷雾。

“会有法子的。”疏雨叹了口气，转身去收拾东西了。

子时来临，暗夜已至。

封神海边悄无一人，只听见巡逻的天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浩渺夜色与海水融为一体，但诡异的是，海面平静无波，亦无海风吹过，如同一副静止的墨宝画卷，仅仅能看到军营中篝火的光芒一团团跳跃于海水之上，在这一片宁静深邃中平添了一丝温暖。

阳翊和疏雨同伫立于海边，二人相视一眼，踏波而去，隐约之中能瞧见他们身外浮着一层淡淡的绯色光芒。

海面壮阔无边，又无标志指引，阳翊驶着小船，只能靠着手中的罗盘辨别方向，不时有凶狠的海兽跃出海面向他们袭击而来。

疏雨只好担起了绞杀海兽的责任，并顺手将这些海兽尸体收入了储物戒指中，生怕血腥味引来更大的海兽王。

“还没到吗？我快坚持不住了。”疏雨刚杀完一只天仙级别的海兽，顾不上血淋淋的长戟，赶紧将海兽体内的兽丹挖了出来。

这玩意十分值钱，在黑市上能卖上二十颗中品仙石。

“很快。”阳翊言简意赅，不时转动着手中的罗盘。

疏雨境界比他稍低些，若遇到同阶后期的海兽，也只能落荒而逃，封神海越往深处越可怕，一方面是畏于结界的威压，另外则是随时可能遇见的仙君级乃至仙帝级的海兽王，以他们俩的实力，恐难抗敌。

耳边传来罗盘“咔咔”转动的声音，疏雨心中越发烦躁，恨不得冲下去跟那些海兽打个你死我活。

二人行至此处，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海兽了，储物戒指中已经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海兽尸体，他都开始麻木起来，遇到境界稍微低些的海兽没兴致去挖兽丹了。

“二百九十八个。”疏雨手中长戟寒光一闪，一只海兽霎时首身分家。

倏尔，阳翊身形一顿，他手中的罗盘开始颤抖起来，指针左右摇摆，居然失灵了。

“到了。”阳翊感受到一股浓烈的神魂气息，难得眸中流露出一丝兴奋，“走，下去。”

收好罗盘，阳翊拎起疏雨衣领俯身冲入海里，翻起一簇不小的水花，哗啦冲散了四周的寂静，连带着将疏雨嘴里还未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等……等……”

等等！我手里还有一只没收进储物戒指的海兽尸体！

疏雨欲哭无泪，他此话还未说出口，便被拖进了海中，这具海兽尸体顿时被海水淹没，血腥味四散开来，染红了一片，在黑夜之中格外触目惊心。

疏雨像触电般慌忙松开手，海兽尸体沿着海水飘走，他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不要将太厉害的海兽吸引过来。

二人周身的结界将海水隔开，减缓了不少压力。

“应该就在附近。”阳翊传音给疏雨，将仙力注入眼中。

疏雨瞪大双眼，使劲环视四周，但雾蒙蒙一片能见度极低，“在何处？我为何什么都看不到。”

阳翊皱了皱眉头，抬手指向一个方位，“去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