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不出仙 第19章 出发

阳翊接过小船，指尖刚触及船身，便觉得一缕温润的暖流淌过掌心。

小船似玉非玉，似璧非璧，通体晶莹剔透，每一寸都散发着柔润的光泽。

船身表面流淌着五彩流光，光影交错间，竟隐隐浮现出云海的虚影，触感细腻柔滑，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灵性，仿佛这船并非死物，而是有生命般在呼吸。

“看来姑姑这些年游历了不少地方。”阳翊低声喃喃，目光仍凝在小船上。

“是啊，姑姑执念太深，一直在努力寻圣女的踪迹……”小柔认真点头，指尖轻点额间，一缕神识化作流光，凝成一枚玉简。

她将玉简递了过来，“这件法器名唤‘灵舟’，无需滴血认主。少主将它放大，我们便可登船了。”

阳翊接过玉简，神识扫过，刹那间无数字符在脑海闪烁，驾驭之法豁然显现。

他双手掐诀，指尖泛起金芒，刚要默念口诀，一只脏兮兮的大手却陡然横亘眼前，掌心纹路粗糙，还沾着海盐与风尘的气息。

他瞳孔微缩，警惕地收回灵舟，浑身金仙气息轰然爆发，不善地锁定来人。

刘大勇常年混迹濂海，早练就了看人的眼力。

眼前这金仙虽气势逼人，眉宇间却无戾气，不似那等嗜杀之辈。

他咽下一口唾沫，双手抱拳，声音粗犷中带着几分圆滑：“这位前辈，在下刘大勇，出海经验丰富，濂海深浅如数家珍！毛遂自荐当个向导，价钱也不贵，三十颗中品仙石就行！保证让几位一路顺畅，避开暗礁凶阵！”

“三十颗中品仙石？！”小柔柳眉倒竖，气得跺脚，“你怎么不干脆去抢？”

刘大勇冷笑一声，眼神阴鸷地睇向小柔，声音沉了几分：“这可是濂海商会定下的规矩！凡出海者，无论是否需向导，皆需缴纳三十颗中品仙石！各位……莫不是要与整个商会为敌？”

阳翊本非好斗之人，正欲掏仙石息事宁人，衣角却被一只小手轻轻扯了扯。

石离九朝他使了个眼色，侧身站到他身旁。

她朝刘大勇摊开掌心，五十颗下品仙石静静躺着，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光，“这位道友，我方才路过集市，见那炸物金黄酥脆，香气勾人，可是脸皮太薄，不好意思开口买。现下要出海了，又怕再也尝不到这般滋味……劳烦你跑个腿替我买来，余下的钱都归你，如何？我们便在此处候着。”

刘大勇眼珠一转，迅速扫过仙石数目。

虽不多，但聊胜于无。

一份炸物不过几颗下品仙石，剩下的进了他口袋，总好过白费口舌。

他嘴角勾起一丝贪婪的笑，一把攥过仙石，声音敷衍：“行吧，各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他已钻入人群，眨眼间便消失在人海之中。

“离九仙子，你怎的真给他钱？他就是在讹人！”小柔嘟嘴，腮帮子鼓鼓的。

石离九轻笑出声，揽过小柔肩头，在她耳畔低语：“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罢了。与地头蛇起冲突，会耽搁我们行程。他贪小利，我们不正好趁机脱身？”

小柔恍然大悟，双眸一亮，朝她竖起大拇指。

阳翊默然将方才掏出的三十颗中品仙石扔给石离九，神情不咸不淡，“收下，给你总比给他强。”

石离九欣然一笑，毫不客气地一扫仙石收入了储物戒指中。

方才被那人打断，灵舟还未来得及变大。

阳翊再度将灵舟抛向半空，掐诀捏印，口中默念口诀。

霎时间，五彩流光自船体暴涨，伸展蜿蜒，船身发出清越的嗡鸣，直至化作一叶可容四五人的扁舟，船尾拖着长长的流光尾翼，宛如游动的彩练。

阳翊停下口诀，三人身形一闪，便稳稳立于船头。

“哪里逃！”

“给我停下！”

“不许走！”

他们方在船上坐定，三道暴喝骤然袭来。

三道身影自岸边疾射而来，拦在灵舟前方，方才明明是岸边揽客的船夫，此刻却化作商会眼线拦下他们一行，三人眸中凶光毕露。

原来是留有后手，难怪那仙人接过仙石时笑得那般得意，仿佛捡了天大便宜。

石离九幽幽瞥了眼阳翊，示意阳翊做决断。

“我去解决他们，你们先行。”阳翊淡然起身。

石离九却忽而身形一闪，攥住他袖口，力道轻却不容挣脱。

她松开手，兴冲冲地搓搓小手，眼底跃动着灼灼火光：“让我试试！”

阳翊身形一滞，眉峰微挑。

石离九来不及解释，双指并拢如剑，指尖霎时迸出淡青色流光，直钻入海水深处。

那光缕与蔚蓝海水交织，顷刻间搅动起滔天异象。

大浪翻腾，汹涌澎湃，浪尖在烈日下折射出碎银般的光。

那几名拦路的船夫本还在嗤笑这不过是寻常风浪，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待浪头层层叠叠，化作十丈高的碧色山峦直压而下时，他们终于开始惊惶起来。

簌——

簌——

簌——

海水中骤然窜出无数蜿蜒触手，水中藻藤竟胀大数倍，流淌着滑腻黏液，缠裹船夫周身，让他们顿感痒痛钻心，腥气刺鼻。

船夫们咒骂着挥剑劈砍，刀刃斩入藻藤溅出墨绿汁液，藤条反缠得更紧，拖拽他们坠向幽深海底。

惨呼声与咒骂声混作一片，藻藤将那几人裹成了蠕动的巨茧。

“走！”石离九额角沁汗，鬓发黏在颈侧，她大口喘气。

阳翊二话不说，十颗中品仙石嵌进灵舟凹槽，灵力轰然迸发。

灵舟霎时化作流光，破开海面疾驰向东，尾浪铺展，在阳光下泛着粼粼微光。

“离九仙子好厉害！我连挥剑都怕伤到自己……”小柔眸中闪烁，双手抱住石离九胳膊晃了晃，显得十分亲昵。

“难得碰见练手的靶子，自然要试试。况且……”她偷觑了眼身侧的阳翊，又慌忙坐直，声音低如蚊讷：“大人镇守在后，若我真有个万一，难道还会坐视不管？”

尾音消散在风中，她耳尖泛起一抹粉红。

自己何时管过她？

阳翊默然凝望她，忽忆起先前几番险境，他确实将石离九护在了身后。

但那是因为他早已习惯了冲锋在前，以振士气，将她护在身后其实是下意识之举。

他倒是更想知道，这惜命的小雀儿，为何偏总在生死关头突然“胆大包天”起来。

譬如面对法力高深的柳如是时竟敢跳出来挡下一击，又譬如与他的“心魔”费力周旋……

如此种种，皆是他生平头一回被修为比他低的女仙以命相护。

他似被春风叩开了尘封的门扉，心弦一颤，悸动如涟漪漾开，嘴角不自觉弯起弧度。

他声音仍冷硬，却添了几分暖意：“以后遇到强敌，先逃。但若逃不了……”

他顿了顿，望向她指尖残留的淡青流光，“便如今日这般，缠住他们，等我杀回来。”

……

……

濂海畔，同福酒楼。

咸涩的海风挟着浪涛声涌入二楼雅间，雕花窗棂外，几艘渔船正随潮汐起伏摇晃。

两名身材魁梧的船夫粗鲁地将一名瘦小男仙掼倒在地，地面“咚”地一震，本就遍体鳞伤的男仙喉间发出濒死的呜咽，一口暗红淤血混着碎牙喷溅而出。

他们面前，一位锦衣玉冠的少年正慢条斯理地拈起玉筷，将盘中珍馐夹起，送入口中细嚼慢咽。

一滴溅落的污血恰巧沾在他一尘不染的靴筒上，少年眉头微蹙，指尖在桌沿轻叩，似有不满。

侍立一旁的侍从浑身一颤，立刻躬身如弓，快手快脚地揪起瘫软的男仙后襟。

那人被倒提而起，肿胀如发酵面团的脸颊上，“啪啪”两记耳光清脆炸响，打得男仙头颅甩动，血丝从嘴角爬过脖颈。

“说吧，扰我用膳，所为何事？”罗文慢条斯理地抽出手帕擦拭指尖，语气冰冷，眸中却藏着未尽的兴致。

两名渔夫脖颈僵直，头颅垂得极低。

待听到少主发问，大牛才慌忙挠着晒得黝黑的后脑，声音颤抖着回道：“少、少主，此人私自放走了一艘小船！”

“区区小事也敢惊动我？”罗文斜睨一眼，“拖下去领罚便是。”

“不是的少主！”大牛急得额角青筋暴起，黝黑手掌胡乱比划，“那小船……闪着五彩灵光！特、特别漂亮！……那群人，修为深不可测！哎呀，大牛你说！”

他猛推身旁沉默的同伴。

二牛喉头动了动，黝黑面皮涨成酱紫，结结巴巴挤出话：“他们、他们在海边……刘大勇拦下他们……后来刘大勇走了，他们想逃……我们兄弟仨追上去……可、可我们打不过……”

他们并不认得那艘小船便是灵舟，只当是珍贵法器，想扣下献给商会换赏赐。

岂料人和船皆在眼皮子底下跑了，三兄弟中机灵的老三便生了歪心思，将刘大勇擒来暴揍一顿，绑来顶罪，好推脱他们三人不力之责。

但此刻两人笨嘴拙舌，解释半天都未说清原委。

“什么乱七八糟的！速速退下！”侍从脸色铁青，厉声呵斥。

他袍袖一挥，仙力卷起罡风，欲要将两人掀出窗外。

渔夫们吓得膝盖一软，跌跌撞撞爬起身便要离开。

“小、小的……知道……咳咳……”瘫软如烂泥的刘大勇忽挣扎着开口，血沫混着呜咽从肿胀唇缝挤出，他拼命撑开被揍成一条缝的眼皮，“那船……是、是灵舟……”

罗文眸底寒光骤凝，指尖一顿，手悬在半空。

侍从立刻会意，揪着刘大勇后襟的手陡然松开。

刘大勇滑落在地，青紫肿胀的脸颊贴着冰凉砖缝，双膝跪地，头颅低垂如伏地叩首。

他喉间发出剧烈咳嗽，血沫涎液顺着衣襟滴答成串，在地上洇出暗红水渍。

侍从飞起一脚踹在他后脑：“抬头！说清楚了！”

刘大勇被踢得额角撞地，他哆嗦着撑起上身：“小的……见过……那船……是、是纳兰家的传家宝……咳咳……”

刘大勇虽口齿不清，但罗文倒也听清了“纳兰家”几个字。

罗文指尖摩挲着玉筷，眸中掠过精芒。

天界四王镇守四方，八宗五族鼎立相制，八宗即是八大宗派：玄天宗、无极宫、星辰谷、落霞门、白云宗、天音书院、玉虚观、青风书院，五族则是五大家族：海族、鸟族、天族、欧阳氏族、纳兰氏族。

纳兰氏虽无仙王，却擅铸法宝，连仙王都要向其低头求器。

他此番亲临濂海，一为尝鲜海珍，二为父亲寿宴寻礼。

若能献上纳兰家的灵舟……父亲收下后定会容颜大悦！

思及此处，他脊背挺直，周身气势凛然。

“那群人去往何处？”罗文偏首望向跪地的大牛与二牛。

大牛二牛面面相觑，他们只远远望见刘大勇与那群人嘀咕许久，其余一概不知。

“少主！他知道！”二牛猛指地上的血人，嗓音嘶哑。

罗文不耐烦地蹙眉，侍从立刻踹了刘大勇一脚。

刘大勇惊醒过来，见位于高座的罗文正垂头俯视，他跪着往前攀了几步，恭敬地伏在地板上，肿胀的脸挤出一丝谄笑，嗓音带着血沫的黏腻：“禀少主……小的偷听到……他们要去……暗黑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