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不出仙 第17章 交易

“阁下，”石离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朗声道：“你不过想夺一具肉身寄身罢了，为何要执着于他？不如……你放过他，我帮你另觅一具更强壮的身躯可好？”

虚影发出嗤笑，浓稠的冥雾中啐出一口幽蓝火焰，“行了，你我都非愚钝之辈，何必虚与委蛇。既如此……方才提议不合你意，你我再作一桩交易如何？”

石离九颔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愿闻其详。”

“这具身躯体内有一颗宝珠，名唤血龙珠，我将此珠赠予你，你拿到宝珠后速速离去，莫再多管闲事如何？”虚影语气骤然凝重，此刻严肃的模样确实与阳翊几分相像。

宝珠？血龙珠？

那颗宝珠便是血龙珠？！

石离九忆起那日初遇阳翊，在寒潭之上见过一颗宝珠，绯红似血，游龙盘绕，珠体流转着五彩萤光，确实与古籍中描述的“血龙珠”分毫不差。

曾有书中记载，此珠乃龙族圣物，仅次于仙帝的五灵台，内部蕴藏着无上功法与历代龙族大能的精血。

那些龙族大能者是可比肩仙帝的存在，其一滴精血便足以令仙君突破至仙王之境！

“血龙珠……”她声音轻颤，嗓音里夹着一丝沙哑，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好，我答应你。你告诉我要如何取珠？”

虚影露出欣赏之色，他抚掌大笑，“爽快！与聪明人议事果然省事！你且先入结界内，待我压制其神魂，逼出血龙珠，你以法术摄之。”

石离九踟蹰不前，“要是阁下诓我怎么办？”

虚影耸肩，不耐烦地说道：“心劫只能困住他一人，我岂能伤到你？更何况，你心思这般玲珑，岂会被我诓骗？”

石离九咬牙，终是点点头。

结界受虚影所控，幽光闪烁，刹那间融出一道齐人高的大洞。

石离九朝结界处的大洞迈去，踏入结界时，脚下的冥雾如蛇身般缠绕脚踝，刺骨的寒意直窜脊骨。

一步……

两步……

三步……

虚影诡笑的脸庞近在咫尺，与阳翊七分相似的容貌此刻却扭曲如恶鬼，让她背后发寒。

石离九接近虚影的刹那，藏于袖中双掌猛然推出，仙诀爆绽，两团赤焰交叉着轰向虚影。

“御火术！去！”

虚影惨叫化为凄厉哀嚎，头颅被火焰吞噬，身躯如烈日下的残雪，簌簌消融。

鬼魅畏火，她猜对了，这险招竟成了！

石离九后背紧贴结界壁，冷汗浸透衣衫，心头狂跳。

然而还未等她喘息，狞笑声再度从虚空中渗出：“嘻嘻嘻……哈哈哈……御火术连天界稚子都不怕，你以为能灭得了我？”

浓雾翻涌，虚影竟再度凝结，面容愈发狰狞，周身怨气暴涨数倍。

石离九大骇，转身欲逃，但来路早已被光幕重新封住，她彻底被困在了结界当中，成了笼中雀。

虚影桀桀怪笑，幽爪朝她探来……

“闭嘴。”

一声惫懒的男声自石离九身后响起。

她僵立在原地，不敢回头，只觉后背被一道熟悉的气息笼罩。

“你这么快就出来了？！！”这道男声更显尖锐，显然由那道虚影发出。

“时间到了，快滚吧。”那声音再度响起，透着不耐与威压。

“不！你让我……啊！……”比被火烧那次惨叫声更凄厉，虚影的声音戛然而止。

石离九背对而立，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天地霎时清明，结界如琉璃般崩碎，消散于无痕。

她缓缓转身，颤抖抬眼。

阳翊与她咫尺相对，墨发垂落肩头，全身纤尘不染，眼底漾着平静。

“大人……你终于醒了……”石离九尾音带着轻颤，不知是委屈还是后怕，滚烫的泪珠蓦地滑落，在她脸颊拖出湿痕。

阳翊怔了怔，然后俯首，指尖悬在她脸颊上，似想触碰，但又骤然收回。

他目光扫过她红肿的眼，嗓音带着几分紧绷：“又哭？眼睛受伤了？”

石离九被他这反应哽住，索性呜呜哭出声来。

他竟用这副淡然模样来回应她，好心没好报，早知如此，方才便不救他了。

“别哭了，”阳翊眉头紧锁，“哭起来……很丑。”

“你！……走开……”石离九双手捂脸，泪眼从指缝怒瞪他。

阳翊轻咳一声，声音里竟破天荒染上一丝无措，“……叫你平日修习法术总偷懒，连应付个心魔都比旁人狼狈。”

石离九再次噎住。

她一个小小天仙，没有转身便逃已经够对得住他了，他还出言暗讽她弱小？

她只得在心里暗咒，下次渡心劫，定要让他被心魔啃得渣都不剩！

一只温热大手忽地轻触她头顶，见她未躲，他指尖微顿，如安抚灵宠般轻拍了两下，石离九的发髻险些被拍散乱。

“别哭了，”阳翊语调放软，“你修为尚浅，法术也练得生疏，下次莫再莽撞出头了。”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石离九声音哽咽。

阳翊道：“夸你。”

“那我这次救了你……”石离九放下捂脸的手，核桃似肿起的双眸直勾勾瞪他，“能否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本以为他会拒绝，但未料到阳翊沉默片刻，终轻轻颔首。

“那个……”石离九羞赧绞着衣角，声如蚊讷，“我想进……百家书阁……”

“不行。”阳翊斩钉截铁。

“你方才分明默许了！”石离九瞠目，泪痕未干的脸涨得通红。

“……”

阳翊终是心软应了她，不过有且仅有一次机会，让她进百家书阁一观，还需得他陪同。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令牌，似在思量这决定是否妥当。

石离九雀跃点头，脸上绽开笑意。

“多谢大人！”

阳翊凝望着她的笑脸，却煞风景地抛出另一个疑虑：“流珠阁门前，你为何要替我挡下一击？”

那时，石离九四面楚歌，颤颤巍巍地张开双臂，像一只穷途末路、殊死抵抗的鸟儿振展双翅，与巍峨如高山的敌人奋力一搏，竭尽全力地守护身后之人，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的信任和保护。

阳翊眸光灼灼，似要穿透她眼底看穿她的心思。

石离九却不敢说实话——

当然是……怕你爹，因你受伤而怪罪于我，将我捏成肉饼。

她同时也在赌，赌柳如是不会对阳翊痛下杀手，那一击肯定不会使出全力。

如今想来，还是后怕。

她扬起一张谄媚的笑脸，“那当然是拳拳护主之心，让小仙挡在了大人面前。要想伤害大人，必须得从我身上踏过！”

“若不是我了解你，”阳翊冷笑一声，“怕也信了。”

……

……

龙吟小院。

疏雨缠着白雪不放，在她耳畔喋喋不休：“小雪，你看看我这张俊脸可有受损？眉毛可还齐整？鬓角未烧焦吧？”

白雪悄悄翻了个白眼，这是疏雨的第二百三十次询问，也是她第二百三十次回答。

她垂眸盯着自己绣鞋上被溅湿的水渍，口中敷衍，“没有呢，大人您风华依旧。”

“可是……”疏雨扯了扯自己被烫卷的发丝，又摸了摸自己被烫焦的眉毛，欲哭无泪，“我满头青丝啊！好不容易养得如此水亮光滑，如今却像一头枯草，叫我如何出门示人！”

他对着廊下水镜左照右照，活似那镜中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世间最后一件珍宝。

白雪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伫立在一旁，只静等自家大人归家。

“话说，你家大人怎的还没回来？”疏雨自言自语。

话音刚落，一高一矮身形自门外而入，自然就是疏雨心心念念的阳翊和石离九，只是一人衣袍上沾满了血迹，一人裙摆上沾满了泥土，好似经历了一场恶战。

“你们可算归来了！我担心死了！”疏雨嚎叫一声，冲上去抱住阳翊。

阳翊侧身一闪，他落了空，转身又要给石离九一个大大的拥抱，却被阳翊扯住了后襟，牵着他一同往内庭走去。

那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次，石离九踉跄跟上，裙摆扫过台阶，带起一串泥尘。

“白雪，带她去洗漱歇息。”阳翊对白雪吩咐，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

白雪老远就瞧见了自家大人，见他无恙，满心欢喜地应了一声，小跑上前牵着石离九的手往耳房走去。

阳翊压低声音问道：“事情可办妥？”

疏雨轻轻颔首，“我办事，你放心，那杆长枪已转交于帝君，可我担心帝君……”

后半截话未尽，他却幽幽叹了口气。

阳翊沉吟片刻，“无事，若帝君未有下步动作，我自会再去找他们算账……东西还你。”

“唉……”疏雨叹了口气，理了理衣襟，“竟然是你赌赢了，小九九可太不争气了。”

他瞥向阳翊，眼中闪着不甘。

阳翊将五杆黄色小旗抛给他，“放歌兰花给我。”

早在流珠阁时，疏雨就提出了一个馊主意，并以此作为赌局：

他将一套用于设置幻术阵的阵旗偷偷塞给了阳翊，让他杀了金哲后假意被柳如是打伤昏迷，与石离九一同前往寒潭疗伤，以幻术布局，来试探她是否对血龙珠有意。

若石离九贪图血龙珠则疏雨赢，反之则阳翊赢。

结果便是疏雨输掉了一株放歌兰花。

他恋恋不舍地掏出一枚玉盒，死死抓住不肯撒手，指尖在盒上摩挲，“这可是我寻了好久才寻到这一株……我想送给姝槿的！哎哎……你别抢啊……”

阳翊毫不留情，飞快抢过玉盒，大手一抹就送去了自己的空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