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婵动作干脆利落,只听“咔叭”一声响,武安的整个下巴就被卸了下来,极其有效地实现缄默效果。
武安双手被老张制住无法行动,他似乎无法理解当前的状况,瞪大双眼,龇牙咧嘴,抻着脖子从喉头发出不成语调的、无意义的声响。
“安静些。”魏婵睨视着他,声音似冬日的铁器般冰冷,“再乱说话,你会成为真正的哑巴。”
恐惧的战栗席卷了全身,武安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出。卸掉了下巴还能再安回去,去了庄子好歹还算是侯府的人,若是真成了哑巴,他可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一点酒液醉不到人,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侍卫老张也被骇在当场。什么告不告侯爷的,得罪了夫人,她自己当场就把仇报了!当真是个虎婆娘!
“送下去吧,别污了侯爷的眼。”魏婵向老张吩咐道,对武安下了“最后判决”。
“是!”侍卫老张可不敢久待了,生怕自己也挨上这么一遭,连忙拾起那块掉在地上沾了灰的破抹布,复塞进武安的嘴里。
年轻侍卫小李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老张踹了他一脚,暗示他帮着一起把武安拖出了翰墨轩,莫在此找不快活。
几人一走,整个翰墨轩彻底清静下来。
武安方才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半天的姬月承,这时才姗姗来迟跨出书房的门槛。
翰墨轩空寂一片,魏婵一个人站在廊下,面容中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神情,给人一种疏离又陌生的感觉。
姬月承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来到了魏婵的身边,手也攥紧了她的衣袖,生怕她离自己而去一样:“婵姐姐,刚才发生什么事了?”你看上去好像很不高兴。
“不是什么大事,正巧撞到武安疏忽职守,借机把他调走了。”魏婵没有过多解释,就这样轻巧地一揭而过,“回屋去吧。”
要说她在听到那些话后有多生气,其实也不然。更多是为了惩戒武安而借机发挥罢了。
武安张口所说的那些话,这三年里她不知从周围人的口中听过多少,远的有齐克广一类的属国重臣、“婆家”亲戚,近的有亲手抚养她长大的外祖父母。
他们出身比武安高,因此说得文雅点,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道理”,其实剥开来看,每一句的恶毒程度,和武安所说的浑话没有本质区别。
句句都要叫她听话!低头!温驯!
“镇北侯爱重你,不想你抛头露面在外风霜雨雪,这是体贴,是爱重!”
“珍惜眼前人,莫负有情郎。如他这般情深义重的人世间罕见,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我与你外祖母还能害你不成?”
“你一个女子,从武也好,为官也罢,都不是长久之计,嫁入侯府,把镇北侯服侍地服服体贴的,想要怎样高的权势不都顺手拈来?”
“郡守又如何?当初是老侯爷仁慈,许你用军功相抵,藏匿身份去当这个郡守,难道你要为了一个郡守之位,一辈子抛弃女子的身份吗?”
“出嫁从夫,为臣从君。你作为妻子,不顾丈夫脸面;作为臣下,冒犯主公威严,于公于私都为理所不容!”
魏婵倒想问问,究竟是谁定的理?又是给谁定的理?
为何在她被强按头时,道理就好似完全不存在,偏偏她反抗时,人人又都能说上几句,这理就又成了金科玉律。时灵时不灵,对人不对事,既如此,她还守着这世间的道理作甚?!
往事已矣,如今蒙在头顶上的阴影散去,她会抓住每个时机去施展、竭取,重新掌握自己的命运。
关于旱灾的下一步行动,需要等消息回来之后再确认,她当务之急是获取更多的信息,弥补自己被困在府中,音信闭塞的这几年时光。
衣袖一挥,她转身走回书房,丝毫没有关注身旁注视着她的姬月承。
“那……”姬月承还想再说些什么,结果被转身就走的魏婵带着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在地。落入姬月承的眼中,便是“婵姐姐”面如冰霜地从他面前掠过,仿佛视他为无物。
自他穿越以来,魏婵的心思无不系于他身,他不知多受宠若惊,又患得患失。以至于当下,魏婵不过小小忽视了他一下,他的思绪顷刻就乱了。他不知道武安一事的详情,就靠着自己已有的信息胡思乱想起来。
婵姐姐方才从房间中走出来,此时我出来了,她又回了房间,定然是还在因为匣子的事情生气。都怪我......不知分寸地提出要保留那个人的遗物。
就算当初婵姐姐是因为我才和他结亲,但婵姐姐与他相处日久,我一时穿越代替了他的存在,婵姐姐失去了一个......朋友,难免伤感。
我已经霸占了原来那个人在婵姐姐身边的位置,难道还要在意婵姐姐与他的过去吗?这又让婵姐姐如何自处?
姬月承认定那些“遗物”唤起了他婵姐姐对“那个人”的情意,虽然心有酸楚,还是说服自己不能让婵姐姐为难。
如此自我心理建设了许久,才又鼓起勇气走进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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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及屋顶的书架上摆了数不清的典籍书册,魏婵打开左下角的一扇封起来的柜门,从中抱出半米高的一摞书册。
这些册子中,记载着镇北侯属国内,每一个郡每一个县的官员任免情况、山河地理信息,以及数年的赋税缴纳情况。
除此之外,柜子中还有一个暗格,放了一些开过封的信件,在信封右下角上印着一只“雁型”的印章,是来自【寒雁部】的情报资料。
镇北侯府的【寒雁部】不止活跃在属国内,还有触角伸向天子和其他诸侯治下的区域。想必这些旧信中,会有很多宝贵的情报。
“ch...”
想要说些什么缓解气氛的姬月承,看到魏婵如此忙碌,生生将话咽了下去,他蹑手蹑脚地寻了一把椅子坐下。
或许再等等吧,不要打搅了婵姐姐。
在原来的时空时就是这样。当事务繁忙,婵姐姐加班到深夜时,他会在隔壁的房间装作也在加班的样子,隔着一道墙壁陪着她...只可惜,后来婵姐姐从他世姨的公司离开,他就再也没那么容易见到她了。
她们如今又在一处了,而且两人还结了亲......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扣门声,藏珠院的侍女摘星隔着门询问,侯爷和夫人在何处午食。
俯首书案的魏婵抬起头来,见姬月承正站在房中间,像个狐獴一样看看她又看看门,无措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当他是害怕别人识破身份所以不敢开门,魏婵朗声对外回道:“就将饭菜传到此处吧。”手上的旧信正看到要紧处,她话毕就又低头忙起来。
为姬月承掩盖身份是表,借此机会掌控镇北侯府的势力是里。要掌控命运,就必须要成为掌握最终权势的人。
她想要的,都会一步一步想办法得到。
这天里余下的时间,都被魏婵花在公务的准备上。直到天色变暗,摘星打着灯笼来接人,魏婵才暂时从脱离了如小山一般的书页。
而姬月承,则惦记了一整天“婵姐姐”与那个人之间的事情,心中郁郁。临回藏珠院的时候,到底割舍不下,把那个装着“遗物”的漆盒也带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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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有所想,梦必呈之。思虑过重的姬月承躺在拔步床上,昏昏迷迷间进了一个怪异的梦境。
那是一片连绵的草原,灿烂的晚霞笼住了半边天空,在草原唯一的树下,有两道彼此接触、有来有回的身影。
他想要看清那两人到底是谁,于是视角如他心意瞬间拉近,一切变得清晰起来。
魏婵一身戎装,带着笑意与某个只看得到背影的人相互喂招。她武艺高超,一掌向对面人的面门而去,见他躲闪不过便临时变了方向,目标改为他头顶的玉冠。
玉冠应声而裂,那人浓密且黑亮的长发如瀑垂下,在草原的风中飘扬。
下一秒,场景转换到一个熟悉的房间里,那个人坐在铜镜前,婵姐姐就站在他的身后,亲手为他挽发。
“在外巡防,玉冠这样易碎又贵重的饰物不方便,不如戴上这只木簪。”说着,婵姐姐就将一支和漆盒中一模一样的木簪,簪进了男子的发里。
那场景如此眼熟,正如早上婵姐姐在为他装扮。
不可以!婵姐姐都已经娶了我了,怎么可以为别的男子束发呢?他内心充满委屈,拼命向前走近看清铜镜里那个人的真实面目。
画面如他所愿的拉近,明晃晃的铜镜里映出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他也是姬月承!
拔步床的帷帐抖了抖,是姬月承从梦中惊醒坐起。他平了平急促的呼吸,转头将目光落在放在枕边的漆盒上,猛得拉高锦被,将其整个盖上。
都是因为那封信,他才会做这种无头无尾的梦!
那是一封求爱信。那个人将他与婵姐姐初相识的事情写了进去,又被他杂糅进了自己梦里。
所以梦里的景象根本不是事实!姬月承向自己强调。婵姐姐在打碎了对方的玉冠后,只是随手折了个树枝削去外皮后以示替代,根本没有亲手为他挽发!
可是任凭他将梦中所有的不合理之处挑出,看到那副相同面容时所产生的心慌却迟迟无法平息。
撩起轻柔的纱帐,他看向屋内记时的漏壶,时间指向亥时的中央,他记得“亥时”对应着的是现代的24点。
轻柔的帷帐打开又落下,姬月承趿着还不适应的古代长靴,穿着不得体的古代寝衣,敲响了仍亮着烛光的隔壁的门。
魏婵的心之所向,与姬月承(无论那一个)的是不一样的,他们两人在发现这点后,对此的不同反应与应对,决定了魏婵与其关系的发展可能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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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