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傍晚湘城格外灼热,姜轻轻从西峪村出发回市区。公交车堵在道路上,因为修地铁,道路两边都高高竖起了蓝色板块形成的围墙,把本来宽敞的道路压缩成只能通过一车的宽度,几乎整个市区都陷入了这种堵车的环境中。道路拥挤,人物嘈杂,时不时传来轰隆隆的机器运作的声音。
比预期晚了大半个小时才到家。姜轻轻提着外婆准备的满满一箱菜和水果的行李箱费力的一层一层往上走。这是离姜馨婉工作的学校附近的老房子,没有电梯,楼道的感应灯需要用力跺跺脚或者大声啊一声才亮堂。
一如既往,屋子里昏暗寂静,姜馨晚没有在家。
姜轻轻整理完带回家的蔬菜水果,打开电视随意点了个节目后,走进厨房开始淘米煮饭。这是她这些年来的习惯,一个人在家里时喜欢打开电视,不看,也开着,这样家里好似就热闹了,她也有人陪着,新闻主持人陪着,电视剧里演员陪着,演唱会里歌手陪着……。
待姜馨晚回家时,已是晚上十点多。客厅里灯光明亮,电视机里还在播着连续剧,姜轻轻头顶着灯光和电视机的声音窝在沙发的角落里熟睡着。
电饭煲里温着饭菜,冰箱里有切成小块小块的水果装在餐盒里。
姜馨晚打开餐厅的灯,把电视机和客厅灯关了。整个客厅暗下来也静了下来,姜轻轻却在这个时候惊醒了,睁开眼睛看到姜馨晚心才放松了。
母女俩对视了几秒同时出声。
“妈妈,你回来了。”
“轻轻,回房睡觉。”
姜轻轻坐起身来,“刚睡了会现下醒来不困了。”
姜馨晚点点头,“外婆看你回来是不是又偷偷抹眼泪了。”
“嗯,星辰陪着她一起送我上的车。”
姜馨晚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明天回学校的东西都整理好了吗?”
“嗯,我看到放床上的新裙子了,妈妈,我衣服够穿了不用再买了。”
姜馨晚笑了笑道:“新学期都穿新衣服,你也不能少。”
这些年姜馨晚一人抚养姜轻轻,也从未让她缺少过什么,一般女生有的东西她都有。
姜轻轻跟着姜馨晚一起来到厨房,把饭菜端到餐桌上。
姜馨晚是班主任,每天守着学生下了晚自习后回家会再煮碗面条吃,女儿在家就会给她准备饭菜。这几年来,好像女儿照顾自己比自己照顾女儿还多些。
吃着姜轻轻做的饭菜,姜馨晚心中似有似无的温暖又心酸。女儿渐渐长大了,只望她以后过得平平淡淡开开心心她就心满意足了。
月色朦胧。
蓟城香河别墅区,这是蓟城西一片富有中国文化底蕴的独栋独院别墅区,离市区近,又与贯穿蓟城的香河咫尺之遥,有山有水,堪称蓟城第一别墅区。
蓝郁生站在自己房间外的阳台上,望着不远处那河中的水流,天空的几点星星,想着离别那天在后视镜里那个女子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心下就一阵一阵的闷慌。
他回到蓟城后不管是给她打电话还是发短信始终都没有得到过她的回应。是自己食言了,没有再回西峪村,更机会再陪她去晨跑。
少年上半身撑在围栏上,双手无力的垂下,每每回想起在西峪村的一幕幕就叫他魂牵梦绕,与她的一点一滴深深的在他心里烙下印记。轻轻一声叹息,流露出他此刻的心境,十七岁的少年无奈又不尽的思念。
“在这唉声叹气还不如陪我喝一杯。”一个三十来岁穿着正装手握香槟的男子出现在房间里倚靠在门框边。
“舅舅,我还未成年。”蓝郁生头也不回的回答身后的人。
“那你还早恋呢?”
蓝郁生诧异地转过身看向叶谦道:“舅舅,你怎么知道?”
“学习成绩好,家庭富裕,长相嘛……”说话间上下扫了一眼穿着剪裁合体的白衬衣黑西裤的少年一眼“还过得去,除了早恋还能有什么让你在这伤春悲秋。”
“舅舅,不是早恋,现在我还是单方面的喜欢。”如果是早恋,他也不会一个人在这单相思。也懒得跟叶谦争辩谁的长相才叫还过得去。
“所以你不愿意回蓟城执意还想留在湘城是因为你单方面喜欢的那个人?”
蓝郁生低落的情绪又再次表露无遗,转过身子看向远处月夜里的山水,“我喜欢待在湘城,有爷爷奶奶有她。如果,我现在回蓟城,可能就会一辈子都得单方面喜欢她了。”
蓝郁生的父亲蓝溪行是地地道道的湘城人,与其母叶皎婚后才开始慢慢将总公司发展到蓟城,蓝郁生的爷爷奶奶喜欢在自己家乡不愿来蓟城生活。蓝郁生只有每年寒暑假才能有时间回去看望爷爷奶奶,上学期才转学到那一学期,现在蓝溪行又改变决定让他转回蓟城。
楼下的庭院灯火阑珊,院中的一山一水,一花一木在造型各异的灯光下朦朦胧胧,光影交替的虚实之间,每处景色轻柔灵动,诗情画意。让他脑海中闪现出那晚在萤火中那个女生清清冷冷的脸和沙哑的低笑声。
叶谦走过去与他一起倚在栏杆上,一口干了杯中的酒,“这几天每天参加公司各种会议,感觉怎么样?。”
“舅舅,你见过萤火虫吗?”
“你爸这是在培养你的责任感。”
“舅舅,你知道萤火虫吃什么吗?”
叶谦偏过头看着他,“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蓝郁生与他对视道:“我没有逃避,我现在,需要时间,属于自己的时间。”上一学期在湘城生活的他从未觉得有过如此轻松的生活,每天可以骑自行车上学,放学可以与同学结伴回各自的家,回家可以与爷爷奶奶一起吃饭看电视,周末除了学习还可以与好友爬山打球K歌。
在蓟城,没有结伴同行的同学,没有周末,没有爷爷奶奶,现在更没有她。
爸爸妈妈也没逼迫过他做什么,只是让他明白,他们给他创造了一个可以环游世界无拘无束,可以无限探索未知的世界的经济条件,但这个经济条件也是需要他的守护和传承的。
叶谦“哦”了一声也不再逼他,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少年与男人的的身姿在这月色下欣长优雅,带着天生高贵不凡的气息。
过了一会传来男人的声音,“萤火虫食什么?”
少年孩子气的声音响起,“不告诉你。”
“……”
江洲离湘城一个小时多点的车程,天气并没有什么差别都是一样的炎热。
姜轻轻九点多回到学校。假期的时间总是过得比平常要快些。两个星期的假期并没有两个月假期那种回到学校新奇又熟悉的感觉。
两人宿舍里,姜轻轻将从家里带回来的零食放在还没回来的舍友桌上。她们不同系,却分在同一个宿舍,舍友是新闻传播学院的,她是历史系的。
手机短信铃声响起,姜轻轻以为又是蓝郁生契而不舍发来的信息,为一刚开始突然离开西峪村的解释和道歉,然后到后面每天开始的问好还有他自己每天的行程,她,都不予回应。少年美好的时光里应该与自己同年龄同世界的人共享。她无心参与。
不是蓝郁生,是姜轻轻师兄陈理发来的信息,“师妹,到学校了吗?老板让你回来了去他办公室一趟。”
姜轻轻看了眼窗外,整理好手上的东西回了个“好”字顶着大太阳往历史学院走去。
历史学院的系主任吴人宁是江大出了名的最为严苛的博导。在学术界也是颇有地位,平日里很少见他来办公室,今天却坐在一层不染的办公桌后,悠闲的品茗看报。
“吴老师,您找我?”姜轻轻站在办公室门前对着并没有关闭的门连敲三下道。
“哦,姜同学,进来。”吴人宁放下报纸,抿了口茶。眼前气质宁静的女子是他门下最年轻又最沉着严谨学生。
“姜同学,你有没有直博的打算?”吴人宁开门见山道。
姜轻轻万万没有想到导师亲自找自己是为了这事,她指尖扣了下手心,稳了稳情绪道:“吴老师,我没有读博的打算。”
干脆的决断。
吴人宁的脸色平静,沉思了一会道:“如果你是不想继续在我门下读博,我写推荐信,你可以去蓟城大学。”吴人宁知晓这些学生背地里称他为“灭绝师伯”完美的诠释了历史长河的永恒,她没有读博的打算许是不想一直对着他这张老脸做研究。
吴人宁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平心而论,他对这个聪慧的女学生有爱才惜之之感。
姜轻轻心中龟裂出一线裂痕,对于历史学专业的人来说能读博对以后是很好的选择,这也是导师对她学业上的肯定。她曾经是有念想过的。
见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吴人宁道:“现下你还有时间考虑,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告诉我结果。”
“谢谢吴老师!”姜轻轻感激道。
吴人宁重新拿起没看完的报示意她可以走人了。
“吴老师,那我先回了。”姜轻轻也没有多余的话打扰导师。
拉开门,门外立着一女同学,手里提着笔记本。这是姜轻轻同门师姐,博一的周文怡。
姜轻轻与她打招呼道:“周师姐”。
周文怡淡淡的回了声:“师妹”。正眼都没留一个敲门进了导师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