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莲心 第84章 第 84 章

刺血催花，情至则花开。

从那之后的每一个夜里，一老一少都会互相扶持着爬上崎岖坎坷的山路，在子夜之时，将鲜红的心头血浇灌在天青色的花蕾之上。

第一夜还没什么异常，待到第二页他们抵达的时候，明显看见那紧闭的花蕾有了绽开的迹象，尤其是靠近花蕊的地方，借着皎洁的月色，甚至能透过那细小的缝隙看到其内粉红色的花瓣。

“这叫什么来着，哦，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何神医喜不自胜，轻轻拍了拍陆时礼有些颤抖的肩膀鼓励道，“瞧这架势都用不上五日，后生，你可是要破纪录了！”

陆时礼只是抿唇一笑，破不破记录一点都不要紧，虽然老者没明说，但只要拖延一日对莲心就会多一份损害，届时就算就会一条性命，也难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如上次一样浇灌完花后，陆时礼起身之际明显有些头晕，一时间竟有些站不稳，还是旁边的何神医眼疾手快，用拐杖将他撑住。

看着青年几乎不见血色的侧脸，何神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其实只差两三日并没什么的，不信别的也该信老朽的医术，你也别太拼命了，不要人还没救回来就把自己折进去了……”

“多谢老先生，我没事”，陆时礼借势稳住了身形，朝何神医勉强一笑，“这两日也辛苦您了，时候不早了，咱们也抓紧时间下山吧。”

在第三日夜里，花蕾已经绽放了小半，外层的大片花瓣翻卷开来，素白的月光打在上面，更显得青的似山黛，白的似瑞雪。

浇完了花，何神医同往常一样撑好拐杖，不成想陆时礼这次却拒绝了他的搀扶。

“后生，你这是……”

“老先生，您先下山吧，我想在这再坐一会儿”，陆时礼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他们心里都清楚，昨夜莲心的情况突然恶化了，虽然何神医暂且缓住了病情，但后续会如何他也没有对策。

见他一袭宝蓝色长衫，神情怅然地靠在石壁上眺望着山涧，何神医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在经过他身边时，抬起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便撑着拐杖一摇一晃地远去了。

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旭日出升之际，陆时礼望着那在阳光照耀下缓缓盛开的花瓣，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只得伸出手用力将眼睛揉了又揉，再三确认后，才意识到眼前一切是真实发生的，不是他的一场幻想。

心口的伤早已顾不上疼，陆时礼足下生风，用轻功跃至山涧，一手拉住藤蔓，遵循着何神医所说，另一只手利落地将花蕾连叶拔起，衔在口中后又是一个腾跃，轻盈地落回那一小块平地上。

后来的他自然风驰电掣地下了山，耳边呼啸的风声混杂着如鼓的心跳，他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花开了，莲心也一定会无事的。

当他跌跌撞撞回到宫殿时，在场诸人包括何神医在内都大为震惊，同时也长舒了口气。

或许是天意，就在莲心高热不退脉搏微弱时，手捧问情花的陆时礼破门而入，大红的花瓣洋溢着喜气，也确确实实带来了生的希望。

药引已至，剩下的便要全权交给何神医了。

在焦急等待的两个时辰内，他们想了所有最糟糕的情况，但又在下一秒全都一一否决，勇往直前的苏莲心，一定能够带着那如日光般炽热的温度，笑意盈盈地重新回到他们的身边。

终于，紧掩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何神医一张脸上尽是笑意，“一切顺利，再有一个时辰应该就能醒了。”

“多谢何神医”，莲见也不见当初的怀疑，郑重地朝他行了一礼。

何神医也笑呵呵地应下，摆了摆手道，“不必客气，我再去配几味药，保准三日之内能走能跳。”

送走了他以后，碧鸿也终于放下了心，在门口远远看了莲心一会儿，这才随等候已久的侍从前去大殿处理公务去了。

莲见握着堂妹的手坐了一会儿，听见何神医那边唤人帮忙，便轻轻放下莲心的手，也离开到院子里搭把手去了。

她走后没多久，坐在床畔的陆时礼突然感觉掌心的手指微微一动，他循着向上看，果真撞见莲心半睁开的澄澈黑眸。

“醒了？”千言万语鲠在喉间，最后只道出了简短的两个字。

悠悠转醒的莲心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半晌，才慢慢翘起苍白的嘴唇，轻轻回了一声，“嗯，醒了。”

接下来的三日，两人仿佛回到了从前在江州南院的那段时光，他会给她投喂清淡可口的菜肴，也会陪着她看窗外花开花落，时间变得恬淡而又闲适。

第四日的时候，莲心已经并无大碍，除了还有些虚弱以外，下地行走什么的都没有问题。

对于回复如此之快的原因，虽然他们都统一口径是何神医妙手回春，再加之她自己的底子好，但莲心始终是有些怀疑的。

她不是没病过，连风寒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好个大半，她这伤及心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好得这么快。

终于，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本就心怀内疚的碧鸿咬了咬牙，还是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当时陆时礼正帮着何神医煎药，也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带他托着药碗回来，听到的恰巧就是碧鸿那不无敬佩的声音。

“刺血催花啊，但陆大哥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一连三日夜夜浇灌，连何神医都连连感慨，三日之内问情花开，自古至今仅此一份……”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屋内的两人眼眶微红，正对上陆时礼微微泛白的脸色。

碧鸿自知多说了话，嗫嚅道，“对不起，我……”

“你公务在身，这里交由我便好”，陆时礼并未给她再说的机会，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见此情景，碧鸿也无法再多停留，向两人告辞后，就抬步往门外去了。

屋内两人静静对视片刻后，莲心轻声开口询问。

“她说的……全都是真的吗？”

“是，这是当时救你的唯一方法”，陆时礼一边给她喂药，一边继续说道，“原本不想扰你心神，想等你差不多痊愈时再告诉你。”

莲心乖顺地仰头将那药汤一饮而尽，浓郁的苦涩从唇齿一直蔓延到五脏六腑，她颤声问，“陆时礼，刺心取血，疼不疼啊？”

“当然疼”，他将空药碗放在桌上，笑着揉了揉莲心蓬松的发顶，语气中满是喜悦和怜惜，“但一想到能救回你，再疼我也忍得住。”

莲心怔怔地盯了他许久，才慢慢撇过脸去，低语了句“傻子”，但陆时礼还是注意到，她侧过去的半张脸上，带着还未干涸的淡淡泪痕。

既然说了一件，那不如就干脆都说出来吧，陆时礼犹豫了一瞬，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拢住了莲心微凉的手。

“其实，这样的傻子不止我一个”，看着莲心探过来的好奇目光，陆时礼继续道。

“之前你中了我一箭，或许你也会纳闷，为什么会恢复得如此之快。”

他看着莲心逐渐严肃的神情，呼出口气，“现在我告诉你，是因为那时也有人找到何神医，用了同样刺血催花的方式救你性命，而那个人，就是萧钰。”

“他这是……，为何不告诉我呢？”莲心怔了一怔，喃喃自语道。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陆时礼微微一笑，帮她分析道。

“或许他确实是为了报达挡箭之恩，又怕你万一会错了意，给你或是他带来不必要的纠结，所以才选择一报还一报，隐瞒了救你的事情。”

他顿了一顿，或许莲心也猜到了，仅凭这些不足以解释他的种种行为，于是他又慢慢说出了另一种可能。

“亦或者他同我一样，对你心生恋慕，但考虑到身份等种种悬殊，选择了将这份感情深埋于心，用自己的退出来成全你我。”

“当然，你我之间若情真意切，自不需要这种默默的成全”，他摩挲者莲心的手指，语气中带着坚定。

“我说这些不是质疑你们的关系，更不是怀疑你我的情意。仅仅是因为这样一份深切的感情，不发现就罢了，可既然发现，若是因我的一些私心而就此掩埋，于你于他而言太不公平，而我也无法心安理得地与你相守。”

莲心静静地注视着他，好久才慢慢移开视线，轻轻地问，“你这样做，也是想借此让我想清楚，对你的感情有几分出自从前，是否真那么情真意切？”

对于她的询问，陆时礼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直接承认，他只是温柔而又深情地回望着莲心的双眸，一字一顿地反问。

“我并非斤斤计较你对我的感情是否出自从前，因为无论从前还是如今，陆时礼就是陆时礼，对你的情和心中的义，永远都不会改变。”

他深吸一口气，“能遇到你，与你携手到老，同样是我此生莫大的荣幸。我只想你想清楚，你之所以选择我，是因为喜欢我这个人本身，还是因为我第一个带给你属于家的温暖和关怀？”

“莲心，我如此不是为了逼你做出选择，也绝非要得到什么承诺”，他和煦地笑了起来，“我只是想要你想清楚，我能给你的你也都看见了，你年纪还小，我不想你日后因为如今的决定而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