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莲心 第70章 第 70 章

这个问题实在是不怎么高明，除了吃醋以外，莲心想不到别的理由。

但她还是顿住了脚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还是忍不住弯起唇角，把吃醋二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他，嗯……还是挺可爱的嘛。

“也没有很多，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吧”，她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我出去看看，你就在家里等我，一会儿我就回来。”

其实他握得并不用力，但莲心却没有顾自挣脱，而是笑盈盈地站在那里等着他松手。

终于，陆时礼也展眉一笑，缓缓松开了手，只是在收回手的刹那，用指尖轻轻勾了一下她的小拇指，“早点回来，今晚应当是个良夜”。

“所以呢？”莲心莞尔一笑。

“所以……”，他眨了眨眼，附在她耳侧悄声道，“那酒还剩半坛，今夜你我可以望月对酌”。

这又不得不想到喝醉后扑入他怀里的窘态了，莲心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赶忙撤回了手掀帘而出，没有再继续这个令人羞耻的话题。

站在原地的陆时礼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一点一点收拢起残留着温度的指尖，看着看着，就慢慢无声地笑了起来。

家……

或许从前在江州，莲心就是这样做着自己的事，然后慢慢看着天色，等候还是陆时礼的他回来，两人一面吃着点心，一面聊着一日中的见闻，相视一笑，其乐融融。

如今他成了没有记忆的前东倭军师幻晔，从前的学识包袱随着那次爆炸被彻底抹去，但他并不再迷茫困惑。

感受着那抹残留的炽热温度，他轻轻倚在门边，听着猎猎风声，觉得有人可等的滋味甚是不错，从前莲心已经等待那么久了，这次，换他来为她等待。

她的侠肝义胆，她的志向抱负，他会在这段等待中慢慢感受，一点点将从前失去的自己找回来。

幻夜终将逝去，他不要做她展翅高飞的负累，而要成为足矣与她携手遨游之人，终有一天，他会再度成为陆时礼。

那个天资聪颖、明理知义，心怀天下苍生，又与她志同道合的陆时礼。

这边的莲心刚出了营帐，抬头就看见了齐祐春光灿烂的笑容，都不用问就知道，能让他笑成这样的，绝对不会是寻常的喜事。

“怎么着，刘姐姐答应你的求亲了？”莲心大踏步走了过去，揶揄道，“瞧瞧你，脸都快要笑烂了，还能不能有点儿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了？”

其实她原本想说的是，你怎么越来越像二师兄了，可难得见他如此高兴，这话就被她生生压了下去，逝者已逝，或许最好的怀念，就是像齐祐这样，将对方不知不觉地融化成自己的一部分。

果不其然，齐祐露出了惯常那种嗤之以鼻的表情，撇了撇嘴道，“你一天不拿我开涮就难受是吧”。

“哦？”莲心饶有兴致地凑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日久见人心，被拒绝没关系，只要好好努力，往后还是大有希望的”。

“去去去，我还能失败，只是时候未到没说罢了”，齐祐嫌弃地扫了扫她的手，随即定定看着她，语气中难掩激动，“军中来了一位贵客意图结盟，想不想知道是谁呀？”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莲心，看起来比莲心自己更想她问下去。

越是这样，她就越不想遂他的意，挑了挑眉，道，“我的堂姐苏莲见，也就是噬野教少主，蝶隐。”

没加思索，完全肯定的语气，于是在一片沉默中，她眼睁睁看着齐祐的笑容僵在原地，一张脸白了又白，甚至他再不说话她就准备开口了，别的倒没什么，主要是怕他惊吓过度昏过去。

好半天，齐祐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莲心问，“你，你是怎么知到的？”

知道这个词并不准确，莲心摆了摆手，“现如今能称得上是军中贵客的，除了天子，便只有东倭使臣了。但东倭当前是不可能派人求和的，所以只有这唯一一种可能喽。”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齐祐将她来来回回看了两遍，若不是亲眼看她一路走来，很难把现在的她和从前那个懵懂单纯的布衣少女联系起来。

其实她也不是突然开窍，也只是同齐祐一样，在挂念的人离去后，习惯性地模仿回忆对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日久天长下来，也就变成了半个陆时礼。

“那是”，莲心只是一笑并为多言，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再说下去人都要走了，咱俩赶紧过去吧”。

齐祐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就这么一左一右往主营走去，马上到门口时，隐隐约约能听见陆将军那爽朗的笑声从其中传来。

“将军，我把莲心带到了”，齐祐先行一步走到帐边，对着里面扬声道。

帐内静默一瞬，随即再度响起陆将军那中气十足的嗓音，“好，都进来吧”。

刚掀开帐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最右侧那一抹藕粉色的俏丽身影，莲心的目光顺着如莲花般摇曳的裙摆向上，落在手腕处殷红的蜘蛛之上，不知怎的，就没了再往上看的勇气。

“早就听闻军中能磨砺人，和上次相见比起来，黑了瘦了”，那道粉影翩然而至，低哑的声音带着久违的喜悦笑意，“不过也更英气，越来越有姑父的英雄气概了”。

莲心蓦然抬首，恰对上那一双微微弯起的清冷眸子，也回以大大的微笑，“堂姐却风华更盛，光彩不减当年啊”。

没来由的，在听见这一声堂姐时，两人都不禁红了眼眶，从前的各种猜忌试探，数年间的杳无音讯，因着这血浓于水的一句，都变得不再重要起来。

“怎么样，果真如陛下所言，无需担忧剑拔弩张发生吧”，旁边的陆将军哈哈一笑，欣慰地看着执手相对的两个少女，“范先生，下次可切莫要低估了人性啊！”

范元自如地挥动着手中的羽扇，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莲见，又看了看莲心，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啊，阴谋阳谋用久了，这心也跟着狭隘起来，两位姑娘皆是女中豪杰，心怀大义，又岂会对过往种种误会过于纠结呢？”

虽然不知道莲见的想法，但这一路走来莲心也想清楚了，且不论那时屠城时莲见是否参与其中，就算她真的为了活下去而听命于噬野教，从某种角度上看也并非罪无可恕。

人人非圣贤，为心中的大义而死固然壮烈，可一颗向生之心又有何错呢，虽然踏着别人的尸骨走上生路她无法接受，但并非无法理解。

她不恨莲见，或者说她无法真正去恨那些无从选择之人，因为这些人不作出选择，就只会成为一颗弃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幸运的，她有爱她的父母和幼弟，从他们身上学会了责任和担当，她还有可以生死相托的挚友与爱人，可像她这般幸运的人，毕竟只占据了极少的一部分。

她无法承蒙与身俱来的好运，然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一味地批判那些从出生开始就别无选择的人，他们或许都没听说过所谓忠义，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挣扎着想要活下去。

似是洞察到了她的想法，莲见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了，知道你们姐妹有许多话要说，但眼下并不是时候”，陆将军轻咳了一声，语气中多了几分凝重，“莲见姑娘此行，其实是来帮我们钓一条大鱼”。

“大鱼，什么大鱼？”齐祐早已跃跃欲试，上前几步问。

陆将军并未直言，与主座上的萧钰对视一眼，随即笑着看向莲见，“具体如何，就请莲见姑娘亲自讲明吧”。

莲见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微微抬头朗声开口道。

“想必诸位已经清楚我的在噬野教的少主身份，今日我前来，其实并非以苏莲见这个身份，还是作为噬野教少主蝶隐，来与诸位合作灭寇”。

说到这里，她侧头看了眼莲心，慢慢舒出口气，继续道。

“东倭为患久矣，从前我苟且偷生，也确实做了不少残害同胞的恶行。但眼见大曜又临明君，虽冷血如我也不忍再有英雄儿女白白牺牲，故而我犹豫再三，还是来了。”

最后，她平静清冷的目光环视过众人，终于一字一顿说出了自己投诚的筹码。

“噬野教的成立，以及后面包括淮州在内的屠城，最终目的，其实都是为了那枚号称可以称霸天下的虎符。我的诚意，就是可以协助你们里应外合，不仅拿到那枚虎符，还要一举彻底让东倭俯首称臣！”

这样的话，恐怕能这般毅然决然说出口的，只有寥寥数人，不是他们不敢说，而是说了也很难被人相信，说不准还会被当成骗子重打一顿。

莲见说完，就静静地立在原地，表情不见丝毫情绪，筹码已经亮出，至于信或不信，那就要看这位君王的胆识与魄力了。

片刻的沉默过后，萧钰慢慢站起了身，在一片惊诧的目光中，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蝶隐少主如此真诚相待，朕深表感激。那朕就代表大曜全体百姓，先行谢过少主，也在此之前预祝一切顺利，两国战火就此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