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莲心 第69章 第 69 章

嗯？什么？

看着莲心难以置信的表情，齐祐怕她不信，赶忙继续补充。

“就是那天庆功宴，你不是为了照顾那小子没去嘛。当时大家都喝了点酒，然后就不知怎么，哎，我忘了谁先提起这事了，我说你俩成不了，陛下摇头，然后……”

“然后什么”，莲心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你就引诱人家下注了？齐祐，你好歹也是个少将军了，不仅不起带头作用，还私自与陛下立赌约，你是不是活腻了？”

这个帽子扣得有点重了，但齐祐也没有反驳，只是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嗫嚅道。

“我知道这是死罪，哪怕只有我和陛下在场也不稳妥。可我也不瞒你，最近一段时间虽然连战连胜，可我只要一闭眼就是大哥二哥还有老潘牺牲时的场景。”

“齐祐……”

他摆了摆手，示意莲心听他说完。

“齐将军当初给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是有保佑大曜长盛的意思。可你看，这世上最难的，就是保佑，想要护住的人，想要完成的事，转眼间已各在天涯。”

“莲心，我不是圣人，我也怕死”，他苦笑一声，“从前我孑然一身，为了义父为了大曜，我以死为荣。直到我遇到了刘氏，我，哎，我就想给她多留下点什么，让她可以不过得那么辛苦，我没有想怎么样的……”

风又起，吹落一片树叶，莲心伸手一接，叶片周围已经微微泛黄。

“已经快入秋了啊”，她将树叶收在袖中，笑着拍了拍齐祐的肩，“你放心，这件事情到我这里就截止了，至于这棵树嘛”。

她将树叶在他眼前晃晃，“自然也会闭口不言，毕竟我手里握着‘人’质呢！”

静静对视一瞬，两人均会心一笑，齐祐深深看着她澄澈一片的黑眸，郑重道，“无论光阴流转世道如何，我齐祐，永远是你的义兄，你只管一往无前，我的剑会牢牢守住你的身后。”

“义兄，无论何时，你也都可以安心把背后交给我”，莲心眼眶一阵温热。

又有几片落叶翩然落下，微微泛黄的叶片预示着，凛冬已过，而接下来的每个冬天，绝不会再那样漫长无期地冷下去。

时移势易，唯一不变的，是同生共死后的那份报国壮志，以及性命相托的拳拳真情。

接连的胜仗大大提振了士气，一路走来，周围的将士脸上看不出苦战的疲惫，恰相反，他们面上都洋溢着满怀希望的笑容，都热情地同莲心打着招呼。

许是受到这种情绪的感染，莲心也觉得周身轻松，连日光都不那么刺眼，不知不觉地也加快了回营的脚步。

有句话叫乐以忘忧，她从前还不觉得，但在掀帘而入的那一瞬间，顿时明白了这个词的精髓。

素日里简单的桌案上，一左一右放置了两个花瓶，颜色各异的花蕊被层层叠叠地穿插在内。

就在这时，斜依在花丛中的青年一身宝蓝色锦袍，仰面间满头墨发如瀑般滑向两侧，一张亦正亦邪的绝世容颜上，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内波光流转，似有万般柔情。

“回来了”，目光相对时他蓦然一笑，都不用看，莲心便知晓自己的脸肯定又是一片通红。

人比花娇，应当不过如此。

不知为何，分明她在外面杀伐果断，对人对事均十分妥当，可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只要一在他的面前，就会不自觉地手足无措起来。

她慢慢放下帘子，不太敢直视那道视线，应了一声后，就如同是个客人一样，愣愣地站在原地，等待后续的安排。

看着她这番举动，陆时礼顿时忍俊不禁，“噗哧”一下笑了出来，随即一展衣袖缓缓起身，朝她一步步走来。

待到立在她面前时，他轻叹了一口气，俯下身对上她微敛的眼眸，“你明知道我现在没有什么武功，为什么总是这么防着我呢？”

“我没有防备你，我只是，只是与你近距离相处有点……不好意思”，莲心赶忙反驳，却不期然撞见他一双满是了然笑意的眸子，这才反应过来是中了陷阱，声音顿时更低下来。

在洞察人心这方面，无论是否失忆，他都是那么厉害，让莲心觉得一切心思都无法遁形。

从前他是明着聪明，似然也会偶尔装傻，但大多时候都会用开玩笑的口气揭开她的小心思，虽然在那一瞬间有点尴尬，但莲心反倒不用担心留下什么可笑的话柄。

但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他确实少了很多内力，外表也比从前更柔弱单薄了，可却更添了些危险的气息。

一颦一笑间，分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但却能让人觉得他什么都说了做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温柔刀，刀刀催人性命’。

所幸，这次他没有再露出那种高深莫测的表情，而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捧起她的半边脸颊，在她懵懂的眼神中柔声发问，语气中还带着淡淡的委屈和恼怒。

“我觉得有必要请你解释一下，齐绍宁是谁，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解释什么，莲心先是怔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他的反应，弱弱道，“他是镇守北疆齐将军的独子，镇远少将军，跟我的关系嘛……勉强算得上是朋友？”

“朋友？”

他挑了挑眉，左手微微抬起，一张宣白被折成两端的纸翩然而下，看到莲心本能地抬手接住，他轻呵一声，语气中带着些玩味。

“在传送军务之时，特意遣心腹八百里加急送来密信，这会是一个勉强算得上的朋友能做到的吗？”

在莲心慢慢展开那封信的时候，耳边再度传来了他的低语，“况且，你的这位‘朋友’对你的生活很是挂念啊……”

“朋友之间相互关心不是很正常吗，既然都看过了，你这样阴阳怪气的，是想要听到我坦白什么呢？”

莲心的目光迅速划过上面的寥寥数语，落在最后的落款上，‘义兄绍宁’，她不动声色地凝视了他两秒，定定道。

“既然识字，看落款就该知道答案了”，见陆时礼唇畔的笑意渐渐瓦解，她勾了勾唇，像他刚才那样玩味一笑，“毕竟太爱吃醋，可无法做一个合格的间谍，不是吗？”

馥郁的花香在一呼一吸间荡漾开来，为周遭更添了几分暧昧不明的氛围，就在这时，陆时礼完全敛去了笑，眉宇之间第一次如此认真严肃。

“我说过了，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包括再死一次”，他一字一顿地开口，“虽然我不记得什么忠义，但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你完全可以相信我，像从前那样相信我。”

这样的话，从前她也听过一次，但那时候她只当是一时兴起，并未记在心上，因为被当真的承诺，一旦无法实现，会成为扎在心上的一根刺。

可现在，虽然明知道他可能是居心叵测之人放出的一张搅乱时局之牌，可只要他说，她就会深信不疑。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也不需要明确的证据，只因那人是他，她已经不相信了一次，此情此景，她无法不相信。

在灼灼的目光中，她点了点头，“当然，只要你说，我就会信”。

“不过……”

她刚开口，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紧紧环住腰肢，全部的感官都被急促的心跳声笼罩，她怔怔地盯着那再度火烧云的耳垂和脖颈，放松地将头埋下，嗅着他发间清新的草木香。

嗯，还是这个熟悉的味道，只要一闻，就会觉得心安。

此时的陆时礼也将脸贴在她的鬓发上，感受着那凛冽的凉意和淡淡的硝烟气，他突然生出了几分怜惜和自责。

怜惜的是她到底经历了多少，才突然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将军；自责的是当初的自己怎么舍得，差点就背弃了护她一生的约定，留她独自在世间，只能凭着那些记忆追悼。

幸好他回来了，不然这个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姑娘，在深夜又多一人令她泪湿沾襟之时，谁人来帮她拭干泪水，温柔地将她带出那个噩梦呢？

他轻叹了口气，附在她耳畔道。

“我会回东倭做大曜的间谍，无论是多隐秘的消息，我都会送到你的手上。”

因这突如其然的一句，莲心微微一怔，感受到他加大了揽在她背后的力道，她也蜷起手指，扣住了他背后的一小块锦缎。

“那恐怕不行”，她莞尔一笑，一如洞房花烛初见之时，眉眼生辉，“说好了同生共死，少一月少一天少一个时辰都不行。况且只有我跟你一起过去，你这出美人计才算得上奏效。”

他心跳如鼓，用力环住的手臂仿佛要将莲心融入骨血，半晌，才以面贴面，咬牙切齿地说道。“苏莲心，你就是算准了我舍不得你……”

“那当然，咱们两个谁也离不开谁”，感受着他微凉如玉的面颊，莲心慢慢阖上了眼，声音中同样带着几分缱绻。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兴奋的高呼，都不用去看，必然是齐祐。

“小苏小苏，快出来，你猜主帐里坐着谁？”

虽不知道是谁，但肯定有要事就是了，于是莲心咬了咬牙，还是满脸歉意地挣脱了这个怀抱。

果不其然，陆时礼一把拉住她的手，眼中带着几分无奈的苦笑。

“苏莲心，你到底有几个亲亲好义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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