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莲心 第65章 坚守

三个人，各怀心思，自然也就有着三种心情。

齐祐自不必说，身为兄长，看着保护了一路的小妹终于走出了阴霾，尝试着向前一步，心中更多的是喜悦和欣慰。

虽说只是结拜兄妹，且不论几次三番的生死与共，就说莲心这一段时间迅速成熟的隐忍不发，他看在眼里，心里也满是心疼。

斯人已逝，珍惜当下是极好的，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叫什么幻晔的小子怎么奇怪，长得好看得不像真人也就罢了，还那么没教养没礼貌，他在心中暗下决心，小妹的终身幸福，他这个义兄怎么也得好好帮着把把关。

比其他，另外两人想的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先说萧钰，虽然始终挂着云淡风轻的微笑，但其实他对于陆时礼的不舒服，一点都不比齐祐要少，身为九五之尊，他的一举一动关于国体，可面对这个人，他怎么也做不到假客套，索性扭过头不看，眼不见为净。

其实在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起，他就有无数的话想要对莲心说，可直接挑明对此人间谍身份的怀疑未免显得他太过冒失，毕竟没有真凭实据，若不是这个理由，他又着实再找不到立场和身份。

作为君臣，莲心为将忠勇无可指摘，就为了这么一个战俘损害了君臣之谊，未免太过不值。

抛开这层身份，他们之间或许连朋友都算不得，既然连朋友都不是，他就更没有道理，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去对下属的私生活指手画脚。

至尊之位，是荣耀也是枷锁，坐上这个位置，就代表要摒弃一些身为普通人的感情和追求，他的余生，只活“为国为民”这四个字。

所以，暗中戒备可以，于公于私，他都没有直接挑明的道理，除此以外，其实他还有一点自己的私心。

他总觉得，只要燕州十四城一日不完全收复，他和这群侠肝义胆的将士，和她，就能生死相托，就能并肩作战，哪怕只是一时一瞬，也是真心相待的朋友，生死与共的挚友。

相较于萧钰的百转千回，陆时礼的心思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总结起来就是一点，他们两个身份不凡又都瞧自己不顺眼，不过也没关系，别人他不管，只要苏莲心看他顺眼就行。

在这条原则的基础上，他又具体细化为两小点。第一是对齐祐，据他观察这家伙长相一般又憨憨的，看样子似乎真的只把莲心当义妹，

呵，亲手足尚且相残，也就他们这种把道义看得比命还重的人才能干出这种蠢事。

但不论如何，齐祐这个人在他心中打了个大大的叉，又一般又笨，对自己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留着他当个保镖就是。

第二点就比较棘手，萧钰身为天子，这个身份就很是敏感，若他极力排斥自己，苏莲心想要硬保住他极为困难，况且，更糟糕的是，他隐隐发现，这人对莲心的感情似乎并不单纯。

虽然他现在极力隐藏那点情愫，但现在如此难保以后会如何，感受着掌心久违的炽热温度，他那种想死的心已经淡到几乎没有。

他觉得莲心与他同生共死的话并非儿戏，从她的眼神和语气都能有所察觉，而且他也很好奇，这个姑娘究竟想要把他“改造”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心中的那个所谓朋友，究竟和他有何关系。

凭心而论，他不排斥做替身这件事，他也很想看看，自己这样没有记忆的浮萍，能否在这朵莲心的陪伴下，生根正叶，成为那个被她藏在心底里的人。

想要做到这一切，他们就不能共死，而要同生，既然如此，一切可能阻碍他们携手的因素，都要一一戒备，逐个扫除。

东倭是一个，这位年轻的君王萧钰也是一个。

就在这不过须臾之间，在莲心看不见的虚无，三人已经暗中进行了一场审视和博弈，待到莲心抬头时，他们又都默契地移开视线，装模作样地看着海上残骸。

“突然一下这么沉默，我还有些怪不适应的哩……”莲心看了看两位战友，又侧头看了看陆时礼，用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后脑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好在这样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船就在码头靠了岸，下了船的两人还是紧紧地十指相扣，期间有不少士卒经过都会偷偷回头瞧上几眼，随后快步走开，嘴里还不忘嘀嘀咕咕悄声说笑些什么。

这里面的人，除了陆将军，没人见过陆时礼，就连唯二之情的齐祐，也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所以才会只当他是个异邦战俘。

“若是你觉得不方便，其实可以松开手的”，再又一次被偷偷行注目礼后，他凑到莲心审判，轻声耳语。

莲心勾了勾唇，笑着迎上他的目光，将那双交握的手举到身前，“这个问题或许应该我来问你，若再不松手，过了今夜，想要保住清誉怕是有些麻烦了。”

“我跟你来，本就没有什么清誉可言”，他的目光划过她，落在交握的手上，语带撒娇道，“不过我想换双手握倒是真的，这只的手汗横生，那只手都快冻成冰雕了。”

说罢，他还将放开那只手在莲心眼前晃晃，直到这时莲心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也是一片晶莹。

她莞尔一笑，随即越到他的右侧，还没等她伸手，一双冰凉滑嫩的手就像游鱼般嗖地一下滑了过来，这一次是他率先扣住了她的五指。

莲心一边弯曲手指回扣住他的手背，一边轻声道，“我是个粗人，直来直往惯了，往后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提，但凡无违道德律法，我都会尽力做到，为你做到。”

“为什么？”

莲心一怔，“嗯？”

陆时礼凝视着她，一字一顿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想让我为你做些什么？”

听了这话的莲心眉头微皱，心想失忆后的陆时礼怎么成了十万个为什么，对他不好要问，对他好也要问，就要像只有提前知晓明码标价，才敢去试上一试。

“真心无价”，她定定看着他，声音温柔平静，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对你好只是因为你值得被真心以待，至于你要做的，就是欣然接受我的善意，以及——拉着我的手，走回属于你的广阔大路。”

陆时礼呆呆地看着她，半晌，薄唇微微翕动似要言语，却被迎面而来的士卒开口打断。

“苏少将，陆将军有要事相商，请您即刻前往主帐。”

莲心点头应下，扭头果然瞧见陆时礼微挑眉梢略带无辜地看着她，她回头朝士卒无奈笑笑，让他先行一步，自己将人安置好后便立即去。

那士卒虽什么都没说，但离开时也不免偷偷用眼角余光瞄了这粉衣青年一眼，心中暗暗感慨，怪不得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连苏少将这样的女豪杰都难以免俗啊。

将他带到自己的营帐门口时，莲心果真瞧见他眼中似有似无的笑意，她赶忙轻轻咳了一声，“你身份特殊又初来乍到，我这帐子有内外两间，你睡内间我睡外间，互相既能有个照应又互不干涉。”

“无妨”，她解释后分明瞧见陆时礼笑意更深，他毫不犹豫地掀帘而入，想也不想就坐在了外间的木床上，“你是女子，睡内间更为方便。”

言罢，他挑了挑眉，揶揄道，“若担心外间风凉，你我同住内间亦非不可……”

“等我回来把床往后撤撤就好”，莲心双颊绯红，急急出声打断他暧昧不明的语气，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外去，“谁来也别应声，等我回来！”

刚走出几步，急急忙忙的她差点与一老将撞个满怀，老将正聚精会神地同身旁的萧钰研讨军情，被她吓了一跳，嗔怪道，“横冲直撞的，大将之风都哪去了？”

嘴欠的齐祐凑了过来，阴阳怪气道，“小苏如今可是春风得意，应当是着急汇报差事，然后好回去金屋藏娇吧？”

“齐祐，嘴下积德会死啊！”

莲心狠狠瞪他一眼，随即朝老将赔了不是，因着心中挂记陆时礼，便也没有注意，这次萧钰面对她的请安，只是抿了抿嘴，并未和从前那样微微含笑。

刚一掀开帐帘，便只见到陆将军一人的背影，听见她的脚步声，陆将军从地图中转过视线，那双满是慈祥的目光中，多了怜惜和担忧，以及一些难以分辨的复杂情绪。

“叔父，急唤我来可是又有急事？”

“莲心啊”，陆将军没有像往常那样与她分析战局，而是上前一步，抬手轻按在她战甲内嶙峋的肩膀之上，眼眶微红，好半天，才慢慢哽咽道。

“你叫我一声叔父，哪怕嘉文已经不在，叔父膝下无子无女，也始终把你当作亲侄女来看待。所以我想了又想，这丑话还是得由我来说，这恶人还是由我来做，才最为应当。”

莲心喉间微动，却被陆将军抬手制止，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柔声说道。

“无论如何，那个青年你都不该带回来，你我都清楚，嘉文他早就以身殉国，就算外表再像，也终不过是个居心叵测的赝品啊！”

“叔父”，莲心定定看着他，用力摇了摇头，一滴清泪从眼中滑下，恰好落在陆将军颤抖的手背之上。

而她的语气，就如同这滴泪一样，清脆悦耳，掷地有声。

“我以性命担保，他就是陆时礼，失忆后被东倭蛊惑的陆时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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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