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莲心 第62章 兰因

对于陛下刚登基一周就要御驾亲征东倭的事，满朝文武于早朝之上一片震惊，还是太傅率先反应过来，然帝意已决，饶是群臣叩首劝阻，三日之后亲率禁军二十万南伐也已成定局。

宣布散朝之际，文武百官面面相对，皆从眼中看出了担忧和无措，同时，在忧惧的中又不免有些热血沸腾，虽说君心难测，但有此魄力胆识，何愁外患不扫呢？

万里之遥的滔天海浪中，那座令数位君王魂牵梦萦的“蓬莱仙岛”上，东倭王听完密探的汇报，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本王还以为是什么英雄人物，不过就是一个白日做梦的黄毛小儿”，他借着身畔美艳宠妃的素手饮下一杯清酒，随即看向静立在殿内一侧的纤细黑影，“蝶隐，此战就全权交付给你指挥，也让那位大曜的皇帝看清楚，如今这天下，可不是他老子那时候了。”

“是，蝶隐定不负大王所托”，这黑衣少女就是当日从爆炸船中艰难脱身的莲见，她在海中游了七天七夜，才终于回到了东倭。

看着那道如利剑的身影远去，旁边美艳宠妃又斟上一杯酒，柔声凑到东倭耳边道，“毕竟是败军之将，大曜来势汹汹，就这么都托付给她，大王果真放心？”

“本王知晓你那点小心思，可奈何你那兄长实在难堪大用”，东倭王笑着抚过宠妃的脸颊，声音中带着几分胜卷在握，“本来也没指望她能如何，否则，本王好不容易拿到的那张王牌不就浪费了嘛……”

宠妃先是一怔，但也不敢再问，于是笑着递上清酒，两人且言且笑，一派歌舞升平。

把守在淮州城的众人，终于在收到密信后的第五日，迎来了二十万训练有素的禁军，以及御驾亲征的曜兴帝。

由于山路崎岖，大队车马抵达的时候已近黄昏，在城门外恭候已久的莲心等人只看见黑压压的车马中，位于最前方的帝王身着金甲腰佩长剑，逆光而来宛若天将。

齐齐叩礼声中，萧钰拔出腰间长剑举在空中，“朕此行意在告知四海，犯我大曜者，虽远必诛，虽小定伐！”

他目光炯炯，声音铿锵有力，金甲银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可却丝毫掩盖其自身光华于万一，在一片士气鼎沸中，他缓步上前，最终停在陆将军面前深深一揖。

“陆将军一心为国，朕愿与您同心戮力，共除东南祸患。”

“陛下此心乃大曜之幸”，陆将军也行了一个大礼，言辞恳切道，“老臣定当竭力辅佐，誓死不负陛下所托。”

待到两人走入军帐会谈，大队人马也已去往码头进行准备，守在门口的莲心偏了偏头，看见齐祐的表情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这位新帝，和想象中大不相同，他俊逸潇洒，眉宇间还有未散的少年意气，可周身那种为生民请命的气概，以及那种杀伐决断的气魄，和心目中的明君如出一辙。

“你说今夜陛下会真跟咱们一起去突袭吗？”齐祐还是没有忍住，率先上前一步凑到莲心身畔悄声问。

“这不好说，陛下乃九五至尊，一般都是稳居后方排兵布阵”，莲心摇了摇头，“反正不管怎么样，咱俩都得打起精神，千万不能丢陆家军的脸。”

“这还用说”，齐祐拍了拍胸脯，“小爷我别的不说，打仗那可是一把好手，轻轻……哎，你干嘛去？”

莲心已经走出一段距离，闻言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我再去检查一遍军备，你那么神功盖世，一个人守门绝对绰绰有余！”

说来也巧，莲心前脚刚走，陆将军就掀开帘子让他俩进去，一见到只有齐祐自己在外面，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小丫头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齐祐一边确认自己的任务，一边偷偷观察萧钰，越来越觉得这位新帝不同寻常，心中更加钦佩，离开时还想着跟莲心好好讲讲，没能和陛下近距离汇报军情实乃人生重大遗憾，虽然他自己也只是呆了半盏茶不到的功夫。

是夜，海上无风无浪，月影清越，繁星点点，适宜海上作战奇袭。

“莲心”，出发之前陆将军叫住了莲心，看了看她背上泛着幽幽寒光的长枪，低声嘱咐道，“此战不求制敌，以包围控制为主，倘若有何不测，切要保全自身。”

这么长时间下来，莲心也早把陆将军看成了亲叔父，闻言不禁红了眼眶，她右手搭在左手之上，深深作了一揖，“您放心，莲心从不是个不惜命之人，还等着战事平定给您养老呢。”

“你这丫头，就是没个正形儿”，陆将军嗔怪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强掩内心酸涩，朝她摆了摆手，“去吧，三叔父就在这里等你们凯旋！”

莲心应了一声，足尖一点凌空而起，如一朵翩跹的银白雪莲，轻轻巧巧地落在了甲板之上，船上士卒早已严阵以待，随着一声雄伟的号角声起，黑压压的船舰整齐划一地朝着东倭岛破浪而去。

“真是万万都没想到吧，陛下他竟然真跟咱们一起来了”，趁着稳健前进的功夫，好信的齐祐又连踏半边船舰，凑到莲心身旁说起了小话。

确实意料之外，看着位于正中央船舰上的那一抹金光，莲心又摇了摇头，建朝从未有过不代表绝无可能，为国征战也是情理之中。

“看来咱们都小瞧了陛下的胆识谋略，大曜复兴指日可待了”，莲心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齐祐，笑问，“不过我怎么瞧着，你没有多少为自己心胸狭隘而愧疚的神情呢？”

“切，这你就不懂了吧”，齐祐叼着一根草棍瞥了她一眼，“为将在外，对君王表示敬意的最高形式就是以命相护。”

说罢他俯下身，神秘兮兮地朝莲心笑了笑，“怎么着，看来这个出彩的机会，陆将军之交给我一个人了，连告诉都没告诉你？”

“没人稀罕跟你抢功”，莲心往旁边移开几步，瞪了他一眼，“还赖在这干什么，赶紧到人家眼皮子底下去吧，别到时候百步穿杨人家再奖错了人！”

齐祐没再多说，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往最中间的船舰而去，莲心立在原地握着长枪，心中五味杂陈。

陆将军的心意她知晓，可是，打仗是很难没有牺牲的，若到了那一步，她没法眼睁睁再看着同伴死去。

行至大半，海上突然升起层层白雾，饶是各船加亮火把，可目光所及仍旧不能半尺。

莲心立在船头，心中隐隐生起不祥之感，妖风已起只怕离百鬼夜行就不远了，果不其然，远处突然传来几声高喝，“护驾，护驾”，紧接着响起的，便是刀枪相撞的铮鸣声。

她扭头吩咐士卒守好船舰，随即提起长枪飞身而起，凭借着记忆踏过一连串船舰，最终落在一名手持弯刀想要背后偷袭的倭人头顶，在他还未动手之前，那杆红缨银枪已经飞出手去，将他牢牢钉在船柱之上。

“臣苏莲心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一连斩杀数人，萧钰金亮的铠甲上已经遍布血迹，凭借朦胧火光看向这个救他免于偷袭的银甲女将，扔下手中断剑，郑重地拱了拱手，

“蒙蒙雾中相救之恩，朕还未感谢苏少将，何来早晚一说呢？”

“保护陛下是为臣的指责所在，眼下目难视物，还请陛下切勿单独行动”，莲心凌空一转，重新将长枪拔下握在手上，后退两步立在萧钰身后，“无论还有何等埋伏，且放马过来，臣等誓死护陛下周全。”

对方见正面厮杀落不到好处，迅速换了招数，隐藏在海上茫茫礁石之间，从四面八方射来羽箭，更有甚者还在上面点了火，俨然一副不成筛子也是烧死的架势。

面对如此阵仗，莲心他们丝毫不乱，从船板上举起早有准备的改良好的钢盾，人手一个形成了严严实实的铜墙铁壁，别说是箭，就连一般的炮火从这么远的距离袭来都奈何不得。

就在这时，莲心的耳畔突然听到一声短暂的风啸，紧接着在噼里啪啦的箭矢声中，她依稀分辨出了一声闷哼。

电光火石之际，她想也没想就将手中的盾牌交给了身旁的一名小卒，随后一个箭步冲到了声音的来处，伸手一摸果真一片温热。

她心中暗叫不好，赶忙摸索着要拿起掉落的那块盾牌，然而就在她将其拿到手上的瞬间，一阵风声呼啸着从脸侧掠过。

身体的反应往往更快，还没等她意识作好决定，整个人已经如同一个拉紧的弹簧，飞一般扑向了最中间的那抹黄影。

在那一瞬间，莲心只觉一切声音都沉寂下去，她想的是幸好那块盾牌被她及时发现交到士卒手上，至于这一支箭，她一定要挡住。

忠臣良将常有，但明君不常有，背后的刺痛传来之时，她似乎落入了一个颤抖的怀抱。

意识变得涣散，眼皮似有千钧重，她想还好挡住了，这箭上果真淬了毒，思绪在缓缓下坠的过程中，不知为何，她唇畔翘起了个小小的弧度。

陆时礼，我来找你了，同样是为了救人而死，咱俩谁也别笑话谁短命。

只是，眼前又浮现刚才她透过盾牌缝隙看到的那一幕。

近在咫尺的礁石上，一个身着樱粉广袖长衫的男子拉满弓弦，而月光下的那张脸，竟和陆时礼分毫不差。

他……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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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兰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