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合,宫灯次第亮起,将朱红宫墙染上一层暖橘色的光晕。沈清辞被宫人簇拥着,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宫道缓缓而行。湿透的衣裙紧贴着肌肤,每走一步都带来细微的摩擦声,像是春蚕啃食桑叶般窸窣作响。更令她不安的是脑海中那道无形的牵绊,仿佛月老的红线系错了人,将她与身后那个同样狼狈的身影牢牢相连。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方位,甚至能捕捉到他心绪的起伏——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恼怒与茫然的情绪,如同被春风搅乱的池水,涟漪阵阵。
太子萧清晏步履沉稳地走在她身侧,玄色常服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绣着的暗金云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他偶尔侧首,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眸中带着未散的愠怒与深切的担忧。
“回去让太医好好瞧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之事,孤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沈清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还带着些许颤意:“多谢表哥挂心。”
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刺痛突然袭来,像是有人用银针狠狠扎进太阳穴。她痛呼一声,身子一晃,险些软倒在地。
“永乐!”太子及时扶住她,语气骤然紧张。
几乎同时,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沈清辞强忍着疼痛回头,只见江鹤轩停在十余丈外,脸色煞白,修长的手指紧紧按着额角。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此刻锐利如刀,直直朝她射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明白了——这是系统在惩戒他们逾越了十丈之限。
“郡主可是不适?”流萤急忙上前搀扶,声音里带着哭腔。
太子眉头紧锁,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眸中疑云渐浓。这般同步的痛楚,实在蹊跷。
那刺痛如同潮水般一**涌来,沈清辞咬紧下唇,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再顾不得许多,挣脱太子的手,踉跄着朝江鹤轩的方向奔去。
就在踏入十丈范围的刹那,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只余阵阵余悸。她扶着身旁的汉白玉栏杆微微喘息,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江鹤轩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放下按着额角的手,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看向她的眼眸里,除了未消的怒意,更多了几分深沉的审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子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沈清辞抬起苍白的脸,眼中带着真实的惊恐,斟酌再三,最终回道:“表哥,我不知为何……只要一离江公子远了,就觉得神魂欲裂……”她说着,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襟,身子轻轻颤抖。
这话一出,四周顿时寂静。宫人们面面相觑,皆露出惊骇之色。
江鹤轩闻言,嘴角抽搐一瞬,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台步朝他们走来,又在七八丈外,这是一个既满足系统要求,又不会惹人非议的距离。
他朝着太子躬身一礼,语气依旧从容:“殿下明鉴,臣方才亦有此感。许是落水时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终于将问题指向了--水中邪崇。
太子萧清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锐利得仿佛要穿透他们的皮囊,看清内里的真相。他自幼受储君教育,对怪力乱神之说向来敬而远之,但眼前这两人同时出现的、无法作伪的痛苦反应,却又由不得他不信。
沈清辞是姨母唯一的血脉,是他必须护佑的人,绝不能出任何差池。而江鹤轩是太傅嫡子,身份敏感,若在宫中出事,同样麻烦。
沉吟片刻,太子沉声道:“此事的确古怪。江公子,为防万一,恐怕要委屈你暂留宫中,待太医查明缘由,再行定夺。”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处理方式。既能将这异象控制在可控范围内,也能就近观察。
江鹤轩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他神色平静地躬身:“臣遵旨。”
于是宫道上出现了一幅奇景——永乐郡主在前,太傅嫡长子在后,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
长春宫·偏殿
江鹤轩于内室大约有七八丈处看着诗词。
沈清辞浸在洒满花瓣的温汤中,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她试着在脑海中呼唤:“系统,你到底是什么?”
“亲爱的宿主——”一个慵懒的声音拖长了调子,“我是致力于观测文明发展的系统,你可以叫我阿观测。至于绑定嘛,纯属美丽的意外。”
沈清辞忍不住腹诽:这系统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
“那痛觉同步又是为何?”
“这是基础保障机制。”系统的声音忽然正经了些,“毕竟你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至于其他功能嘛……权限不足,请先升级哦。”
就在这时,一个任务界面在她脑海中展开:新手引导任务·初步了解。要求与绑定对象确认彼此身份。
沈清辞看着这个任务,心情复杂。确认他是不是周屿本是她心中所愿,但被系统这般直白地说出来,反倒让人有些窘迫。
沐浴更衣后,她换上一袭月白云纹宫装,乌发用一支素银簪子松松挽起。走出内殿时,见江鹤轩已换了身青色常服,正临窗而立。暮色为他挺拔的身姿镀上一层金边,少了几分平日的矜贵,多了几分书卷气。他的耳尖也多了抹红晕。
沈清辞忽的察觉到了什么…但又想到里里外外有两三层帘子和两道屏风,应也看不到什么。
她挥退宫人,走到廊下,还是与他保持着五六丈的距离。晚风拂过,带来阵阵茉莉清香。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沈清辞抿了抿唇,终是抬起手在空中轻轻点了三下——那是他们从前和解的暗号。
“周屿?”她压低声音,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江鹤轩的瞳孔猛地收缩,惯常的从容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震惊、恍然、释然……种种情绪在他眼中流转。良久,他哑声回道:
“宋锦宜?”
这一声呼唤,如同惊雷划破寂静的夜空。
真的是他!那个从小与她争抢最后一块桂花糕、考试时偷偷传纸条、在她生病时却会默默守在床前的冤家!
“叮——”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任务完成。解锁基础信息面板。”
沈清辞凝神看去,只见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并排的光幕:
左侧写着:沈清辞,本名宋锦宜,大晟永乐郡主
右侧显示:江鹤轩,本名周屿,太傅嫡长子
在江鹤轩的状态栏旁,一个锁形图案若隐若现,转瞬即逝。
“看来……”江鹤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们这运气,还真是……特别。”
沈清辞望着他这副模样,忽然想起从前他数学考砸时也是这样的表情,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至少……不是最糟的。”
这时,系统的声音又冒了出来,带着几分戏谑:“提醒二位,现在你们可是真正的同命鸳鸯了。不仅要形影不离,还要相亲相爱哦!”
两人同时别开脸,一个望天,一个看地,耳根却都不约而同地泛起了薄红。
“所以……”沈清辞轻咳一声,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气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鹤轩摇头:“三个月前我在图书馆复习,醒来就成了江鹤轩。系统是在你落水时才出现的。”
两人正交谈间,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清亮的通传:
“皇后娘娘驾到——”
廊下的茉莉被晚风吹得轻轻摇曳,暗香浮动。
暮色如墨,宫灯渐次亮起,在长春宫的青石地砖上投下温暖的光晕。沈清辞与江鹤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诧异——皇后来得这般快,显然对学堂之事了如指掌。沈清辞下意识地抚了抚衣袖,指尖触到微湿的衣料时,才想起自己还未来得及更衣。江鹤轩则从容整理着衣襟,月白锦袍上绣着的暗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衬得他愈发清贵不凡。
不及细想,一阵环佩清音由远及近,伴随着淡淡的百合香风。皇后在一众宫婢的簇拥下款步而入,绛紫色宫装上的金线刺绣在灯火下流光溢彩。流萤连忙带着众宫女跪迎,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皇后的神色。江鹤轩从容起身,行礼的姿态优雅得如同画中人,连起身时衣袂扬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快起来。"皇后径直走向沈清辞,伸手虚扶。她的目光掠过江鹤轩时,他微微欠身,仪态无可挑剔,连垂首的角度都彰显着世家公子的修养。
"荔儿,听说你今日落水了?"皇后仔细端详沈清辞略显苍白的脸,黛眉微蹙,语气中带着真切的关怀。
沈清辞听到“荔儿”一愣,才意识到是叫自己,正欲回话,瞥见江鹤轩不着痕迹地退至廊柱旁,只是总觉得他嘴角似乎有些上扬,其月白色的衣袖在晚风中轻扬,与她保持着恰好在十丈内的距离。这个的举动让她心下稍安,轻声回道:"劳姨母挂心,荔儿已无大碍。"
皇后的目光这才转向江鹤轩,眸中闪过一丝探究。侍立在侧的太子见状,立即上前将今日之事简明禀报,言语间自然略去了那些难以解释的细节。江鹤轩静立聆听,唇角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仿佛在欣赏一曲雅乐,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连皇后都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原是江太傅家的公子。"皇后听罢,目光温和了几分,"今日多亏你出手相救。"
江鹤轩优雅还礼,声音清越如玉磬:"娘娘言重了,这是臣分内之事。"他抬眸时目光澄澈,既不卑不亢,又恰到好处地保持着对皇室的敬意。
皇后转头看向沈清辞,语气带着几分嗔怪:"你这孩子,总是这般不小心。"话到此处,她神色微黯,似是想起什么,随即又展颜笑道:"既然江公子要在宫中暂住,便安排在荔儿隔壁的听雪轩吧。那里清静,也方便太医诊治。"
流萤闻言,立即示意身旁的小宫女前去准备。沈清辞注意到皇后在说这话时,目光在她与江鹤轩之间不着痕迹地流转,带着几分深思。江鹤轩则始终保持着温雅的微笑,仿佛对这个安排早已预料。
待皇后嘱咐完太医,又细细叮嘱宫人好生照料后,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大部分人已经现行回宫。宫灯初上,将庭院中的玉兰花映得格外柔美。一个小宫女悄悄将窗边的烛台挪近了些,让暖黄的光晕笼罩在沈清辞周身,如同嫦娥下凡。
流萤指挥着小宫女布膳时,特意将几样精致的菜肴摆在离廊下最近的位置。沈清辞坐在桌旁,看着站在门外的江鹤轩,一时有些为难。他站在廊下,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宛如谪仙。
"江公子..."她犹豫着开口,"不如一同用膳?"
江鹤轩优雅转身,目光在满桌佳肴上轻轻掠过,唇角含笑:"郡主盛情,只是于礼不合。"他的声音温润如玉,举止间尽显世家公子的教养。
就在这时,系统的提示音在两人脑海中同时响起。
「日常任务:共进晚餐。要求:与绑定对象在十丈范围内共同进食。奖励:亲密值 5。」
沈清辞微微一怔,却见江鹤轩神色不变,只是指尖轻轻拂过衣袖,温声道:"既然郡主诚意相邀,那臣便却之不恭了。"
流萤会意,立即命人在廊下另设一桌。小宫女们手脚麻利地摆上碗筷,又在两张桌子之间摆了一盆茉莉,淡雅的香气在夜色中弥漫。江鹤轩从容入座,执箸的姿态优雅得如同在抚琴。沈清辞注意到他特意选了与她相对的方位,既保持了恰当距离,又不失礼仪。
用膳时,沈清辞忍不住第三次偷眼望去。只见江鹤轩用餐的动作极为优雅,连碗筷相碰的声音都几不可闻。与记忆中那个总是狼吞虎咽的周屿判若两人。
"郡主似乎对今晚的菜式很感兴趣?"他忽然抬眼,本就貌若冠玉的面染上笑意,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
沈清辞这才发现自己又在偷看他,忙低头掩饰:"我是在想,你这用膳的仪态,倒是比从前在太学里更显风雅。"
沈清辞殿里的,大多数都是从别的宫调过来手脚麻利的小宫女,因此,资历不算大,从小也未一直跟过沈清辞,自然也就不知他们旧相识的真假,只是一旁的流萤,突然眉头有点紧锁。
"承蒙夸奖。"他轻轻放下玉箸,袖口绣着的银丝云纹在灯下流光,"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晚膳后,老太医前来诊脉。他把脉时眉头越皱越紧,花白的胡须随着他摇头的动作轻轻颤动。"奇怪..."他喃喃自语,"二位脉象中似有一丝奇异的共鸣,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这般情形..."
一旁的江鹤轩与沈清辞比了个口型“庸医”
太子站在一旁,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但他实在是不懂唇语,只神色凝重…
江鹤轩回道:"有劳太医了。"语气又恢复了平和,听不出喜怒,仿佛太医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待太医开完方子离去后,太子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开。临走前,他特意看了眼江鹤轩,目光中带着深思。
待太子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江鹤轩优雅起身,朝沈清辞微微欠身:"夜色已深,容臣告退。"
他转身欲走,步履从容。沈清辞忽然想起什么,正要开口,却见他已经迈出了院门。就在这一瞬间,剧痛袭来,沈清辞忍不住轻呼一声扶住廊柱。几乎是同时,院外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江鹤轩身形微顿,随即从容退回院中,除了额角渗出细密汗珠,仪态依旧完美。
"看来..."他轻轻整理衣袖,声音依然平稳,只是眉头有点微皱"这十丈之限,比想象中更为精妙。"
沈清辞缓过气来,无奈道:"是我疏忽了。皇宫宫苑广阔,听雪轩虽在隔壁,实际距离却远超十丈。"
流萤见状,立即吩咐宫人:"快去将听雪轩的寝具取来,在偏殿为江公子布置一处歇息的地方。"几个小宫女窃窃私语,其中一个忍不住掩口轻笑,被流萤用眼神制止。
趁着宫人布置偏殿的间隙,两人在廊下相对而坐。夜风拂过,带着玉兰的清香,远处隐约传来更鼓声。
"你可还记得,"江鹤轩忽然低声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双鱼佩,"高三那年运动会,你参加三千米长跑..."
沈清辞闻言一怔,随即轻笑:"那时候你一边在终点等着,一边还假装不在意地说只是顺路。"月光下,玉佩泛着温润的光泽,鱼目处的红光若隐若现。她注意到他的指尖在玉佩上轻轻叩击,那是他们从前约定的暗号,表示"我没事"。
"毕竟要维持形象。"他唇角微扬,眼中闪过温和的笑意,"不过现在想想,能那样在校园里相伴而行,确是难得的时光。"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让沈清辞也不禁陷入回忆。那些曾经想要逃离的日常,如今想来都变得珍贵。晚风轻轻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就在这时,一个小宫女捧着食盒走来,脚步轻缓:"郡主,江公子,皇后娘娘命人送来了宵夜。”
食盒里是两碗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还配了几样精致的小菜。最让沈清辞注意的是,食盒里还放着两本装帧精美的书册——一本是《诗经》,另一本却是《山海经》。
"皇后娘娘说,若是睡不着,可以看看书解闷。"小宫女恭敬地说道,眼角悄悄打量着这两位贵人。
沈清辞两人瞧见《山海经》,彼此的眼神里都有几分疑惑,毕竟这种书在宫廷里,应算**吧…
翻开《山海经》的书页时,发现其中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随遇而安"四字,笔迹清秀从容。她与江鹤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位皇后娘娘的品味,果然不凡。"江鹤轩执起《山海经》,修长的手指轻抚书脊,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
待宫人退下后,他轻声道:"看来这宫中,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夜深人静,长春宫偏殿的烛火却久久未熄。沈清辞靠在窗边,看着正在整理书案的江鹤轩。月光透过窗棂,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整理书籍的动作优雅从容,连摆放笔墨的姿态都带着独特的美感。
"既然暂时要同行一段路,"她轻声开口,"不如看看谁先找到破解之法?"
江鹤轩回身,月光在他衣袂间流转:"这个提议,甚好。"语气温雅,眼中却闪着志在必得的光,"不过..."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优雅的弧度:"若是郡主输了,可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沈清辞挑眉:"那你若是输了,就得告诉我这玉佩的秘密。"她早就注意到,每次提及玉佩,他总会不着痕迹地避开话题。
"成交。"他微微颔首,俊眉微挑,烛光在他眼中跳跃,更衬得少年人剑眉星目"不过我相信,不会等到那一天。"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江鹤轩神色一凛,快步走到窗边。月光下,一个穿着碧色衣裙的身影迅速隐入树影之中。
"看来,"他轻声说,目光变得深邃,"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沈清辞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十丈的距离恰好让他们能同时站在窗边,又不显得过分亲近。
"既然已经入了这局,"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那便看看,最后是谁棋高一着。"
江鹤轩转头看她,月光在他眼中流转:"有我在,不会让你输。"
夜色愈发深沉,宫墙内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两个穿越而来的灵魂,在这陌生的宫廷中,因为一道无形的羁绊,不得不相依相存。而前方的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