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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驾行至城门附近,速度慢了下来。
虽未明确打出首辅仪仗,但城中早已传遍来了了不得的大官,道路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就在队伍即将穿过城门洞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温砚礼的轿驾前,高举着双手,嘶声哭喊:“青天大老爷,冤枉啊!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替我儿申冤啊!”
她声音凄厉,字字泣血,原本喧闹的人群也安静下来,所有视线都聚焦在这突兀的一幕上。
有人低声议论:“这不是城西卖豆腐的陈婆子吗?”
“她儿子不是杀了人,被判了秋后问斩?”
轿内,苏慈被这变故惊得心跳加速。
她悄悄掀开轿帘一角,看到那老妇人枯槁的身影跪在轿前,心下不忍,随即看向身旁闭目养神的温砚礼,他稳坐如山,眉宇间甚无波澜,好似外面的哭求与他毫无干系。
外面的侍卫已上前驱赶老妇,动作粗暴。苏慈看得揪心,指尖攥紧了衣袖,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极小声道:“大人,那位老人家…”
温砚礼并未睁眼,薄唇微动,声音冷澈如冰:“若事事皆需本官亲理,朝廷设州县衙署,养那些官吏何用?”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熄灭了苏慈眼中那点微弱的希冀之光。
她心尖微颤,脸色白了白,随后垂下了眼。原来在他眼中,民间冤屈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琐事,是底下官员的分内之责,她原本还存着一丝渺茫的幻想,盼着有朝一日能寻得机会,求他查一查苏家的旧案。
此刻,那点幻想也随着这番话碎了。
此时,福安快步来到轿窗前,低声道:“大人,那老妇拼死挣扎,定要当面呈递状纸,言有惊天冤情,求您一见。围观者众,强行驱赶恐…”
温砚礼沉默片刻,终是开口:“带她去府衙。”
知府衙门大堂,很快被温砚礼的护卫接管。
赵汝平闻讯匆匆赶来,一进堂看见又是那陈婆子,冷汗顿时下来了,忙对温砚礼躬身道:“大人息怒,这、这老妇神志不清,整日胡言乱语,扰了大驾,下官这就…”
温砚礼抬手止住他的话,看向堂下浑身发抖的老妇身上:“你既拦驾告状,可知后果,为何认定本官能为你做主?”
陈婆子重重磕了个头,额头一片青红:“青天大老爷,民妇不敢胡说,赵知府他民妇信不过,民妇只信您这样的京里来的大官。”
“哦?”温砚礼眉梢微挑,“你要申何冤?”
“民妇夫家姓陈,世代在城西做豆腐为生。我儿陈浩,是个老实本分的后生,平日就帮着民妇送豆腐。”陈婆子说到儿子,眼泪涌了出来,“半月前,他去城外十里坡送豆腐,回来时就脸色惨白,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嘴里一直喃喃念叨‘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谁知第二天,衙门的人就闯进家里,硬说我儿杀了人,不容分辨就抓进了大牢,判了死罪。大人,我儿连杀鸡都不敢,怎会杀人,求您明察啊!”
温砚礼沉默地听着,指尖在案桌上轻轻敲击了两下,问道:“十里坡何处?”
陈婆子连忙说了具体位置。温砚礼示意福安:“带几个人,去她所说的地方仔细查看。”
接着,他转向脸色发白的赵汝平:“案犯陈浩,现在何处?”
赵汝平冷汗直冒,支吾道:“回、回大人,那陈浩,他、他昨日在狱中已认罪画押,随后、随后便自缢身亡了。”
“什么?”陈婆子闻言,如遭五雷轰顶,脸上原本的哀伤转化为疯狂的绝望。她死死盯着温砚礼,嘶声道:“死了?哈哈,死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儿定是撞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前阵子就有人说十里坡一带常有来历不明的人鬼鬼祟祟,我儿定是撞破了他们的好事,才被灭口!你们官官相护,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
话落,她突然站起,看向堂上众人,带着决绝的恨意:“我这把老骨头活着也没指望了,就用这条贱命,咒你们这些狗官不得好死!”
话音未落,她一头朝着堂侧那坚硬的朱红柱子狠狠撞去。
“不要!”苏慈失声惊呼,眼睁睁看着那苍老的身躯软软倒下,额角鲜血汩汩涌出。她浑身冰凉,仿佛看到了当年母亲无助绝望的身影,眼眶登时红了,泪水在眼里打转。
温砚礼脸色阴沉得瘆人,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声响震得整个公堂都在颤动。
站起身,冷眼看向瘫软在地的赵汝平,嗓音寒彻骨髓:“赵汝平,你好大的狗胆!在本官眼皮底下竟敢如此草菅人命,掩盖真相,此事,本官定会原本奏明陛下,你,好自为之!”
赵汝平面如死灰,瘫倒在地,算是明白自己的仕途,到头了。
出了临安城门,车马刚行至郊外。
温砚礼便唤来两名心腹护卫,低声吩咐:“你二人即刻快马返京,将今日之事详述于御史方大人,请他务必秉公处置,肃清临安吏治。”
两人领命,当即调转马头。
队伍继续前行,刚进入郊野官道不久,福安便策马追了上来。他来到轿窗前,看了一眼坐在轿内的苏慈,欲言又止。
苏慈立刻识趣地轻声道:“大人,车内有些闷,奴婢想下去透透气。”
得到温砚礼默许后,她便下了轿,走到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望着远处连绵的稻田出神。方才公堂上那惨烈的一幕和母亲昔日的泪眼不断交织,此刻她心口闷得发慌。
轿内,温砚礼看了眼窗外那抹纤细落寞的背影,随即收回,看向福安:“说。”
福安压低声音,语速加快:“小的带人仔细搜检了十里坡那处地方,人已去楼空,但确有大队人马驻扎过的痕迹,埋锅造饭的土灶还在,丢弃了不少杂物,行动颇为匆忙。看遗留的些微线索,不像是普通商旅或匪类,倒像是、像是经受过操练的。”
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另外,小的暗中查问得知,赵汝平与周然周大人,近年往来甚密,书信和礼物输送频繁。而周大人,众所周知,是二皇子殿下的得力臂膀。”
温砚礼闻言,眸中寒光一闪,指尖在身旁的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地图拿来。”
福安连忙从行囊中取出一卷详尽的江南舆图,在温砚礼面前展开。
温砚礼很快找到临安府的位置,手指顺着纵横交错的河道水系滑动。临安水网密布,漕运便利,可通太湖、连长江,若借此水路私运兵械,囤积物资,甚至隐匿人手,确是极好的选择,且极易掩人耳目。
他嘴角轻扯:“咱们这位二皇子殿下,手倒是越伸越长了,这般迫不及待?”
忽地,他想起昨日在府衙看到的另一份卷宗,苏家的通蕃案。周然同样牵涉其中,时间点与二皇子势力开始扩张的时期微妙吻合。
那些所谓的外蕃…
“福安,”温砚礼眼神一暗,“另派一队绝对可靠的人手,暗中重查当年苏家通蕃一案。本官要知道,所谓的与外蕃接触,究竟是怎么回事,接触的是何人,那些外蕃又到底是什么身份。记住,要隐秘,不得打草惊蛇。”
“是,小的明白。”福安神色一凛。他深知此事牵扯甚大,不仅关乎一桩旧案,更可能触及皇子与朝臣的隐秘。
吩咐完毕,温砚礼靠回引枕,闭上眼,似在养神,脑海中却已将诸多线索串联起来。
不久,苏慈被唤回轿中。车队重新启程,沿着官道向南而行。
-
马车连续行驶了七八日,颠簸在崎岖的官道上。苏慈浑身骨架都快被颠散了,胃里更是翻江倒海般难受。她强忍着阵阵恶心,生怕耽误行程,又惹来大人的不悦。
这日午后,队伍再次停下稍作休整。苏慈扶着车辕,悄悄深呼吸,试图压下喉间那股不适。福安快步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小油纸包,递到她面前:“苏慈姑娘,瞧你脸色不大好,这个给你。”
苏慈怔了一下,接过纸包,打开一看,竟是几颗腌渍得乌亮润泽的梅子。
“这是?”她有些疑惑。
福安笑道:“是大人备着偶尔解腻的酸梅,刚吩咐我拿些给你。快尝尝,兴许能舒服点。”
苏慈惊讶地抬眼,望向不远处负手而立,看着远处山峦的温砚礼。她心下莫名涌起一丝暖意,又夹杂着惶恐,连忙攥紧纸包快步走过去。
“奴婢谢大人赏。”她屈膝行礼,声音因不适比平日更软了几分。
温砚礼并未回头,喉间溢出一个淡淡的“嗯”字。沉默片刻,他才仿佛不经意地补充道:“若身子不适,拖慢了行程,反倒麻烦。”
原来是因为怕耽误行程。苏慈方才那点微末的波澜平息了下去,心底甚至泛起自嘲的涩意。她低下头,掩去眸中情绪,恭顺地应道:“是,奴婢明白,定不会耽误大人正事。”
正说着,一名护卫疾步而来,正是前几日被派回京中送信的心腹之一。护卫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大人,京中之事已按您的吩咐办妥,方大人已接手查办。”
他顿了顿,又道,“属下回府复命时,赵管家特意让属下带话,说老夫人已到京中府上,询问大人何时归返。”
温砚礼闻言,眉头微蹙:“知道了,归期未定。”细听还有几分不耐。
站在一旁的苏慈听到了老夫人几个字,心下微微诧异。她原以为这位冷面权臣是孤家寡人,没想到竟还有家人,瞧着大人那副反应,似乎并不太乐见。
她按捺不住好奇,趁着福安走过身边,悄悄拉了他一下,低声问道:“福安哥,方才所说的老夫人是…”
福安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是咱们大人的祖母,常年住在金陵。唉,老人家嘛,每回来京,十有**都是为了催逼大人的亲事。大人这年纪,身边连个知心人都没有,老夫人可是急坏了,这回怕是又物色了哪家的闺秀,亲自上门来逼婚了。”
苏慈闻言,轻轻“哦”了一声,然后又瞥了一眼温砚礼的背影,心想,原来这般人物,也逃不过家长里短的烦恼。
只是不知怎样的女子,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这念头一闪而过,她便掐灭了,暗笑自己胡思乱想,随即捏起一颗酸梅放入口中,极致的酸味瞬间弥漫开来,刺激着味蕾,果然将那股恶心感压下去了不少,只是心口那点莫名的细微涩意,却久久未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