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的功夫就到了院门口,三轮就停在路边,她一脚踩上驾驶位的踏板,扫视一圈,在底下靠里的角落看到被纸包着的钥匙。
把钥匙抽出来,就着没沾灰的一面把纸夹在双指间,进门,随手一抛扔进门边的垃圾桶,回二楼洗把脸,温水扑在脸上清醒了些,但身上依旧没什么力气。
林不晚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把屏幕按灭,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米色的毛衣,直接钻进被子里,脸很快被空调烘热,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窗帘没拉紧,露出一条缝隙,光透过打在林不晚的下巴,面上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唇色依旧很淡,呼吸很轻,几不可察。
晚些时候,林不晚被屋外汽车的喇叭声骤然惊醒,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手已经在枕头边四处摸索,摸到手机看到时间还早,默默松了口气。
睡眼惺忪地拖着身体往厨房走,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从冰箱里拿出来,仍未完全清醒。
冰箱顶上还有一罐随着羊肉寄过来的麻酱,林不晚兴致缺缺,伸手把它够下来随手放在一旁。随后像是被定住一样直愣愣站在厨房中央,突然想起了什么,忽地蹲下身。
家里最下面的碗柜有个专门煮火锅的大锅,还是中间有个隔板那种,买了没用过,盆底的塑料标签还没撕。
她手里抓着锅,邦邦敲了两下,敲完还煞有介事地点头。
客厅那边手机铃声在响,她放下锅走过去,是梁池的电话。
“喂,梁老师?”
“我看大门锁着,你现在在家吗?”电话那头有些吵嚷,像在室外。
林不晚闻言福至心灵,快走了两步到窗边,玻璃灰蒙蒙的,她没急着答话,反手将窗户推开。
“在呢,梁老师抬头看看。”
站在铁门外的梁池听话抬头,看见了倚在窗边的人,远远地挥着手,唇角不自觉上扬。“看到了,那能来给我开个门吗?”
“等我一下。”
说罢就往楼下走,边笑边开门把人迎进来,梁池手边还提着挺大一塑料袋,里头装着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
“怎么还带这么多零食。”嘴上说着打趣的话,眼神却在梁池穿着的外套上停了好久,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
梁池闷着没多说话,见她穿得单薄就出来。“先进去吧。”说着还示意林不晚走他前面。
到二楼,林不晚给他拆了双新的拖鞋,放在地垫上。
“我还什么都没弄好,没想到你来这么早。”
“带的班表演完了,早点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梁池把手里的东西放地上,却没多的动作。屋子里太暖,刚一进屋眼镜镜片就起了一层雾,成了名副其实的睁眼瞎。
林不晚直起身时恰好对上这一幕,又注意到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的梁池,笑意更深。
等了一会儿,镜片的白雾散了,梁池才像个重启的机器人开始工作,换好鞋子跟在林不晚身后。
“欸,对了!”林不晚看见那罐麻酱两眼放光,“梁老师你是北方人,习惯吃麻酱不?”
“以前常吃。”
“那好,一会儿你自己看着调个蘸料,我和陈琪是一点都不吃这玩意儿,好吃的话走的时候把整瓶拿走。”林不晚看着高兴极了。谢天谢地,这东西可算有个消耗的法子,不然得在她家放到发霉。
看出林不晚是真开心,梁池没客气:“好,到时候我把它带走。”
有了客人的到来,林不晚一下子忙碌了许多,不像方才一个人时那样慢吞吞,就是突然转身想要去拿什么东西时总与跟着她的梁池撞个正着。
一次两次她还只顾笑,第三回被挡住,林不晚抬头,有些无奈看着眼前的人:“要不梁老师你先去客厅坐着?”
梁池侧身让开,也意识到自己杵在这里的确是个麻烦,但他又不太乐意去坐着喝茶,索性往前半步接了林不晚手上那颗大白菜。
“是要去洗菜池那边洗吗?”
林不晚没法,闭了闭眼:“对,差不多撕一半就行,放在那边的菜篓。”
“好。”
梁池在那边一片一片掰菜,低着头严肃又认真。弄完还朝她望过来:“这些够吗?”
林不晚点头,快他一步拧开水龙头:“这边是热水,不过要放一会儿才行。”
“差不多洗洗就行,”她打开冷冻层,拿了盒羊肉,塑料袋外头覆了层冰碴,冻得她掌心都红了,“一盒应该不够。”喃喃后又拿了一盒出来。
她走近用手肘拐了拐埋头洗菜的梁池,男人往一边挪了挪,垂眸看见她在另一个水槽把塑料包装拍得噼啪响,碎冰簌簌落下,很快融化。
两盒羊肉被横着立在槽壁,一番操作下来,林不晚的手已经被冻麻。她顺势就往洗菜的那边伸手,把水拧得更大些,被梁池突然抓住手臂。
她身上的毛衣挺厚实,费了些功夫才把袖子挽过手肘。此刻被一把抓住,梁池的体温本就比她高些,他又一直在温水里洗东西,手完全湿了,把她手臂沾了一圈水,有点烫人。
还不等她发问,梁池就像被火烧一样松开了她的手。
“水放太久,有点烫,受冻后不要马上接触热水。”他说话很反常,一字一顿,“这个盆里的水是温的。”
男人手边的盆被挪过来,梁池还把菜叶往底下压了压。
“哦,好。”林不晚将双手伸进水里,感觉慢慢升温。
梁池的目光落在她打湿的手臂上,好半晌才冒出一句话:“抱歉,你去擦一擦吧。”
“嗯,好。”林不晚又去卫生间,抽了张纸按在小臂,纸巾很快被水打湿,她将湿掉的纸抓在手心,攥成了一团。觉得有些奇怪又无从谈起,对于奇怪的情绪她习惯性抛之脑后,不愿思考,于是把纸团扔掉,转身回到厨房。
门边垃圾桶旁却猝不及防蹲了个人,梁池把她刚才捡出来的几个土豆拿在手里,听到她的动静也没站起来,就这样抬脸看她。“这些都要削皮吗?”
林不晚还没缓过神,愣愣点头。得了首肯,梁池麻利削好,土豆的个头不大,他一只手抓了四个,放进水里,圆滚滚地沉到盆底。
“梁老师,你今早是不是在办公室看见我了。”她说是在问,其实语气十分笃定。
“额,对。当时你睡着了我就没吵你,”梁池仔细搓着土豆表面的泥,很意外林不晚谈起这个话题,“怎么了吗?”
“没事,那糖有收到吗?”
梁池明显犹豫,洗干净的土豆在菜板上滚了一圈,险些掉到地上,被他一把握住。“在口袋里。”
“你想吃?”
林不晚难得有种被人噎住的感觉,还满头问号。为梁池奇怪的脑回路哭笑不得:“不是,你想哪里去了。我是要跟你说声谢谢,要不是你,我这回一定要感冒。”
“不用,”说完梁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切菜的动作停住,“之前不是说林易来吗?怎么是你?”
“遥遥发烧了,小易在家陪她。”
“小姑娘还好吗?”
“早上发消息来已经退烧了,休息两天就好。”
“今早我还和你们学校那位老师打了照面,不过人家没认出我来。”林不晚把锅底弄好,锅里呜呜响,水温在升高,漂浮在最上面的那层油却很安静。她只问梁池信不信那人的话,却一直没作解释,还让他一直惦记着。
“我没和你具体说过那事,其实该跟你说清楚。”林不晚的态度很平静,但看出来情绪不高。
“好,你说。”梁池手上的活没停,神色如常,甚至没有一丝波动。
“我读初中的确住在我叔叔家,也就是这个房子,但和他们家一直不算亲近。还有这个房子,是我爸妈的,前几年我妈过给我了。”
林不晚说到这里卡了一瞬,继续道:“我之前回来了一趟,把我叔叔一家请了出去,闹得不太好看,镇子小抬头不见低头见,沾亲带故的,我就出名了。”
她说到最后还笑了笑,看见梁池的动作停住,垂眸直直看着她,还不自觉皱眉。
“就这样,不过这里说是我老家,其实我没在这里呆过几年,那些说闲话的我都不认识,也没人敢当我面说我坏话。我都没怎么听过,偏巧那天让你给遇见了。”
“我其实不需要你跟我说这些。”梁池感觉心脏处有些闷闷的,他本来也没信那人的话,反倒是现在为林不晚的解释,为她的坦然感到难过。
“该和你说清楚的。”
“好了,东西都差不多了,”林不晚找了个盖子把锅罩住,接了两杯热水,玻璃杯很烫手,只能用手指抓在杯口,“去客厅,我问问陈琪什么时候到。”
二人坐下,没等她发消息,陈琪的电话就打来了,嚷嚷着被关在院外快要冻僵了,让她来开门。
梁池就坐在她旁边,把陈琪的大嗓门听了个完全。
脱下来的外套在卧室,林不晚起身要去穿衣裳,被梁池拦住。
“钥匙给我吧,我下去开门。”
林不晚看他穿戴齐全,没多推辞,把玄关处鞋柜上的钥匙拿过来放在他手中。
门外,陈琪挂断电话低头刷着手机,听到门锁的声响才抬起头,门已经被推开了。
他往后避了一下,笑嘻嘻开口:“还挺快的嘛,我还带了——”
话在抬头看见来人后戛然而止,表情也迅速转为疑惑,后又变作惊喜:“欸,梁哥来了啊,我说这次怎么来得这么快,以前哪一次不都得等好久。”
梁池听着他道往昔,说是抱怨实则满是熟稔与亲近,推门的手收紧,待陈琪进了门,十分自然地接过陈琪提的酒。
“来了就进屋吧,东西给我就行。”
陈琪有一瞬间为梁池的话和动作感到奇怪且迷惑,但很快被他忽略,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那就多谢梁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