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纸门将柔和的光线洒满房间。樱井夏生早已醒来,他静静地坐在被褥上,闭着眼,专注于自身的呼吸。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他必须尽快恢复体力。他运用所知的呼吸技巧,尝试让气息更绵长、更深入。然而,每当吸气试图加深时,左侧肩胛骨下方便会传来一阵清晰的牵拉痛感,让他不得不中断。
这不是伤口的剧痛,而是一种深层的、肌肉与筋膜在愈合过程中产生的滞涩感。它顽固地存在着,像一道无形的枷锁,限制着他身体的复原。
他轻轻叹了口气,睁开眼。看来,专业的处理是必要的。
早饭后,他在一位“隐”队员的引导下,来到了蝶屋专门处理肌肉骨骼问题的治疗室。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烈的药油和艾草气味。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治疗室里并非空无一人。
那个穿着双色羽织的孤绝身影——富冈义勇,正背对着门口,沉默地坐在一个蒲团上。一位年长的、手法看起来相当娴熟的治疗师,正皱着眉头,用力按压着他后背的某个区域。
“这里还是不行吗?”治疗师的声音带着惯常的严厉,“肌肉硬得像石头!富冈大人,您这旧伤拖得太久了,每次任务回来都更加严重。光靠外力揉开,治标不治本!”
富冈义勇没有回应,只是脊背绷得笔直,像一块沉默的礁石,承受着海浪的拍打。
夏生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他的目光落在富冈义勇的后背上。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看到那处被治疗师用力按压的肌肉群,正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僵硬和紧张。那不是单纯的物理损伤,更像是一种长期处于极度应激状态下,身体自发形成的、固化的防御姿态。
“隐”队员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此时打扰。
这时,那位治疗师注意到了门口的夏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语气缓和了些:“是新来的那位先生?进来吧。”
夏生走了进去,对着治疗师和依旧背对着他的富冈义勇微微颔首致意。“打扰了。”
富冈义勇没有回头。
治疗师示意夏生坐在旁边的垫子上,简单询问了他的情况。夏生描述了自己肩背部的牵拉感和呼吸受限的问题。
“转过去,我看看。”治疗师说道。
夏生依言转过身,背对治疗师,也背对着富冈义勇。他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似乎短暂地落在了他的背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但很快又移开了。
治疗师粗糙而有力的手指按上夏生肩胛骨周围的肌肉,精准地找到了那个产生牵拉感的点。“是这里?”
“是的。”夏生吸了口气,那清晰的酸胀痛感让他确认。
“筋膜粘连,加上肌肉过度紧张。你昏迷太久,身体机能有些停滞了。”治疗师一边用力揉按着,一边习惯性地念叨,“放松,别跟我较劲!呼吸!对,慢慢呼吸,感受这个地方……”
夏生努力配合着,尝试在痛楚中保持呼吸的节奏。他能听到身后,治疗师重新开始处理富冈义勇的旧伤,那按压的力道听起来就更重,而富冈义勇,依旧没有任何声音,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治疗室陷入了一种奇特的氛围。一边是夏生努力调整呼吸的细微声响,另一边是绝对的沉默,只有治疗师用力时偶尔发出的低沉喘息。
过了好一会儿,治疗师处理完夏生的部位,拍了拍他的背:“好了,今天就这样。记住这种感觉,自己平时多注意拉伸,慢慢来。”
“非常感谢。”夏生转过身,活动了一下肩膀,虽然依旧酸痛,但那种深层的滞涩感似乎松动了一丝。
这时,治疗师也结束了给富冈义勇的处理,叹了口气:“富冈大人,您也好了。还是那句话,您得自己试着让它放松下来,不然下次受伤,这里就是最先崩溃的地方。”
富冈义勇沉默地站起身,拉好衣服,整个过程没有看任何人一眼,径直向门外走去。
就在他经过夏生身边时,夏生鬼使神差地,用一种不高但足够清晰的声音开口,语气平静,如同在陈述一个观察到的事实:
“富冈先生,您刚才……是不是在忍着疼痛的时候,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富冈义勇的脚步,顿住了。
他停在门口,没有回头,但夏生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的姿态有了一瞬间的凝固。
治疗师也愣了一下,看向夏生,又看看富冈义勇,似乎想说什么。
夏生继续看着他的背影,声音依旧平稳:“屏住呼吸,肌肉会不自觉地更加紧张。或许……试着在痛的时候,把气息更缓慢地呼出来,会好一些。”
这是他基于专业知识和刚才敏锐观察给出的、最直接的建议。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是一个实用的、可能有效的技巧。
富冈义勇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他只是在原地停顿了大约两三秒,然后,什么也没说,抬步离开了治疗室,羽织的衣角消失在门外。
治疗师看着门口,摇了摇头,对夏生无奈地笑了笑:“你也看到了,他就是那样。你的建议很好,可惜……唉。”
夏生没有说话。他并不觉得那是徒劳。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富冈义勇那一瞬间的停顿。那不是无视,更像是一种被说中了要害的、无声的默认。
那个人,并非感知不到痛苦,他只是选择了一种最笨拙、最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承受。
夏生走出治疗室,晨间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他回想富冈义勇那僵硬的背肌和绝对的沉默,再联想到主公那意味深长的托付。
他隐约感觉到,想要“帮助”这里的任何人,或许,都要从解开那一道道缠绕在身体与心灵上的无形的枷锁开始。
而那位水柱大人,无疑是其中枷锁最沉重,也最坚固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