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该怎么办……”
薛珩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反复纠结着。
若主动将虎符交给白霄,万一这虎符真是父亲私下所藏,那便是亲手将薛家推入险境。
可如若纵容父亲私藏此物,薛珩又怕日后惹出更大的祸患。
薛珩在原地来回踱步,心头纷乱如麻,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
罢了!白霄等人为了寻找这枚虎符,耗费了多少时日与心力,这些他都一一看在眼里。如今形势至此,若再隐瞒,只怕会误了她的大业,也有违正道所向。
为了白霄的大业,为了坚持正道,看来只能牺牲小我,大义灭亲了!
薛珩决心把虎符的下落如实告诉白霄。
薛珩一路小跑至白霄房门前,深呼了一口气,正准备伸手开门,门却“吱嘎”一声,先一步从里面打开了。
“找我做什么?”
白霄不知何时已到了跟前,薛珩原本想好的说辞顿时堵在了喉咙里。
“我……”薛珩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我是来问问你……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放纸鸢。”
“就这件事啊。”白霄淡淡笑了笑,“这几日公务繁多,实在脱不开身。明日我找个人陪你去吧。”
“哦,好……”
薛珩只觉得自己尴尬极了,草草应了一声便低头快步走开了。
白霄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默不作声地将门重新掩上。
“真是的,怎么能这么没用……”
薛珩从白霄那儿离开后,心里一直乱糟糟的,一路都在懊恼自己方才的软弱。无意识地反复抓着自己的头发,努力思考对策。
“去找母亲聊聊吧,母亲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薛珩稍微镇定下来,决定还是先去找母亲寻求帮助。
“什么?珩儿这话可当真?”
苏文玉听完薛珩的话,不由得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薛珩郑重地点点头。
“珩儿别急,先带我去书房看看。或许是你心急,一时没看清也是有的。”苏文玉迅速平复好心情,心下已经有了主张。
薛珩领着苏文玉走进父亲薛崇礼的书房。薛珩离开前将虎符藏在了书房的另一个角落里,他抽出用作掩护的几本书籍,小心翼翼地将虎符取出,递到苏文玉手中。
苏文玉拿在手里端详许久,这物件确实不同寻常,用料上乘,做工精细,隐隐透出一股不凡的气度,倒真不像民间匠人能做出来的东西。
苏文玉当即用取出自己的手帕将这枚虎符仔细包好,藏在身上。
“珩儿,去请你父亲来屋里一趟,就说我有些事要同他说。”
“好。”薛珩应了一声,转身便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薛珩就带着薛崇礼进了主屋。薛崇礼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到苏文玉后,脸上仍挂着温和的笑意。
“瞧这孩子,急匆匆把我喊来,自己倒累得够呛。”
苏文玉没有回应薛崇礼的笑容,只是将那虎符放在桌上,推到薛崇礼面前。
“你书房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个啊。”薛崇礼梗着脖子,目光扫向别处,“这是我在街边随手买的,就是个小玩意儿罢了。
“薛崇礼。”
苏文玉语气稍稍严厉了些,甚至还带着点威胁的意味。
“此事关系重大,你最好如实相告。否则整个薛府都将因你而受牵连。”
“夫人在讲什么,我听不明白……”
薛崇礼再一次避开苏文玉的视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神色也透出几分不自然。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对我们说实话吗?你非要去找这东西,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母子俩往后该怎么办?”
“唉。”薛崇礼稍微卸下心防,无奈叹了口气。“这东西不是我特意去找的,只是我偶然捡到的。”
“这虎符遗失多年,哪能说捡就捡到?”苏文玉不相信薛崇礼的说辞,继续反问。
“千真万确。你手上这串迦南木嵌宝合香手串,其实是我托集市的老刘特意为你定制的。昨日我去他家里取货,临走时,无意在墙角瞥见这么一件东西。我以为是老刘自己做的虎符,样式挺气派,就顺手带了回来,本想着下次见着他再把钱补上。”薛崇礼解释道。
“可拿回家之后,我越看越觉得不对。这虎符,不像是仿的,倒像是真的。我本打算将它交给临湘公主,可心里又犹豫,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真的对朝廷、对百姓好吗?再说,这东西已经失踪这么多年,我贸然交出去,会不会反而惹上麻烦?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先藏起来,就当它从没出现过。”
“糊涂!”苏文玉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忍不住抬手重重拍了两下桌子,“私藏虎符,那可是要掉脑袋的重罪。更何况,兵权交给谁、对不对,哪是我们这样的人该议论的。”
“父亲,母亲,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薛珩听到此事可能涉嫌重罪,竟一下子急得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苏文玉将虎符递向薛崇礼:
“崇礼,你亲自去一趟,把这个交还给公主。”
薛崇礼却后退半步:
“不妥。眼下这情形,我若亲手交给公主,岂不是坐实了薛家私藏虎符的罪名?”
“你还没看出来吗?”苏文玉握紧手中的虎符,紧紧盯着薛崇礼的眼睛,“方才在院里,公主那样问话,分明是已经察觉了什么。她至今没有点破,就是在等我们主动交还虎符。”
见薛崇礼仍然犹豫不决,她倏地站起身:
“你既不敢去,那就由我去!”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径直朝着白霄的房间走去。
“临湘公主,妾有事求见。”
苏文玉跪在白霄房门外,向屋内喊道。
门内静默片刻,才传来白霄的声音:
“姨母何事这么着急?”
苏文玉俯身跪倒在地,朝着白霄房间的方向深深叩首。
“妾是特来向公主请罪的。”
白霄听苏文玉这样说,才缓缓将门打开。她倒是没想到苏文玉会在门外行此大礼,赶忙上前搀扶。
“姨母何必如此,快请起身。”她轻声说着,一边小心将苏文玉扶起,“姨母方才说要来请罪,是怎么回事?”
“是……”
苏文玉刚要开口,薛崇礼却不知从何处快步闪出,径直跪倒在了白霄面前,抢过了她的话头。
“是臣所为。是臣一时糊涂,将虎符私留于家中。公主若降罪,臣愿一人承担,切勿牵连薛氏全族。”
“求公主放过薛家,求公主放过薛家……”薛珩哭着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颤抖。
白霄转向薛崇礼,伸出手。
“虎符呢?拿来给我看看吧。”
这一刻,薛崇礼才恍然意识到,眼前的白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庇护的孩子,如今的她站在这里,本身就已是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量。
“虎符在我这里。”苏文玉说着,将虎符递了过去。
众人面前,白霄将虎符托在掌中,反复端详,久久没有言语。薛珩自觉薛家脱罪无望,又低声抽泣起来,不住地用袖子擦拭眼角。薛崇礼在一旁看见,也把头埋得更低,一言不发。
一片沉抑中,只有苏文玉仍静静望着白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
一阵沉默过后,白霄却忽然笑了。
“薛家可真是帮了我个大忙。”
薛崇礼闻声诧异地抬起头。
“若不是薛家邀我来府上小住,这枚遗失已久的虎符,也不会恰巧被我在这附近捡到。”白霄迎着他的目光,平静说道。
“还不快谢过公主。”
苏文玉已俯下身向白霄恭敬叩首,随即侧身轻声提醒身旁的薛珩与薛崇礼。
“……臣谢过公主。”薛崇礼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日公主若有所需要,薛家上下,但凭公主差遣。”
白霄上前,俯身将薛崇礼与薛珩一一扶起。
虎符既已到手,白霄一行人便准备动身离开岭南。他们计划先入关中与阿菊会合,再一道进京。
薛府门前,众人正收拾行装。苏文玉仔细打点,吩咐薛府家仆往白霄的行李中添了不少干粮与路上吃食。
薛珩站在一旁,目光不时望向江以宁,似是有话要说,却又犹豫不前。江以宁察觉到他的表现,主动将他拉至一旁。
“薛公子有话对我说吗?”
薛珩踌躇了半天,才终于问出口: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徐小姐?”
江以宁稍微想了想,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会的。”
“我父亲说,男孩子要有骨气,若是遇见了喜欢的人,就该勇敢说出来。不管我们往后还会不会再见,我都希望能再跟你说一句,我喜欢你,徐小姐。”薛珩的声音很轻,却能感受到他格外真挚。
“嗯。”江以宁静静听完,郑重地应了一声。
“对了,我与江以清之间,并非你所想的那样。薛公子今后……不必再为此多心了。”江以宁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声补充道。
“我知道。”薛珩望着江以宁的脸笑了出来,“你们是姐弟,对不对?”
“为什么这么说。”连白霄都没发现的事,竟被他这样一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富家少爷看了出来,江以宁一时有些意外。
“感觉。”薛珩笑嘻嘻地对江以宁说,“你们身上的气息很像,却又不像是恋人。既然徐小姐这么回复我,看来我是猜对了。”
“我可没说你猜对了。”江以宁撇了薛珩一眼,转身走了。
行李终于收拾停当,江以清伸手欲扶白霄上车,却被白霄轻轻拦下。
“稍等一下。”
江以清收回手,目光扫过已装载整齐的行李。
“公主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姐姐!”
在老刘家碰见的小姑娘已经得知了老刘的死讯,几个家仆领着她走进来时,她正哭得声嘶力竭。
“这是老刘的孙女。”白霄牵过小姑娘的手,向众人介绍道。
“薛珩,今后这孩子就托付给你了,你可得好生照看。”
“我一定会的。”薛珩深深点头,俨然已经有了大哥哥的模样。
白霄弯下腰,目光柔和地看向小姑娘。
“好,那小姑娘,你来告诉哥哥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刘窦华,家里人都叫我豆豆……”
薛珩从白霄手中接过豆豆的小手,和父母一起向白霄等人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