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与少主弟弟 第6章 兆王

午时，顾尔举步艰难前往太学，今日的一百板子打得他皮开肉裂，即便已上药，还是痛苦难熬，平日他若有机会牵九弟的汗血马到太学接九弟，都会趁机策骑这匹由当今皇帝赐给九弟的宝马，然而今天无论如何他都得错过这个机会。

房顶上的顾叁先看见二哥打远走来，一见这情景便知二哥挨了揍，他可不相信二哥是终于肯听大哥的话，不再擅自骑九弟的马。

顾寺也看见二哥，顾叁给他打眼色，他便率先跳下房顶去找二哥，一见面就掏出收好的黄米糕，要分给二哥。

“哎，太阳打西边出来？你三哥居然肯掏腰包买东西？”顾尔乐着接过米糕，正要掰下一块，就听顾寺解释说是顾玖买的，吃不完就分给他们。

“哼。”顾尔哼鼻，抬手就要把米糕扔到路边渠道，顾寺眼明手快抢回来。

“二哥不吃也得留给五弟六弟嘛！”顾寺立刻把米糕安全地塞回怀里。

顾尔不语，他实是想说，他不稀罕吃九弟吃剩的东西，但这话太叛逆，要是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跟父亲告状，他后边两块肉必得继续遭罪，甚至还会连累大哥，被父亲以管教不当为由责罚，只要父亲派人送封信，最快隔天，大哥就得在军营给当众受责。

相似的事情发生的次数可谓频繁，最重的一次，刚好是顾尔随大哥回营，在家的七弟八弟不知哪里得到一鞠球，沉迷着玩，结果晚了去接在外游船抚琴的顾玖，俩弟弟因此各被打了五十藤条，头顶鞠球罚站一宿，而远在军营的顾依，拆开信使来函的那刻，脸上难得露出难色。

那次，顾玖等不及哥哥来接，自个儿抱着琴回家，琴贵重，路遇歹人要抢，好险顾戚还是赶上，但顾玖为了保护那琴，被歹人踢了腹部几脚，大夫说伤得不轻，需卧床养三日。

于是，顾秦罚顾依断食断水，白天如常练兵，到晚就负一百斤重在操场跪一宿，日出时于众将跟前褪衣受一百板子于臀，不见血，这样的惩罚不是一天，得连续三天。

顾尔看大哥每日忍受干渴饥饿，还得操练兵马，入夜时，即使寒风刺骨，也得卷起裤管跪在冷风之中，肩扛一扁担石块，一夜下来，肩膀上的衣料都给血污凝住。最惨的是天一亮，众将准备例行操兵前，大哥就给当众安在刑架承受一轮棒打，第一天便给打得难以行动，不见血的打法比见血残酷，伤不能烙，又不能用药，这么撑过两天，最后一天那最后一百板子打完，大哥已是无法站立，偏偏父亲有规矩，除非杖刑断骨，否则不得让人搀扶离开刑场。

顾依是爬着回帐的，顾尔心痛无比，大哥却只准军医入帐，命令他不得跟进去，他知大哥是不想让他难过，但这么做反而令他更难过，他不仅不能替大哥分担刑责，还不能像军医那样替大哥治疗伤痛。

今日挨打后和师父说的那番话，令顾尔再次回想起要当军医的志向，他寻思着能否向军医王药拜师学医？

“二哥，你是不是挨打了？”顾寺问。

顾尔没好气地应：“嗯，小伤，没事。”他学着大哥总爱说的话。

“没事怎么不骑马，走路还一拐一拐？”顾寺不耻下问。

“啧！”顾尔轻轻一踢四弟小腿，“少管你哥，顾好你自己。”

顾寺撅嘴不服：“是大哥要我们互相关心照顾。”

顾尔经历了前天被大哥亲手教训几下板子后，不再敢和弟弟说大哥的话不用全听，那天他怂恿顾寺在饭桌和自己一唱一和，顾寺原本不肯，说大哥不准，然而他就以那是帮大哥的忙为理由，不用理会大哥准还是不准，顾寺才听他的。

“反正就几下板子，没事。”顾尔不悦地回答。

顾寺点头，“那晚上让三哥给二哥上药。”顾叁是八兄弟中最斯文的一个，手轻又巧，他虽也习武，但书画更好，一如他的算术。

顾尔敷衍地点头回应，正这时，顾叁陪着顾玖走出太学，“二哥，四哥。”顾玖如常地叫。

顾尔低头，和顾寺一起唤声‘少主’。

顾玖抿着唇微笑，他搓手，顾尔立即拿下挂在马背上的大衣给他披。

“去吃羊杂汤吧！好吗？”顾玖说。

顾尔面无表情，顾叁低垂眼眉，顾寺点头啊点头，顾尔顾叁很无奈地斜睨这个吃货弟弟。

顾家八子没有反驳他们九弟的权利，于是就陪着去找羊杂铺子，这种好吃食，八子是没得享用，但他们负责保护九弟，必须对街道十分熟悉，很快就来到街上一家有做羊杂汤的高档馆子，老板认得这是顾家公子，是贵客，于是亲自带到楼上雅间。

“正好兆王也来了呢。”老板这么说，向另一处雅间指了指。

兆王元煜是先皇三子，皇帝三弟，很得皇帝宠爱，经常在宫中睡眠停留，常常和皇帝游玩射箭，这年刚满十八，任军中都督，还有中书监一官职。兆王年前纳一妾杨婉妃，非常喜欢，杨婉妃因歌唱得好而令兆王一见钟情，当时唱的曲就是出自顾玖的创作，杨婉妃后来提起，兆王便请顾玖到王府做客，自此两人便有不错的交情，常会一起外出，曾几次在这家馆子用膳。

顾玖原本只想请哥哥们吃餐好的，但要是装作不知兆王就在隔壁雅间，日后要是说起会尴尬，未免失礼，他还是请兆王的侍卫通传，很快，兆王就从雅间出来，热情地搂着顾玖到雅间就座。

顾尔跟着顾玖进去，和兆王的贴身侍卫一起站在一旁，顾叁在门外，顾寺则守在房顶。

兆王先和顾玖小酌一杯，眼神飘向顾尔，问顾玖道：“这位是你第几个哥哥？”顾家有八位庶子的事情是满城皆知。

“是二哥。”顾玖向顾尔招手，“二哥，你来坐。”

顾尔眼眉低垂，冷漠回应：“坐着不能随机对应突变，站着较好。”

顾玖不悦地皱眉，兆王打圆场：“听说顾家长子武艺精湛，顾二公子，是不是呢？”

顾尔低调地应：“大哥身负保家卫国职责，必须勤于锻炼，日日不松懈。”

“那是当然。”顾玖回答得殷切，“我大哥的武功啊！可以一挡百！”

“那真得见识。”兆王似笑非笑。

顾尔闻言，心里蓦地一寒，他有不好的预感，这位兆王会给大哥惹麻烦。

一锅热腾腾羊肉汤上桌，兆王和顾玖欢快畅饮享用，顾尔一直保持警醒，忽听楼下有人脚步极快地上楼，立刻提高戒备。

“殿下！”门外一人惊慌地叫，兆王神色一寒，挥手示意侍卫开门，门外那人就冲进来，附到兆王耳边轻声说话。

顾尔到底还是有点功夫，听得见那人细语，那人说，顾皇后召杨婉妃进宫，连杨婉妃嗷嗷待哺的幼子也一齐抱走，兆王听后脸都白了。

顾皇后是当今皇帝第二任皇后，是顾秦的侄女，顾尔倒是有听说，这位兆王的正室王妃，是顾皇后的结拜姐妹，然而兆王不喜欢王妃，独宠妾室杨婉妃，如此这般，必然让皇后不悦。

深究来说，不顺皇后之意的兆王，和顾家算得上是敌对。

兆王起身告辞，顾玖识相，没有多问，带着顾尔和另两位哥哥到另一雅间，总算是吃上一锅羊杂。

顾尔抬着臀跪坐，顾玖给他多夹一块肉。

“少主，能不能给五弟六弟带一些？”顾寺啃着大羊骨边肉一边问。

“能呀。”顾玖说着，就唤人拿容器来装。

“哥哥，没其他人在的时候，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叫我九弟？”顾玖看着一人啃一羊骨的三位哥哥说。

顾家三子顿了顿，顾尔说：“大哥说不行。”

顾玖蹙眉，气愤地放下筷子，他三个哥哥也放下羊骨，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破坏气氛，拿起筷子接着吃。

饭饱，三人回家去，途中忽地跑来一人，那是之前赶来给兆王传话的侍卫。

“九公子，兆王殿下有要事相求，想请九公子到王府一趟。”

顾玖没多想，点头答应。

“不能去。”顾尔拦住，他能猜到，定是顾皇后扣住杨婉妃和兆王幼子，兆王便要以顾玖要挟顾秦出面解决。

“二公子，殿下请的是九公子。”侍卫说。

顾尔冷瞪侍卫：“我是二公子，我说的算，我现在不让我弟弟和你去，你拿我怎么？”

给挡在二哥身后的顾玖忽地一吸气，仰头看二哥背影，第一次觉得二哥原来也是这么帅！

兆王请人到府，自然没有让人拒绝的道理，顾尔话一出口，四面就围上兆王府的侍卫。

顾家八子中，顾依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其他七人则各有所长，他们所经历的严格教导和训练，就是要相互辅助，以保护顾玖为最要紧的事。

眼看那些侍卫过来，顾叁立刻带着顾玖跳上马，拍马往顾府跑，汗血马反应快，起跑不多带尘土，轻易就趁后方赶来的王府侍卫围上来前跑走，轻功最好的顾寺掠过他们头顶，追上去保护，顾尔殿后，抽出背后一把环首刀，刀刃斜于身前，意思是谁敢追，他就动手。

顾家庶子只有空壳身份，人尽皆知，侍卫们自然不和他多客气，上马就要去追唯一有价值的顾玖。顾尔好歹在沙场杀过敌，挥刀不带一丝怜悯，毕竟他不砍人，人就砍他，他的武功虽是八兄弟中最弱的，但论心狠手辣，就不是他几个弟弟能比。

王府侍卫不是什么武学高手，实战经验也不足，看顾尔毫不顾忌就跳上一马背，抹了一人的脖子，其余几人皆因惊恐而愣住，只这么一下子的耽误，跑走的汗血马已经没有踪影。

顾尔抽出那个脖子喷血的人腰间腰带，快手把他伤口给缠上就推下马，他也不管人是不是能活，反正他只顾完成他的使命，脚下一蹬，骑着马赶回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