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压重门 第20章 第 20 章

“你是说书房可能有问题？”

“是。”石头皱了皱眉，“奴才以前只在前院洒扫，不曾靠近书房附近，所以不太清楚。得了小姐吩咐之后，奴才便注意着老爷的行踪，发现老爷每日回来之后定会去书房待半个时辰，离开后还会上锁。而且最奇怪的是，书房不许任何人进入，平日打扫也都是老爷吩咐后，在他在场的时候由岳林大哥去做的。”

他一口气说完，纪云杉陷入了沉思。

其实书房不许人进入倒也不是很奇怪，毕竟纪荣有时在里面处理事情，怕人进去看见或不小心破坏也是正常。

但离开前会上锁，以及连打扫都得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有些奇怪了。

书房里定然放着对他极为重要且万万不能被他人看见的东西。

思及此，纪云杉松了口气。

总算是找到了一丝线索，接下来，她就得想办法去找一找了。

“书房附近可有人看守？”

“有，奴才看了看，前后加起来有四五人，都是身强体壮的家仆。”石头说完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小姐是想进书房看看？”

纪云杉没有隐瞒，点点头，“既然已经发现书房有古怪，不去看看我不甘心。”

纪云杉一边说，一边思索着，五指飞快地在桌面上接连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忽然想到什么，“西北郊那座园子是不是建成了？”

金蕊略一思索，“是，明日老爷打算在新园子办场宴会，宴请扬州各大人物。”说完，她忽然反应过来，“小姐是打算趁着明日老爷不在，溜进书房？”

纪云杉点点头，“明日我便称病留在家中，趁他们离开的时候过去瞧瞧。”

石头皱眉问道：“可书房外头那些人怎么办？”

“好办，明日你去书房周围的闲置屋子里点一把火，为了不让火势蔓延至书房，他们定要离开去救火。”

“放，放火？”金蕊惊道，“可是，万一……”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金蕊想了又想，最终无奈垂下头。

“另外，石头，你去找一身小厮的衣裳来，明日与我一同过去。”

-

正逢休沐，纪荣在新园子里办的宴席来了许多人，他又请了戏班来助兴，席间热闹异常。

但纪荣却有些不大开心。

他本想借着此次机会，让纪云杉和荀佑一道出席，在众人面前给他长长脸。结果纪云杉却病了，他走之前不死心地去看，就看到她满脸苍白，眼神都有些涣散。

她这幅样子，即便是来了，不但要时刻担心她倒下，还会让人以为他有多苛责自己的女儿，于是他便没再强求。

本来他想着，就算纪云杉来不了，那还有荀佑，他之前去参加贺老夫人的寿宴，就让贺家在扬州威风了好一阵，若是荀佑能来，那自然是给他脸上增光。

结果不巧，前两日让人去送拜帖的时候，得知他出城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却没人知道，但肯定是来不及参加他新园子的宴席了。

纪荣有些郁闷，明明是找人看过的黄道吉日，却偏偏什么都不顺心。

但即便如此，他也得打起精神招待，毕竟除了荀佑，扬州城的许多大人物可都是来了。

园子里衣香鬓影，席面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纪荣与客人多喝了几杯，面颊浮上两团红晕，腿也有些站不稳，被人扶着靠在椅子里。但即便就这样，他还要端着酒盏与人碰杯继续喝。

也不知喝了多少，又过了多久，岳林忽然急匆匆地跑过来，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纪荣本已迷蒙的眼睛顿时瞪大，酒气都散了几分。

岳林怕他没听清，又说了一遍，“家里着火了。”

纪荣登时清醒，眉头一下紧拧成麻绳，“怎么会着火？”

岳林也是刚听跑来报信的小厮说的，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

纪荣急了，赶紧道：“你快回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岳林应声小跑着走了。

幸好此时席上的人都已有了醉意，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纪荣摸了一把额头的汗，刚才一下听到岳林的话，吓得他出了一身汗。

怎么会突然着火了呢？

-

几个时辰前。

等家里人都出门之后，纪云杉起身擦掉了为了装病化的妆。

她把脸色画的极其苍白，又在纪荣来看的时候故意咳嗽，让他不敢靠近，床榻里光线昏暗，足够骗过纪荣。

屋外有踏踏的脚步声，纪云杉回头，便看到南枝抱着一身灰蓝色的衣裳走进来。

“石头呢？”

“来了，在门外侯着。”

纪云杉点点头。

金蕊帮她把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而后又在脸上涂涂画画，虽说达不到易容的程度，但不仔细看，确实看不出来是纪云杉。

纪云杉起身去换了那身小厮的衣裳，便跟着石头出门了。

纪荣的书房在前院，石头带着她挑人少的小路走，稍微费了些时间才走到。

两人藏在一座假山后，石头往书房门口看了看，回头低声道：“小姐在这先等着，奴才去放火。”

纪云杉点点头 ，目送他离开后，又往里藏了藏，目光看向前面的屋子。

不多时，西边的屋宇突然冒起了黑烟，接着便听到石头喊了一句：“走水了！”

话音落下，周围顿时响起杂乱的脚步，伴随着下人们慌张的喊叫，四面八方都有人去打水来灭火。

纪云杉没出去，她看到书房里跑出来两人，但她觉得看守的定不止两人，便先在原地等着。

她和石头商量过，看守书房的那几人不一定都会出来救火，到时，石头会跑去将事情夸大，想办法将他们都引出来。

等了会，果然看到石头灰头土脸地跑进去，慌里慌张的和里面人说着什么，过了会，果然又有两人跑了出来。

纪云杉看到石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立马会意，起身混在救火的下人里奔向了书房。

书房门是上锁的，但纪云杉不担心纪荣疑心到自己头上，便直接把锁子砸开了。正好外头声音也纷乱，掩盖了两人砸锁的动静。

纪云杉让石头在院外盯着，自己侧身钻了进去。

纪荣的书房很大，纪云杉看了一圈，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她缓了缓，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即便不知道纪荣藏起来的东西是什么，但既然是需要藏起来的，那就肯定是藏在隐蔽的地方，暗格或者密室。

想到这，纪云杉的目光又重新从书房里的每一个角落扫过。

书案无法藏东西，多宝阁也不行，那就只剩墙边的书架了。

她仔细看了看那几个书架。

是寻常书架的样子，每一格中都放了许多书。

她上前随手翻了翻，心里不由冷笑。

纪荣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在书架上放圣贤书，也不知是做样子给谁看。

她顺手拿下一本翻了翻，正要放回去的时候，忽然瞥见书格侧面的木板是单独安上去的，与书架不是一体的。

纪云杉心头一跳，忙低头看了看下一格的侧板。

与书架是一体的！

她又往侧面看了看，发现中间有一段距离，足够做成一处暗格。

纪云杉顿时心如擂鼓，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她将那一格的书搬开，伸手敲了敲那块侧板，果然听到了空空的回响。

这后面果然是处暗格。

纪云杉忍不住激动，连伸去打开侧板的手都在颤抖。

她定了定神，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伸手打开了侧板。

然而就在她打开的一瞬间，她忽然听到侧边的窗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顿时毛发倒竖，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般不敢动。

忽然，细响停下，窗子被人从外面撬开，一开一合间，似乎有人钻了进来，掀起一阵风。

纪云杉头皮发麻，双手攥紧，连指甲嵌入手心都没发觉。

极轻的落地声响起，但却没有下一步的动静。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耳边没有半点声响，只能听到外面喊着救火的嘈杂的声音。

纪云杉不敢动，发现那人也不动。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

忽然，她感觉那人伸手慢慢抬起了窗子。

他要走。

纪云杉赶紧回头去看，但却只来得及看到一身与她一样的灰蓝色衣裳，那人便又飞快的从窗子上跃了出去。

脑子里嗡的一下，纪云杉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

她忍不住开始猜测。

灰蓝色的衣裳，难道也是家里的下人？他来书房是要做什么？撬窗而入，是想来找什么吗？

……

几息的工夫，纪云杉的脑海里便闪过无数种可能，但却都乱成一团，根本捋不出半分思绪。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呼吸，猛然发现她浑身都在颤抖。

纪云杉撑着书架大口喘着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跳得飞快的心脏。

她看到手中拿着的侧板，想起刚才因为那个不速之客，她都没有看清暗格里到底是什么。

想起自己这一趟的目的，纪云杉深吸了几口气，起身定了定神，往暗格里看去。

不大的地方，只放着一本册子。

纪云杉皱了皱眉，抬手拿了出来。

她的视线落在封页上，却发现上面干干净净，没有写任何东西。

纪云杉心里奇怪，赶紧打开了册子。

纪荣虽说没有苛待过三个女儿，但却也只是找人教她们读书习字，所以纪云杉其实对家里生意上的事情不太清楚。

但当她看到这本册子的时候，还是大吃一惊。

因为这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关于盐场生意的账册，而是一本记录了扬州盐商向历任两淮盐运使行贿数目的账册。

纪云杉猛地一震，仔仔细细一条一条看下去，即便知道纪荣坐在今天这个位子，手上不会干净，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庞大的数目。

她捧着账册的手不断地颤抖。

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找到了纪荣的把柄，而且这个把柄几乎可以要了纪荣的命。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这本册子牵涉了太多的人，其中不乏位高权重之人，若只是由她交出去，恐怕不但不会有人相信，而且很有可能会危及她的性命。

手中的册子顿时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纪云杉不知道该要如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纠结中。

忽然，门外有人敲门，纪云杉吓得浑身一抖，猛地回头去看，便听到了石头的声音。

“小姐，得走了，他们可能要回来了。”

纪云杉这才回过神，看了那处暗格一眼，又想起刚才潜进来的另一人，心中思索片刻，并没有把册子放归原处，而是直接做出东西被偷的样子，拿着那本册子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