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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气晴好,阳光能奋力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山林间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时,白深山总能为自己觅得片刻喘息。连日益紧绷的氛围,似乎也能被这温暖的秋阳暂时驱散几分。
比如这个午后,他幸运地猎到了一只肥硕的野兔,未来几日的食物之忧得以解决。心情稍松的他,信步走到山洞附近那条清澈的溪流边。溪水潺潺,撞击在圆润的鹅卵石上,发出悦耳的泠泠声响。他找了块被阳光晒得微暖的平坦大石头,舒展身体躺了下来。
秋日高远的天空透过稀疏的枝叶,蓝得澄澈而虚假。他难得放松了始终紧绷的神经,从怀中取出那节须臾不离的指骨。修长、因常年劳作而带着薄茧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摩挲着温润的骨节表面,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仿佛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阳光洒在他身上,也落在那节指骨上,仿佛为这冰冷的遗物镀上了一层浅金。他有时会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它出神,思绪飘得很远。这骨头的主人,他的“先祖”,曾经是怎样一个人?是否拥有移山倒海的力量?是否也曾这样,在某个阳光正好的午后,于某处仙山灵泉边,悠闲小憩,看云卷云舒?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下,他鬼使神差地将指骨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没有预想中的尘土或腐朽气息,反而有一种极淡极淡的、仿佛雪后初霁的松林、又混合了某种冷冽檀香般的、难以捕捉的气味。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在他做出这个近乎亲昵的举动时,他分明感觉到,指骨似乎瞬间传来一阵异常清晰的温热,那热度并不灼人,却像一道细微的电流,顺着他的指尖猛地窜入四肢百骸,让他浑身都僵了一下,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是错觉吗?还是……这真的是“先祖”的回应?因为这过于亲近的举动而……产生了反应?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有点无措,又有点隐秘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悸动。他将指骨紧紧贴在心口,能感受到自己有些失序的心跳,以及指骨那似乎与此共鸣的、持续不断的温热。这短暂的、阳光下的静谧,成了风暴来临前,奢侈而脆弱的慰藉。
然而,宁静终究是短暂的。柳先生的到来,像在滚沸的油锅下又添了一把猛火。村里弥漫开一种诡异的狂热,村民们看向北山的目光,日益混杂着恐惧、期盼与一种即将进行“神圣净化”的扭曲激动。
白深山对这种变化的感知最为敏锐。那无形的恶意不再散乱,而是像被无形的手编织成网,紧紧缠绕着他的栖身之所。连那些孩童的骚扰都变本加厉。一次,他攥住一个试图用火把点燃他洞口干草束的男孩的手腕,那男孩吓得尖叫:“妖怪!仙师马上就来烧死你!”
他沉默地松手,看着男孩逃窜的背影,指尖微颤。不是怕,是那种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彻骨的冰凉。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林雅的消失。已经太久没有看到那个偷偷溜上山来的身影了。起初他并未在意,但指骨近日来越发频繁传来的、带着警示意味的温热,以及一种隐隐的不安,让他无法再忽视。他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林雅时,她眼底那无法掩饰的红肿和强颜欢笑。那时他只觉困扰,如今串联起来,他意识到,林雅可能出事了。
林雅,是这片山林之外,唯一曾对他释放过善意的人。那些偷偷送来的盐巴、打火石、干粮,那些絮絮叨叨的、关于外面世界的零碎话语,虽然无法真正温暖他冰封的世界,却也是这十年灰暗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带着色彩的记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遭遇不测。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在一个乌云遮月、夜色浓稠的晚上,白深山行动了。他像一只真正的山猫,凭借着对地形的了如指掌和远超常人的敏捷,悄无声息地潜回了许久未曾踏足的村落。
他伏在村外篱笆的阴影里,仔细观察。村子里异常安静,但这安静之下,却潜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躁动。他目标明确,小心翼翼地潜行到林雅家附近。林雅的房间里透出微弱的灯光,窗棂似乎被从外面加固过,像一间囚笼。
他屏住呼吸,贴近墙壁,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以及林雅母亲带着哭腔的低语:“……林雅,你就认命吧……镇上老爷家吃穿不愁……那山精……仙师说了,不日就要除了他……”
紧接着,是林雅父亲更加沉闷而绝情的声音:“吉日已定,三日后就来抬人!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抬人”、“嫁人”?白深山心头一沉。他瞬间明白了。林雅是被父母卖了!卖给镇上那个据说妻妾成群的富户!难怪她这么久没有出现,难怪她上次那般绝望。
一股无名的怒火混合着强烈的同情,猛地冲上他的心头。他几乎要立刻破窗而入。但残存的理智拉住了他。他听到了“仙师”、“不日就要除他”。此刻冲动,不仅救不了林雅,反而会立刻将两人都置于死地。
他紧紧攥住了胸口的指骨,那温热的触感让他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他深深看了一眼那扇被禁锢的窗户,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有对林雅命运的悲悯,有对她父母愚昧的愤怒,也有对自己无力改变的痛恨。
最终,他咬着牙,强迫自己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阴影之中。但这一次潜入,并非徒劳。他带回的,不仅仅是林雅悲惨处境的确切消息,更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必须行动的决心。
与此同时,柳先生很满意现在的局面。钱财如流水般涌入他的行囊。他盘算着捞足后就找借口溜走。然而,他低估了集体无意识的疯狂。阿虎等激进分子不再满足于等待,他们开始自发地准备火把、桐油和武器,脸上带着被“正义”点燃的狂热。老村长试图出面缓和,声音却立刻被更大的声浪淹没。
“村长!您老了,糊涂了!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仙师说了,不除了那山精,我们村永无宁日!”
“您要是怕,就在家待着!我们自己去!”
老村长看着一张张扭曲的面孔,踉跄后退,最终沉重地闭上了眼睛。他的不作为,成了压垮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夜,北山风格外凛冽,带着呜咽。白深山胸口的指骨灼烫得惊人,脑海中的白色身影剧烈晃动,破碎的画面疯狂涌现:冲天的火光,冰冷的锁链,无数充满贪欲和杀意的眼睛……最后,是山下村落方向,那骤然亮起的、连成一片的火把光芒!
他猛地冲到洞口。只见山下,一条由火把组成的狰狞火龙,正沿着山道,沉默而杀气腾腾地,蜿蜒而上!
风暴,终于来了。带着愚昧的狂热、被出卖的亲情、冷漠的旁观,以及一个骗子贪婪的算计,誓要将他与那一点点短暂的慰藉和刚刚坚定的决心,一同吞噬,焚烧殆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