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远离天守阁的萧索屋下,烛台切光忠独自坐着,身后是那间安置着姬鹤一文字等暗堕刀的静默屋子。
阳光暖得恰到好处,庭院里安静得只剩下草木浮动的簌簌声。
他微微后仰,手撑在身侧,长腿随意地支着。他眯着眼,望着被阳光照得发亮的绿叶,心思却飘向了远处。
“咪酱。”
突然传来一声浅浅的呼唤。
烛台切光忠猛地转过头,四周却是空无一人。
幻听又开始了……
他弯了弯嘴角,抬手轻轻揉了揉额头。这是暗堕带来的后遗症,总在他稍微放松警惕时冒出来。
那天在和暗堕笼手切江的战斗中他被重伤,虽然及时救了过来,但还是很可惜地,没能躲过那暗堕气息的感染。
他转回头,继续看着安静的庭院。
阳光真好啊,暖融融的光线照在身上,让他昏昏欲睡。
如果是以往在本丸的寻常上午,主这时候大概会端着她那杯永远喝不完的茶,慢悠悠地晃到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或者只是安静地坐着晒太阳。
主有时也会学太鼓钟他们一起,清凌凌地唤他“咪酱”。
有时是带着惊喜的,“咪酱,今天的晚餐真是太美味了!”。
或是含着困倦的抱怨,“咪酱,文件好多啊,帮我泡杯茶好不好?”
那样的时光,平静又温暖。
然而听药研说,主苏醒后失忆,已经不记得任何付丧神了……
“烛台切光忠?”
这声幻听似乎更清晰了一点。
他再次环视一周,目光扫过紧闭的纸门和空荡的庭院,轻叹了声后又懒洋洋地坐了回去。
他闭上眼低声自语:“真是执著啊。”
或许是因为姬鹤他们就在身后的房间里,这幻听也变得更加活跃了?
他想着,若是主真的在这里,看到他这副被幻听困扰的样子,大概会笑着打趣他吧。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思绪也就飘散着,融在暖和的空气里。
其他的同伴们有时会过来,药研、长义、小豆等等,他们偶尔带来一些关于主的零碎消息。
“主今天气色不错,能够下床走动了。”
“主在做复健,用的是你厨房里放着的豆子。”
“主……问起了以前的事”。
“主,现在在做什么呢?”他低声自语,“今天本丸的天气很好,她有没有按时吃饭?小豆他们应该把她照顾得很好吧。”
“真是的,一点也帅气不起来了啊。”他扯了扯嘴角,“要是能亲眼看看就好了……”
“烛台切光忠?”
好吧好吧,又来了。
烛台切此时的表情堪称无奈的温和。
第三次转过头去时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对这顽皮的幻听报以怎样一个狠狠的中指。
然而,等他转过去,眼前却并不是空无一人。
一道身影就安静地站在庭院的门口,微微歪着头,脸上勾着一点浅笑,阳光在她身后铺开,柔和而明亮。
他脸上的无奈还没来得及散去就瞬间凝固,随即那一边的金色眼睛微微睁大,面上竟是全然的惊愕。
居然不是幻觉!
活生生的审神者就站在他面前,眼睛里闪着水润的光,气息有些微乱,像是匆匆赶来。
烛台切在短暂的愣怔后,那脸上的惊愕逐渐化作了柔软的水,要从脸上满溢出来似的,变得平静安宁。
他凝视着她,像是确认了无数次,最终所有的情绪,无奈、思念和惊喜,都化作了一声低沉而带着笑意的轻唤:
“主。”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他继续说。
审神者闻言向前走了几步,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停下:
“烛台切光忠,”她正确地念出他的名字,然后语气变得轻快了些,“或者我该跟着大家叫你‘咪酱’?”
这个昵称从此时的她口中念出,有些奇妙的新鲜感。
烛台切微微一笑,动作从容地站起身。
“随您心意就好。我是烛台切光忠,是能够斩断青铜烛台的刀,”
他躬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随即抬起眼,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自嘲却又无比坦然,“……不过,让您看到我现在这副不够帅气的模样,真是惭愧。”
单调的庭院不那么美观,他身上也没有佩戴精心挑选的配饰,也没有喷洒惯常使用的香水。
他见她孤零零一人前来又忍不住追问:“您怎么会一个人到这里来?近侍呢?这里过于偏僻,不太安全。”
话音未落,他便看见她有准备一般抬起手,掌心躺着一振眼熟的太刀,是膝丸。
“我不是一个人,”她随口解释道,“近侍犯了点错。”
他金色的眼中闪过了然,还有些许对这位同僚的微妙同情。
他笑了笑:“是。既然是您的决定,那想必是他确实需要反省了。”
烛台切于是看见她收起膝丸,微微抿了抿唇,眼神飘向一旁,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已经惩罚过了。”
有些不愿意深谈的样子。烛台切理解地轻轻放过了这个话题。
庭院里一时安静。
审神者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紧闭的纸门,又落回他脸上,语气自然:
“说起来,我醒来以后好像从来没到这边来过。”烛台切突然紧绷的身姿让她停顿,然后又温和地提议,“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喝杯茶?”
烛台切脸上的笑僵硬了一下,脑袋里飞速思考着说辞。
不能让她靠近。
那扇门后,是放置着姬鹤一文字他们的空间,连同他自己周身,也沾染了无法洗净的“不洁”。
“这里有些杂乱,恐怕会怠慢了您。”他避开她的目光,理由找得有些仓促,连他自己都觉得蹩脚,“而且,茶水粗陋,实在不足以款待主。”
阳光中的暖意似乎冷了片刻,烛台切能感受到审神者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脸上。
她安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没有疑惑以及被拒绝的不悦,澄澈的,满是了然。
她轻轻地叹息:“咪酱。我醒来之后,从未在本丸见到过你。小豆他们提起你时也总是语焉不详。”
审神者向他走近了一步。
烛台切却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然后才反应过来,“等!我、我不是……”
于是她停下了,“你为什么躲着我?”
“我……”他语塞。
审神者却是意料之外的直白,她直接了当地问他,“你是不是和姬鹤一文字一样,也暗堕了?”
“……”烛台切闻言沉默,他垂着头,明明是高大的成年男性,此时却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般不敢看她。
“……是。”
他开口承认时,惊慌或辩解并没有出现。烛台切光忠确实的感受到了如释重负的轻松。
一直紧绷的肩膀慢慢松下来,他抬起眼,迎上她的目光,那双金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被看穿的无奈,暗堕以来身心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不愿对她撒谎的释然。
“果然还是瞒不过主啊。”他低声承认,再次开口时话语恢复了往常的顺畅。
“是的。如您所见,我和房间里的几位同伴一样,都已不再‘洁净’。这样的我,实在没有资格再像过去那样坦然站在您的身边。”
所以别靠过来了。
审神者却不管他说的这些有的没的。她能在靠近同样暗堕的姬鹤后安然无恙,那么此时也可以。
这段时间来众付丧神的顺从让她在他们面前变得胆大。即使是之前没见过的烛台切,她现在也敢主动接近,甚至……
话音未落,她已往烛台切面前走来。
“等等!”烛台切长腿一分又想后退。
“咪酱,别动。”她板起脸来,面上隐隐有些不悦。
他顿时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一步步靠近。
“我确实失去了记忆,我只知道相册里那个会给过去的我做点心、陪我处理文件到天光的烛台切光忠,”她边说着,边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躲闪的金眸,不客气地抓过他的手,“和现在这个守护着同伴、连靠近我都觉得是冒犯的烛台切光忠——”
她抓着他手臂,手指随着她波动的心绪而用力,吸气,然后有些咬牙切齿:
“——有什么不同?”
被抓着手,明明有无限的力气可以挣开此时久病初愈的审神者,烛台切却也不敢乱动。他站在原地怔怔地听着她说。
“……”
她说,没什么不同,即使他是暗堕。
“真的没问题吗?这样贸然接近暗堕?”
“相信我!”她信誓旦旦。
良久,他叹息着垂下眼,不再想要逃开,终于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您真是……太乱来了。”
过去的审神者,拥有着春风化雨般的温柔。
她会在他于厨房忙碌时,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他讲述从前见闻,眉眼温雅地弯起。但那笑意,却像隔着薄雾的月光,清冷而遥远,总有一缕挥之不去的忧愁。
她将那份忧郁藏得很好。坏的也是这一点,因为她从不主动言说。
她靠近他们,身体距离的拉近,从未等同于心灵的贴近。
像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慷慨地向所有人敞开,欢迎他们进入,给予庇护温暖。可她自己,却从未从那座城中走出来过。她倾听所有人的心声,自己却缄默不语。她抚慰所有人的伤痕,自己的创痛却深埋心底。
不袒露,不坦白,独自扛起一切重负,温柔的,将他们所有人都拒于她的心门之外。
可眼前的主……
还有一更。
年底了现生比较忙,这章原本是周日要发的,给我拖到现在两章一起发了。抱歉![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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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不够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