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大陆的冬天与神仙大陆截然不同,神仙大□□季如春,这里寒冬却是一片茫茫的枯黄,冷的荒凉难耐,的仿佛吸口气都能把人冰封了。
无尘随着被剑气掀起的一片尘土缓缓落地,一身素衣瑟瑟作响,倒是与这寒风高地格外相称。
穷宿白收了剑,有些震惊的朝这个敢只身出现在他剑气中的人看去,“原来是小和尚,看来两人一龙,齐了。”
“阿弥陀佛,看来老前辈是专门冲我们而来,能否容小僧问一句,老前辈为何不远千里来到魔界大陆,还偏要对我们几个下杀手?”无尘不急不躁,手中捻着佛珠,缓缓问道。
不知是因周围剑气太盛,还是感知到了主人的微微怒意,无尘手中佛珠竟是漂浮在半空,随着他道了声佛号,才缓缓趴在手上。
穷宿白看的真切,心里不紧生出几分震惊,难道是这佛珠抵挡了他的剑气,护了这小和尚?
这样一想,又觉得不可思议,区区一串佛珠,便是再有灵性,怎能挡下他波涛滚滚的杀伐剑气?
穷宿白仔细观察着无尘,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颇有将他扒层皮再好好瞧上一番的架势,最后也是答非所问,“便是你,燃自身修为,净化了那罗月国国君体内的魔魂?”
能轻易化解他的剑气,少说也得是大乘仙阶的修为,这小和尚的修为,绝对到不了这等境界,至少在他看来,连个神元天阶都到不了,可是为什么这小和尚能轻易化解他的剑气?
无尘此时的表情,实在称不上和颜悦色,相反很愤怒,眼角神经质似的颤了颤,不过表现在这张单纯的脸上,倒有几分小孩子怄气的表情,总也让人提防不起来。
“正是小僧。”无尘咬了咬牙,手中佛珠捻的比平日里快了几分,语气也掺杂着怒意,“老前辈要杀我们,尽管出手吧。”
“你受伤了,”穷宿白又恢复了笑呵呵的半面妆,许是方才放过大招了,此时的笑意里流露着几分威严,“恐怕连老夫一剑都挡不住。”
小和尚手上佛珠捻的更快了,似乎做出了必死的决心,嘴里念念有词的不知说着什么,“小僧知道。”
“知道要死,还执着赴死,小和尚,莫要这么傻,此事与你无关,老夫不杀无辜之人。”
无尘摇了摇头,“前辈说的不对,小僧并非知道要死还执着赴死,而是尝试着在必死中求得一线生机。”
“为他?”
“为他。”
“他是你什么人?”
这个简短的问题,无尘却蓦地一愣,竟发现它有些难回答,下意识回头看向北冥。
北冥靠在一旁的枯树上,眼前看不到多少光景,但能听到,能听到无尘声音稚嫩骨子里铿锵有力的话。
他魂魄残缺,活的本是无起无伏,无尘的话传进耳朵里,不知道是何种滋味儿,只知道并不好受,更不想让无尘挡在他前面。
无尘没有看到北冥心口突然剧烈的那两下起伏,而是在认真的想穷宿白的话。
因为老前辈性命相救的嘱托,他对北冥便有了带着使命的庇护。
说是他庇护北冥,不如说北冥一直在救他,想想他们相处的日子并不算长,却前前后后夹杂了好几次的以命相救。
他是他什么人,朋友吗?潇洒也是他的朋友,若潇洒出事,他也一定会舍命相救,朋友之间不该分个谁远谁近,可无尘不知道为什么,总觉他对两人身上背负的“朋友”二字,理解有所不同。
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同,又也许是从那次……无尘只知道不同,却不知道那点义无反顾的不同意味着什么。
“朋友。”他语气有些心虚,尽管不知道这点心虚从何而来。
“朋友?”穷宿白仔细咂摸着这个词,似乎美好的百无禁忌,无论什么关系,都能扣上朋友二字。
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闪过脑海他,目光流露出几分暗淡,若有所思,“如果你的朋友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若活着,天下大乱,你如何选?”
这个问题无尘并未思考太久,甚至不觉得它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随口便道:“天下大乱,是他的选择,救不救他,是我的选择。”
穷宿白听的一愣,瞳孔忽地一缩,而后又笑了,脑子里似乎豁然明快了许多,仰头笑的放肆畅快,“好,好一个我的选择!”
他从未想过,这个大到与天下相关的问题,本质上则是小到自己的选择,人总以为自己的存在,哪怕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这世间变动。其实不然,你所能影响的,不过是他对你的在意。
你在做天下与他的抉择时,他又何尝不是选择了天下。
活了一世,竟不如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和尚通透,可悲啊。
穷宿白收起狂笑,连同杀心一块收了,看了一眼无尘身后的一人一龙,道:“老夫可以不取他身上那一魄,但他体内一共也就一魂三魄,方才经过离魂印的折磨,若不及时续命,怕是离死就不远了。”
无尘一听穷宿白不杀他们了,本来还挺高兴,可后面的话却让他大惊失色,忙厚颜无耻的弯腰求救,“老前辈既然不取北冥性命,还请您慈悲再救他一命!”
穷宿白摇了摇头,“不取那一魄是老夫的选择,也是极限,至于他死活,不在老夫选择之内,看他的造化吧。”
无尘还想问一句,那一魄的本体是谁,又为何突然要放过北冥,可还不等他开口,穷宿白已经消失了。
“哎呦呦~”方才还一副毅然赴死,视死如归的四脚独眼龙,此时半残废似的蜷着身子在地上痛哭的哼哼着寻求安慰。
无尘回过神来,轻啊了一声,忙冲过去,“潇洒,你没事吧?”
四脚独眼龙故作坚强,小爪一挥,“没事儿,赶紧去看看长虫。”
无尘没应声,翻掌将修补灵力打在潇洒身上,后者浑身一顿,不消片刻,身上的伤口就凝结了。
“无尘,算你有良心,不枉我……”四脚独眼龙话说一半儿,无尘已经转身朝北冥去了。
某龙翻了翻白眼以示抗议,“有良心,但不多……”
北冥知道潇洒挡不住剑仙,也知道无尘一定会赶过来,无论如何,不能让两条无辜的性命,换他这个残缺不全的命,所以一直撑着那口气,想和对方来个魂飞魄散,没想到倒是撑过来了。
只不过他的身体像一块虚无缥缈的云彩,又像一条雪白锦缎,柔软的靠在枯树上,碰一下就会散。
无尘此时全然没有方才赴死的那股勇气了,像个无措的孩子,连咽口唾沫都是艰难的,想叫自己平静一些,却连个害怕把人颤散的抖瑟都控制不住,“北冥……”
没有离魂印,北冥倒是不觉得难受了,虽然那种疼痛的余韵还在,但离死还差一段距离。
“没事……”北冥像声音小的被风吞噬的一干二净,像是只张了张嘴。他松垮垮的歪着头,给了无尘一个安心的笑容。
并非是为了安慰无尘,而是生与死在他心里掀不起什么涟漪,所承载的重量,或许连无尘的一笑都比不上。
无尘看到北冥嘴角那残破的笑容,鼻子发酸的撇了撇嘴,“北冥,我该如何救你?”
北冥想跟无尘说,莫要听那老家伙胡诌,他的命没那么容易取。他有心说话,又实在没什么力气,只得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那个老王八蛋的话你也信,别听他胡扯,他就是杀不了长虫,临走给别人添个堵!”一旁伤痕累累的四脚独眼龙似乎知道北冥“命还久矣”,痛痛快快把剑仙骂了一顿。
还想再骂什么的时候,他一怔,呼噜了一下脑袋,猛的站起来,“有妖气!”
不似之前那股淡淡的妖气,而是铺天盖地的妖气,那妖似乎知道猎物受伤了,肆无忌惮的释放着自己的震慑力,仿佛想告诉猎物,他们已无处可逃,快快束手就擒。
无尘目光微微朝后斜了一眼,“潇洒,莫要轻举妄动,救北冥要紧!”
四脚独眼龙此时倒是机灵的紧,拖着累累伤痕,硬生生在那妖赶到之前,带着两人穿灵走了。
待两人一龙的身形消失过后,空荡荡的周围突然幻化出一人形,一个身形圆润的男人,男人身上披着一件波光粼粼斗篷,许是颜色太艳丽,在阳光下一照,活像一条吃胖了的五彩孔雀鱼。
男人站在那里,目光夹杂着阴沉沉的杀戮和贪婪,垂涎三尺的伸了伸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