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相授受 第183章 第 183 章

没有任何动静、冰凉的、毫无气息的身躯。

就仿佛一具……尸体。

抱着冰块般刺手的尸体，人类额角和后背刷地生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他轻轻摇晃，怕碰碎怀里的人。

声音有点沙哑：“童童、童童？你不要吓我……这一点都不好玩，你起来……”

下一秒，灵力灌入冰凉躯壳，汹涌澎湃的灵力如入平静的海面，没有半分声响。

要有反应的，不管是推他出去还是迎上来，洛童体内的灵力应该对外来灵力有反应才对，一滩死水，毫无波澜，庚子濯的灵力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灵识，庚子濯开启灵识，往怀中人身体里钻。洛童平日里不喜这种行径，他说没有礼貌，一言不合就闯入别人灵识里，换成别人得说不定就绞杀了，他当时还用了个很形象的比喻，说这跟上别人家跳脱衣舞一样不知廉耻。

他们也曾不知廉耻过。但只此一次，之后说什么童童都不肯了，他说还得做心理准备，这一准备就再没后续。庚子濯看童童好像不太喜欢，就没有再提。之后他们便进入这座人类基地，少了很多独处时间，多了很多叙旧时光，自然再没后续。

为什么没有反应，不应该这样的。

洛童的灵识完全消失了，一点反应都没有，既不排斥也不迎合，如入无人之境。

“童童，你不要吓我。”庚子濯摸不到心跳，探不到呼吸，感受不到体温，更摸索不到灵识灵力。

他彻底紧张了，背起洛童就往外跑。鞋子跑丢了不管，找唐辛，他只认识一个医术**的人类，唐医生，唐医生一定有办法救洛童。

无力的手不断下滑，庚子濯更加用力抓紧，一只手掐住洛童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固定腰上的双腿。冰凉的皮肤不断蹭他脸颊，贴上火热的后背，仿佛背着冰块，秋老虎季节，明明背着清凉冰块，他仍不停冒汗。

鸡皮疙瘩浮在手臂上，庚子濯汗毛直立。

不可以出事，童童不可以出事。

庚子濯完全不能想象没有洛童的日子，从他认识洛童以来，这个男人就比寻常人强大，他像永远不会倒那般屹立在那，千百年后仍然不变，沧海桑田，或许他会经历不知道多少个轮回，可洛童还是那个洛童。

他厌恶这个世界，可也会因为世上多了洛童，重新喜欢上世界。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刚刚童童还帮他怼人，怎么现在就躺在这里一动不动了。人类的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内心有个洞，风呼呼往里灌，他觉得自己有点腿软。

不能放弃，不能放弃，童童还有救不能放弃。

他失去思考能力，凭借意识把洛童送到刚才的地点。可为什么，这段路那么长，他走了好久好久，久到口舌干燥，久到腿脚发酸，还没看见唐医生的家，来时路他没印象了，他沉浸在洛童帮他怼人的兴奋里，沉浸在童童依旧喜欢他的失而复得欢喜里。

他怎么会记得看路呢，他光顾着看童童的脸了。

他机械地走着，感觉风沙淹没了他的脚背，漫上小腿、大腿、腰部、胸口……要把他吞没，他挣扎，他背上还有童童，他要带童童去看医生，童童还有救，任何挡住他的都该杀，哪怕自己的情绪也不行。

红光闪烁，割开他皮肉，斩断漫天黄沙，斩断藤蔓缠绕的情绪，辟出一条通往光亮的路。

他走出来了，脚边碎了好几块灰扑扑的石头，青石地板，他一脚踩过去，头也不回。

只是背上的重量陡然变轻，他低头。

两只手抓住的手腕和脚踝，粗糙纤细，不似人手，他反手将人揽入怀中，他的童童呢？

童童变成木偶了，他不曾放手的童童，刚才一直在他背上的童童，怎么就变成木偶了？

庚子濯跟有强迫症似地擦拭木偶用颜料粗犷画出的扁平五官。

很难得，他没有哭，擦半天，擦不出人样，重新放回背上，一步步往唐医生家里走。

木偶能治好吗？

能的。

童童是木偶也能治好的，木偶可以成精，童童可以变回来。

童童不是人，不能用人类的逻辑判断。

他敲开门，唐可大惊失色：“你怎么受伤了？”

他才惊觉，自己一身伤，伤口太密太深，哪怕实验体治愈能力再强，仍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愈合。

他躲开唐可包扎伤口的手，直奔唐医生卧室，他和银安都在。

庚子濯放下木偶童，空洞的视线投向唐医生，请求他：“救救童童，他变木偶了。求你帮我变回来。”

粗制滥造的木偶人，很难跟洛童联想上。

可是庚子濯的语气太过坚定，唯物主义的唐医生将信将疑摸上木偶的心脏。

“童童没有心跳。”庚子濯说。

是了，唐医生记得洛童奇葩的活死人体质，当年还遗憾没有留下一星半点血液供他研究。

探向鼻息的手也停止，怎么看，这个木偶都不可能变成人啊，这年头还没见过物变活人的异能，洛先生更不像连异能都支撑不起的样子。

唐医生没有执着，秉着医者良心，跟他说：“我先看看你。”

庚子濯何其敏感，他现在就是一把拉满的弓，努力消化怪诞的现实：“你怀疑我？”

唐医生很冷静地说：“我想任何一个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正常人都没办法相信。你要我相信你，首先证明你是个正常人，其次你不会耍我玩。”

他们家有个专门负责唐可健康的医疗室，庚子濯拉着木偶人不放，拍ct和x光都不放，一顿折腾下来，体检报告显示身庚子濯的体素质超出常人，比唐可数据还要好看。

庚子濯抓着木偶人的手不放，就好像回到小时候生人勿进的状态，那时候他是木偶人，现在童童是木偶人。

他平静地讲述抄完书后回房间看到感受到的一切。

他说这些话时，很平淡，就跟讲另一个人的故事似的，显得内容很假。

银安忽然插进来：“那我冒昧问下，你身上这身伤怎么来的？听你的描述，你发现洛先生冷掉后就背着他一路往我们家走了，走着走着他就变成了木偶，那你的伤是怎么来的呢？”

庚子濯眼里有了轻微波动。

对啊，他怎么受伤的？

破坏幻觉的时候，黄沙将他淹没，他斩出一条血路。难道一切不是他精神紧绷幻想出来的，他真实被黄沙淹没过？

出来后童童就变成木偶了。

他猛地站起身，石头，他刚才是不是有路过石头？

童童的高阶魔导器，制造幻境的高阶魔导器。他今天还对童童使用过。

“谢谢你。”庚子濯整个人焕发活力，重新水润起来。长手长脚拉起木偶人没了影。

他一路奔回刚才来时的途径，路过石板路，停下，倒退，捡起石头。

没有黑亮的光泽，只是几颗半旧的鹅卵石，被他无意识散出来的攻击碾碎，无助散落原地。

不是童童的魔导器。

庚子濯跟手里石头一样无助，希望点燃，再度熄灭，以他生命为助燃剂，迅速燃烧殆尽。

他抱着木偶回唐医生家。

看他失魂落魄的神情，谁都知道，刚才他想到的方法没用。

唐辛跟他说他的体检报告非常健康，包括之前提到过的伤腿。

庚子濯抬起眼：“你说我的腿没有问题？”那他此刻感受到的、小腿正在被啃食的痛是假的？

如果疼痛都可以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

童童是真的吗？还是木偶人是真的？

“下午我们来过这里吗？你说你喜欢童童，童童替我出气了，你们都记得吗？”庚子濯眼神巡视三人，生怕从他们眼中看到任何一点疑惑。

“当然记得，你不要抗拒做检查，有时候人压力过大，是会躯体化的，我这里有几套题你拿回去有空做一下。”尽职尽责的唐医生抽出几张心理测试的题目。

这玩意儿他在幻境里见多了，童童的床头柜几乎都是。

“是真的就好。”庚子濯没有接过，他怎么可能做这种无聊的题目，要不是因为真爱他连《道德经》都不会抄。

确定洛童不是他想象出来后，他迫切需要唐医生为木偶童治病。

只是唐医生本领再大，不擅长医治死物，这就是个普通木偶，刚才拍片时木偶一并照了进去，没有任何异常，他实在不能从一个木头身上看出人的痕迹，画了五官也不行。

唐医生治不了，庚子濯去找别人。贺飞兰那里稀奇古怪玩意儿多，界灵见多识广，实在不行，高纪生比他擅长做研究，如果他能治好童童，自己给他当一辈子的实验体绝无半句怨言。

童童是真的就行，他没疯。

庚子濯就要走，唐可拉住他：“小濯，我相信你说的，但万一，洛先生就这样死……我们一起想办法。”

死？“童童不可能死。”

唐可小天使眼冒泪花：“怎么不可能，都变成木偶了，不就跟死了一样吗？人死了火化就剩一堆骨头，洛先生去得突然，可连我哥都救不了的人，你……我知道很难接受，但人死如灯灭，你早日节哀顺变。”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庚子濯觉得这个话题很荒谬，洛童怎么可能死？

死亡，离他太远了，他想过自杀，可从没想过童童会死。他可以死，但童童不可以，童童怎么会死呢，这只是个玩笑对吧。

“一点都不好笑。”

他冷着脸打开芥子空间，想把洛童放回床上。

就见原本空荡荡的床上，再度出现他最为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