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著站在门外,依旧是那副清风霁月的模样。目光在她身上从头到脚扫一遍,看到她整齐的衣冠和恰到好处的束发,眼底闪过一丝真实的讶异。
“哟,”他眉梢微挑,显而易见的打趣,“这是终于学会自己穿衣服了?看来刘大娘教导有方啊。”
徐无虑被他这话说得脸颊微热,但那股子来自现代大学生攻克难题后的自豪感占了上风。她梗着脖子,努力维持着“这有什么难”的淡定表情,甚至还伸手掸掸并不存在的灰尘:“哼,区区穿衣小事,何足挂齿!我们那儿的人,学习能力都强得很!”
温知著的笑意又深几分,无人察觉的内心深处,也悄然松口气:还好,来的这个,一点就透,学得也快。这省去了他们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也让他对帮助她适应这里的生活,多了几分信心。
他侧身让开道路:“既然准备好了,便随我去见师父吧,他老人家有事吩咐。”
徐无虑跟在温知著身后,心里那面小鼓开始“咚咚”敲起来。早上刚训完话,下午又召见?这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难道是我偷偷吐槽祖师爷被发现?还是玉佩的事东窗事发?
她一路胡思乱想,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结果一抬头,却见师父他老人家眼神没那么吓人。更让她跌破眼镜的是,师父开口第一句,既不是训斥也不是拷问,而是上下打量她一番,然后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嗯,不错。看来你这丫头,适应得还算快,至少自己吃饭穿衣是没问题了。”
徐无虑:“!!!”
自己吃饭穿衣没问题?
这这这……不就是明晃晃地在说“我们知道你之前不会”吗?
他们果然知道!他们真的知道了。
巨大的震惊,万般思绪瞬间涌上心头——恐惧、不知所措,夹杂着一丝“果然如此”的释然,以及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豁出去了!
她心一横,抱着“是死是活给个痛快”的心态,嘴里秃噜出一句她平时跟室友吐槽常用的现代流行语,直勾勾地试探道:“u1s1,师傅66666啊。”
来,解决我的疑惑之一,你们是不是从现代穿越来的前辈。要不然怎么对她穿越的身份接纳这么快,这么清楚。
话音刚落,房间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徐无虑看到师父那张古板的脸上一瞬间出现明显的疑惑和空白,眉头微微蹙起。
而站在一旁的温知著,那完美的温润表情也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茫然,虽然极快就被他垂下的眼睫掩盖过去。
他们听不懂!
看样子他们确实是这个时代的人。那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来历呢?是第二种可能性,我的穿越与师门有关?为什么?那原身去哪里了?
徐无虑还想再试探,但师傅很快就恢复那副严肃的样子,轻咳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咳!既然基本生活无碍,那便要开始做正事了,整日无所事事,成何体统!”温知著也立刻无缝衔接上温柔师兄的模式,附和道:“师父说的是。”
随后,师父从袖袋里摸出个东西,递到她面前。
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木牌,边角被磨得有些圆,一看就有些年头。上面刻着“徐无虑”三个字,牌身上有几道浅痕,像是被不小心磕碰过。“这是虑儿的身份牌,现在给你了。往后,好好在这里生活吧。”原主的一点一滴,都凝聚在这小小的、带着划痕的木牌里。现在它被正式地、郑重地交到她的手上。
这算是……官方认证我接管这个账号?
她伸出双手接过来,木牌带着微凉的触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还没等她仔细感受这历史性的一刻,师父又开口:“那株朱砂根时候到了。待会儿让你师兄带你去药田里挖出来,收拾妥当,就跟着他下山到镇上的药材铺子里去,把它卖掉。”
师父目光在她和温知著之间扫个来回:“你也该开始接触接触师门的药材生意,总不能一直闷在山上。这次,就跟着你师兄好好学学。”
下山卖药,启动资金!
徐无虑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刚才那点多愁善感被搞钱的渴望冲得七零八落,她捏紧手里的身份牌,这不是木牌,是她商业帝国大门的钥匙!
太好了,终于能下山看看这个古代世界,还能亲自操盘第一笔交易。师兄当保镖兼导游兼销售顾问,师父给渠道,原主给本金药材,这配置,想不发达都难啊!
她努力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摆出严肃认真的表情:“是!师父,无虑一定好好跟师兄学。”
温知著在一旁看着她那副“我要去干大事”的雀跃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对着师父恭敬道:“弟子会照看好师妹,请师父放心。”
徐无虑摸着怀里微凉的身份牌,又想想即将到手的第一桶金,只觉得穿越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连师兄这个温柔腹黑美狐狸,都看起来都顺眼许多。
乐呵呵地回到那片熟悉的药田,在宝贝朱砂根前蹲下,徐无虑认真听温知著讲解如何下铲、如何避开根须、如何带起完整的土球以保证药性。
这次某位师兄倒是讲得非常专注,完全是传道授业解惑的范儿,眼神专注在药材和工具上,再没有早上那种若有若无的、带着钩子的眼神飘过来。
温知著觉得脱敏治疗已经成功,女客应该不会再沉迷于他的容貌,自然就不需要撩拨了。
徐无虑一开始还绷着神经,准备应对他可能突如其来的“撩拨”,结果发现人家正经得跟老教授上课一样,反倒让她有点不适应了。
哼哼,某位狐狸精还真是难琢磨。
直到温知著一边示范着用特制的小药锄松动周围的泥土,一边头也不抬地,用谈论天气般自然的语气说:“或许,你那里生长的药材,形态、习性,甚至叫法,都与此处大不相同。”他顿了顿,“我们相信,以你的能力,定能记住、并适应这里的规矩。”
徐无虑正弯腰看着他的动作,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你那里?与此处不同?这不就是明晃晃地说我们知道你是外来户嘛。
连装都不装一下了?
震惊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了上来。这师门的态度也太诡异了!不驱逐,不恐惧,反而还挺包容?
她憋不住了,也顾不上什么迂回试探,直接脱口而出,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不是……你们真的这么开明吗?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接受得这么快?这么平静?”瞪大眼睛,紧紧盯着温知著,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温知著将她那株品相极佳的朱砂根小心地起出,抖落根须上多余的泥土,放入铺软布的竹盒中。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拍拍手上的尘泥,转头看向一脸“你快给我说清楚”的徐无虑。面对她直白的疑问,他没有丝毫被冒犯的迹象,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我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淡定。
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为什么要拒绝?”他微微偏头,“是我们要你来的啊。”
徐无虑:“!!!”
什么?!
徐无虑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地震,那句话无限循环播放:是我们要你来的……要你来的……来的……
不是意外?不是巧合?不是天道搞错了?是人为的?是师门把她弄过来的?好家伙,她之前都只敢猜穿越与师门有关,没想到就是师门干的。
这信息量太过巨大,她感觉自己像个被突然被告知“欢迎来到真人秀现场”的过路游客。
温知著看着她彻底石化、灵魂出窍的模样,唇角笑意加深。但他并没有打算继续解释,像个没事人一样,拿起装有朱砂根的竹盒,转身便朝着下山的小径走去,步履轻松。
走了几步,他才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对着还僵在原地、宛如一座雕塑的徐无虑,用那惯常的、温温柔柔的嗓音催促道:“师妹,快些跟上,莫要误了天色。下山,还需要好些时辰呢。”
那语气,自然得仿佛刚才只是说句该吃饭了。
徐无虑看着他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那块代表着“徐无虑”身份的木牌,感觉整个人都裂开了。
搞什么飞机啊!这师门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把我弄过来想干嘛,原身又去哪里啊?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她并不想穿越啊!她在现代过得也还行啊!
还有师兄,你用最温柔的脸,说最恐怖的话,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她站在原地,风中凌乱,直到温知著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路口,才猛地一个激灵,追了上去。
不行!必须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