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才能不做梦啊 第6章 第 6 章

坐在考场的苏尔祈看着语文试卷上那页文学类阅读文章，这不是前年的高考真题吗？

习惯性的翻看完整套试卷，除了论述性和实用性文章没有见过，试卷上的每道题都很眼熟，更像是从历年真题库组成的一套试卷。

苏尔祈的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拿笔的手轻颤，兴奋和喜悦“嗡”地涌入大脑，暖洋洋的。

这次语文应该能过百吧。

“淡定，淡定”苏尔祈在心中默念按捺住激动的心，按以往习惯先罗列作文大纲。

论述性的3道选择题在原文相应的地方分别标注。

很好，非常顺利。

快速浏览这篇熟悉的文学类阅读题，老舍的《有声电影》，前几天在家刚刚写过。

阅读题干，准备往答题卡上写脑海里的标准答案时。

拿着黑色中性笔的手顿住了，后背窜上来一股冰凉的气瞬间蔓延全身，苏尔祈整个人僵住了。

不一样，文章一致，题目不同。

开心早了。

闭眼吸气，没关系的。

不过就是一场月考，无所谓的。

重新审题答题。

周五的下午，15：30，最后一场生物结束这次开学考。

成绩公布大概在星期天的晚自习。

考试结束回班整理课桌和书本，听老班讲完话。

哦，要换座位了，根据本次成绩。

苏尔祈抱着书包，盯着课桌U型笔槽发呆。

从最开始的窃窃私语到全班哗然。

有人带着颤“按成绩？”

“啊，换座位？why？”

“我们才刚见面”

“早知道，我……”

“不要啊”

“疫情线上课，我就没听，能考多少……”

“一样，一样”

同桌之间低头私语，比划着。前桌转过来跟，后排探上前来。苏尔祈保持抱着书包的状态，心不在焉的听着，只想快点回家，逃离。

周围的焦虑议论吐槽的声音让她一直处于紧绷状态，还是不习惯回到学校的感觉。

坐哪都无所谓。

苏尔祈紧紧的攥着书包的肩带。

如果可以要么第一排，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就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反而更容易专心听课。

要么最后一排，在老师们的眼里是被放弃的，干自己的事情更方便。

她不觉得接下来她会认真听课。在家待了快五个月，她还是更喜欢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反锁卧室，干自己的事情。虽然制定了很多计划，但从来没有完整的执行过。要么只完成了一两件，要么就去干别的。不过回顾这整个时间段，上学期期末定下来的目标还是完成七七八八。就是自控力不好掌控。

虽然，但是。

还是很希望最好在家上网课。

就可以避免社交。

“安静！”喧哗瞬间消失，窸窸窣窣。

“成绩只是作为参考，还是会根据你们平时状态调整。行了，都回吧。到家让家长在群里说一声”

“放学！”

班级瞬间炸开了锅。

依稀间还是能听见有几个小组在商量要不要去找老班，别让他们小组分开。苏尔祈背着书包快速走出班级，声音也越来越小。

换座位也就意味着重新分组，她需要重新适应新的小组。

所在的小组也没有很好的融入，每个人都很好。

他们传递过来的善意，她想表达，只是话到嘴边，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脑袋一片空白。她总是沉默的回应，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在学校，她的状态更多是像一个旁观者旁观自己的生活，脱离出来。

后来，她知道了这种状态可以描述为“情感失语症”。

到家，喷酒精消毒，洗手。

反锁卧室。

苏尔祈盯着窗外的阳光，发呆。

趴在桌子上，视线一点一点的模糊，大概是这两天考试耗费太多脑细胞了。

——

“小祈。小祈。”

“3床气压响了。”

“小祈，8床封管。记得带一个预充”

“苏尔祈，下午血压体温量了没有”

……

苏尔祈看着这个场景，脑袋要炸了，又做梦了。

试图拍醒自己，却发现自己不受控制的跟着场景的自己在整个病房忙碌，奔跑。

是医院。

这次的梦怎么会这么奇怪，难不成最近看医护相关的素材和纪录片看多了。

苏尔祈没来得急仔细想，又被一个护士叫住。

“妹妹，你去8床顺便帮我把9床的家属喊道护士站。他明天手术，我给他讲一下术前注意事项”

“好”

苏尔祈跟着梦境里的自己，看着自己熟练的给3床的奶奶封管。

“尔尔来了，我把这个夹子关了，就等你来”

看着面目慈善的奶奶，另一个没有打针的手冲她招手。

“我听见铃响了，这就来了”

她拿着输液架上挂着的输液卡核对信息。

“3床，刘芳。对吧？”

“对的，对的。你都来这么久了，明明记得我嘞，咋还要对一下”

“奶奶，我们核对一下，怕出错嘛”苏尔祈看着自己笑着对病床上的那位奶奶解释。

只见她用PDA扫了一下患者的手腕带和药瓶，关闭调节器和留置针上面的小夹子，给预充式封管注射器排气连接肝素帽，打开夹子，回抽，脉冲式冲管，还剩一点缓慢推注。

“奶奶，疼不疼，要是疼您跟我说啊，我慢一点”

苏尔祈看着自己边操作边和奶奶聊，什么时候她这么外向了。

“好了，奶奶，你活动的时候尽量别动这个手啊”

关闭夹子，拔掉注射器，取下输液器、药瓶和输液卡。

“我先走了哦”

奇怪这些东西，这些专业名词，为什么她会知道，为什么很熟悉？

拿着东西，拐进8号病床所在的房间。

“你来了，我把气压给你放旁边，我看你半天没来，估计在忙”

8床穿着护工服的大叔向她指了指搁在一边的气压。

“谢谢叔，谢谢叔，刚在封管”苏尔祈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没事，看你一直跑过来过去的。歇一会儿，我不跟你们老师说.”

病房的几位家属和躺在病房的患者都笑着招呼她。

“不不不，谢谢叔，谢谢叔”苏尔祈和他们招手道谢。

走到9床旁，是一个年轻的大哥哥和他的家属一位阿姨。

“9床家属，去一趟护士站，他明天做手术，要讲一下术前事项还要领东西”

苏尔祈把东西放在气压机器上，推着它带着9床的家属走出病房。

“阿姨，您先去，我得给下一个病人做气压”

苏尔祈又拐进新的病房“叔，做气压了”

苏尔祈看着自己做完气压，然后处理输液器，接着带着手套拿着纸和笔，一个病房挨着一个病房测血压和体温。

很累，心跳很快，要跳出嗓子眼。

终于干完所有的一切。

“小祈，洗手下班，明天早上记得把气压冰袋抄一下，争取在我们打针前完成”带教对她嘱咐。

“好的，老师。老师再见”

“再见”

苏尔祈看着自己像一个陀螺医院满病房跑，终于下班了，天也黑了。

真的好累。

看着手机上的步数，很好又破万了。

为什么是又，苏尔祈看着手机上以往的记录，好家伙就没有低于一万步，基本上都快破二了。

“为什么要选择这个职业”

苏尔祈看着自己喃喃地问。

场景又变了。黑，很黑。

“嗯？”

“你是谁，怎么和我一样”

苏尔祈看着她好奇的打量自己。冬天的棉服，头上戴着头盔，满眼的不可置信的眼神逐渐悲伤。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我，我是你啊，我就是你啊”

“看你的模样，应该是在高中，真好，真好啊。”

苏尔祈看着她的眼眶一点一点的泛红，泪水在眼眶打转。

她握住自己的手。

“还是一样的冰凉。已经快夏天了吧，里面一件卫衣外面套个校服，老样子。可怎么还是这么冰？”

但她的手真的好冰，真的好冰，好刺骨，就好像被一块冰块儿包裹住。

哦对，她刚刚洗完手，还喷了酒精。

苏尔祈注视着她的手，她的手，用满目疮痍来形容不为过。

冻疮应该又复发了，手背大大小小的伤口是被冻出来的，隐隐约约有血印。

她看着自己望着她的手，安抚道

“别担心啦，一会儿回去就涂凡士林”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对，难道小说里面的情节是真的？天呐！”

苏尔祈张口想告诉她，不是的这只是一个梦。却发现发不出声。

“老天爷怎么总是对我这么好，你真的，你真的……”

她蹲着地上，痛哭。

“尔尔，你一定要好好学习，知道吗？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她语无伦次的不断重复。

为什么她哭了，自己心这么疼，好疼啊。

苏尔祈看着自己站起来。

“我们去坐坐”

这里什么都没有，坐哪？

“来”她轻轻的拉住自己的手，走到公园的长椅旁“坐”

明明还是漆黑的，什么时候有太阳了？有光了？还有树?有椅子了？

“你现在的时间段是哪里？”苏尔祈被她注视着，那双眼睛很明亮，有好多情绪，就好像有好多东西，说不清楚。

“刚刚复课，嗯，高二下”

“高二下啊，还有一年，来的及，来得及，来得及”

她笑着笑着又哭了。

有喜悦，有庆幸，有懊悔，有光，对，有光。

“也许这是一个契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来到这里应该想要改变什么，想要改变什么”

“我是4年后的你”她陷入了回忆，垂着眼“尔尔，我知道你很震惊为什么我会选择这个专业，按理说应该是天文学或者航空航天类的专业，怎么会选择一个毫无相关的专业，对吧”

苏尔祈没有吭声。

“你来到这里应该是想改变什么。如果可以，回去一定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论发生，学习一定给我刻在你的心理。尔尔，你答应我，好吗？我是你，你是我。你一定会答应的，我想这个时候你应该有在努力的学习，只是还是没有办法下狠心。”

“高二下啊，真好，真好。”

“很抱歉，我没有考上那所大学，也没有在那座城市读书。高考没用过本科线，复读一年也是。在Z市读大专，是不是很意外，就在咱们隔壁。那座城市也很好，只是没有一线城市那么繁华，挺适合养老。是不是很好奇现在的我为什么这么活泼，看着都不像我了。在那读书经历了很多，加上现在呆在医院实习。护理专业嘛，干这一行就是要打交道，所以啦就还可以啦，科室的爷爷奶奶有时候会给我塞好多零食，我厉害吧”她笑的像个孩子，向大人索要夸奖。

“可是你不开心，还很累”苏尔祈打断她。

“没有呀，我很开心，在这里要比在家比在学校好多了。每天固定的流程，虽然很累，要干很多活，但是身体是满足的呀。你知道吗，每次给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做操作，便做操作边聊天，真的很好，很开心。你看我的社交能力是不是变强了”

“你不开心”苏尔祈再次打断她，回握住她的手“你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

静默的一瞬，俩人对视着，无声的泪水滑过她脸颊。

苏尔祈抱住她，她现在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

“你说的对，你说得对。我不开心，我不开心”她哽咽着。

“莫名其妙的成为组长，我需要随时注意群里学校和医院有没有什么通知和消息，我需要随时关注并转发。每天在像一个受惊的鸟，每次和老师沟通我都要想半天措施，逐字逐句的，深怕哪一句哪一个字不合适。我真的害怕，真的恐惧沟通。我没有干过，也没有做过，我不行的。我不行的。”

“老师都很温柔，很耐心。可是我没有办法，我还是会害怕，会恐惧。我知道是我的问题，可我真的不合适，我总是这么怯懦，胆怯。我不行的。”

“在医院，总想着多干点活，学到技术。大概看我勤快，结果活也越来越多。我告诉自己让自己忙起来，说不定就学到了，刚好就不用去想一切。但这里比在学校好太多，比家里好太多了。我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观念不一致，生活方式不一样，还有很多很多。我很难融入，我总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以为回来了就可以避免，可避不开的。他们又吵架了，妈妈她生病了，言诺复读了，爸爸他……”

她突然越来越急促。

“尔尔，你记住，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不要和妈妈吵架。她即使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也是真心想要你好，也许是那个时候他们所处的社会导致的。有很多原因的”

“你记得关心关心苏言诺，他不爱说话了，妈妈的控制欲太强了”

“爸爸他，他总是漠不关心，总是这样，就好像钱能解决一切。可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尔尔,你听我说，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记得好好学习，一定要好好学习.什么都不要管，别管。好好学习，好好学习！好好学习！自己强大，什么事都不是事！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

苏尔祈猛然惊醒，看着落日撒在对面那栋楼。

摸了脸，发现泪痕满面。

脑子里只剩

“好好学习”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