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春 第57章 往事重提意难平

“你为什么会知道童荞？”闵莜急切地问道，“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在读大二学生啊，”颜臻保持着笑容，“我参加了学校的比赛，想要拿冠军，所以找到了你。”

“为什么要是我？你真的想赢想要指导，有很多老师比我更专业。”

“我说了，只有你能共情我，”颜臻缓缓从那本蓝皮书中拿出两张打印的纸，“同样，只有我才是跟你一条战线的。”

闵莜面部抽搐着，愤愤起身要走：“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疯了？当自己演谍战剧呢？”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2028年10月23日，清和中学格致楼。”

闵莜脚步猛地顿住，错愕地缓慢转过头，目光灼灼地审视着颜臻——2028年10月23日，那个他永远无法遗忘的日期——童荞的死亡日期。

颜臻手中拿着那两张纸，清甜的声音在鲜亮的花丛响起，一字一句都那么清晰，

“我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是童荞，明明昨天还看见他在公园喂流浪猫，我和他打了招呼，我们一起聊了天。我问他这么晚怎么还不回家，他说自己在帮人跑腿送外卖，他妹妹生日快到了，他想攒钱给她买她一直想要的公主鞋，我还想和他说会儿话，但远处有人叫他，他又匆忙地跑开了。”

闵莜静立在原地，耳朵里回响着若即若离的轰鸣，将大脑搅弄地一塌糊涂。

“校外的他看起来是那么有生命力，远不像学校里的木讷阴郁。怎么会这样呢？前一天还在满怀期待给妹妹惊喜的人，怎么今天就选择了自杀？还是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我搞不懂，但祝他在天堂一切都好。”

“这是什么……”闵莜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

“几篇日记。”颜臻将那两张纸递给他。

纸页上打印的内容是几篇日记，即便是用新纸打印出来依旧能看清原纸页的褶皱，字迹秀美又模糊，一看就知道是很多年前的。

“你从哪儿得来的？”闵莜手指捏皱了页角。

“不重要。”颜臻收起了先前的笑容，平静的眼眸中藏匿着快要溢出的偏激决然，“你只需要知道，我能给你更多你所不知道的，有价值的信息，这只是冰山一角。”

“我凭什么相信你？”

“信不信随你，如果童荞的死因对你来说无关紧要的话。”颜臻伸手要拿回那两张纸，但闵莜将它们捏得很紧，手背的青筋都隐约浮现，颜臻唇角勾起一点。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颜臻叹了口气，看着闵莜：“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参加了比赛，我需要荣誉，我要赢，我要证明我自己。明白了吗？”

“我已经答应帮你了不是吗？”

“但那不够，出于任何感情做出的行为都没有利益挂钩来得稳妥。你今天帮我，明天呢？谁又能保证你的帮助是倾力而为还是有所保留？”

闵莜看着纸上的内容内心备受煎熬，他好像明白了任沉木早上那些看似吃醋的话实则暗含担忧，他总是太轻易地相信一个人所展现的形象，却无法辨别那是真的还是伪装，而等他反应过来时，又早已步入了为他精心准备的陷阱，无法抽身。

——无论祝晨风，还是面前的颜臻，亦或者……

“你要我帮你到哪一步？”他沉声问道。

颜臻撩动自己的红发，轻笑道：“我要你，万无一失地把我送到冠军的位置。”她的笑容扩大，“放心，作为交换的东西一定对得起你。”

闵莜瞳孔微缩了一下，道：“你太瞧得起我了，我不敢打包票。”

“但你一定做得到，只看你做不做。”颜臻道。

闵莜低头看着那两张纸，没有说话，颜臻就静静地等待他，直到下课铃声打破了沉默，下课的大学生们鱼贯而出，这片安静的花园不多时就被嬉闹声填满了。

“那天在路上碰到你，是你故意的，对吗。”闵莜直视着颜臻，声音不大不小，却饱含着说不清的各种情绪。

他这次说的不是疑问句，颜臻也没打算回答他。

“重要吗？”颜臻看起来觉得这个问题很是无趣，指尖撩起书页，将那本书从头到尾翻过一遍，“学长你自己说的，要找到自己的果就不要纠结于因。”

她话音刚落，一个女生跑了过来。

“臻臻，你怎么在这儿？”

颜臻很快扬起了招牌的灿烂笑容：“在这遇到了闵学长，过来找他取取经。”

“哦哦。”女生点点头，对闵莜说，“学长你好，我是臻臻的室友，和她一个班的，我叫刘菁。”

闵莜礼貌回应：“你好。”

“今天谢谢学长，那我就不多打扰你了。”颜臻对闵莜说完又对刘菁道，“小菁，又要麻烦你退我回去啦。”

刘菁咧嘴一笑：“我们俩说什么谢不谢的。”她握住把手将轮椅转正，顺着走道的方向，然后对闵莜说，“学长我们先走了，再见！”

“再见。”

闵莜看着两人渐渐走远，手机这时传来信息提示音，是颜臻发来的：

[臻情：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我期待你的修改意见；反之，现在就可以将我删除，我保证从此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臻情：小猫比耶jpg.]

闵莜放下手机，花园又重归寂静，学生们陆陆续续都离开了，此刻只有他一人站在这诺大的地方，某处传来的风吹动他的衣襟，一丝一缕钻进去，贴住皮肤。他又一次看向那几篇日记——

[2026年10月28日星期三晴]

[今天太阳真是超超超超超级大！为什么都快11月了还是这么热，我都恨不得裸奔（）但更可怕的是TQ竟然还穿的毛衣，他难道不知道热吗？而且衣服老是这几件，他家里人没给他买新的吗？还有他今天走路怎么感觉腿怪怪的，好像很没力气（？），偷偷补一句，前两天运动会还在和朋友说他跑得好快hhh…………OMG我的日记怎么又老写他去了呃呃……（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2026年12月10日星期四小雨]

[为什么最近总是忍不住偷看TQ……感觉自己好奇怪，这是不是很变态？可是他真的也好奇怪，大家都是跟班上的人越来越熟，怎么感觉只有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甚至越来越闷了？哎可我又觉得他很可爱，上次收作业给我给错了，提醒他的时候还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那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正脸，眼睛真的好大，但脸也好瘦，瘦得把眼睛衬得更大了，像只小仓鼠哈哈，真的好可爱。我记得网上都说，当你觉得一个人可爱时，十之**是喜欢这个人，哎呀，我到底喜不喜欢整个人呐？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闷葫芦呢？讨厌讨厌讨厌！！！]

[2027年4月1日星期四晴]

[愚人节假装和闷葫芦告白，结果他当真耳朵都红了，跟我说什么“早恋是不对的”，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哈哈哈哈，我说跟他开玩笑的又板着脸小声说我“无聊”，自己埋头看书不说话，太有趣了。下午放学他看起来比平时要着急，我问他干嘛，他说是去给朋友过生日，我想起来了，他之前几周是省吃俭用的，今天还在他书包里看到了一个礼盒，这个好学生居然上课都在写贺卡（麦麦到底是谁啊啊啊？）爸爸妈妈又没一个在家，愚人节的愚人只有我……]

麦麦。

“麦麦！”闵莜转过身，看见朝自己跑过来的少年，被一个热烈的拥抱包住。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童荞消瘦的脸上挂着笑容，将手里的礼盒递过去，“13岁生日快乐！”

闵莜打开盒子，里面是他很喜欢的一个动漫角色的手办，这个尺寸少不了要一两百，闵莜惊喜地叫起来：“啊啊啊天呐！我一直想要这个！但是线下的店一直没货，我爸爸觉得我已经有很多了也不肯帮我在网上买。太谢谢你了！！果然全世界最懂我的人就是你！”他双臂挂住童荞的脖子兴奋地蹦蹦跳跳，又落到地上忽然正色问，“你从哪里买到的？”

童荞挠挠头，笑道：“我帮班上一个同学写了一个月作业，然后他答应帮我在网上买一个，半价卖给我。”

“你都帮他写作业了他还敢找你要钱？！”闵莜眉毛立马竖起来，把手办塞回盒子里，拉住童荞的手，“这不纯摆着欺负你嘛，是谁你带我去找他！”

“不用了！”童荞忙道，“反正都是我们说好的，而且半价钱也没多少……”

“你就是怂！被人欺负了还忍着！”闵莜怒气冲冲。

“真的没事，礼物你喜欢就好，你喜欢就值得，万一到时候闹大了被舅舅知道我就完了。”童荞挣脱开他的手，“舅舅还在等我回去煮饭，我先走了！生日快乐啊！天天开心！”他说完头也不回就跑走了。

闵莜看着被他挣开的手，慢慢握紧成拳，对电话那头说：“其实那天我想约他去我家吃蛋糕的，但我没有追上去，我知道他会很为难，他舅舅对他不好。”

任沉木很轻地“嗯”了声。

“他要做很多事，要努力学习拿奖学金，还要给舅舅家的两个小孩补课，舅妈生病那段时间都是他每天在煮饭，太多事情让我们越来越少地见面，也磨灭了他的心气。”闵莜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只是平淡地叙述，“其实他从前很开朗，会和我一起追动漫，打游戏，有时我俩还会干架。他一点儿也不怂，在我被一个体罚学生的老师教训时会冲出来维护我，但成长总是会使人改变。”

“可惜我那时还太小，我知道他的事情，却无法体谅他的行为，因为他一次次的爽约，一次次的拒绝而跟他赌气，认为他不再需要我这个朋友了。”闵莜声音梗了梗，吐出一口浊气，“我认为自己遭受了背叛，所以我也要把他排斥在界限之外。”

“以至于后来的数年我都在后悔。”闵莜仰躺在床上笑了下，“这样说是不是很惺惺作态？”

“没有，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此感到遗憾。”任沉木温厚的声音顺着信号传来，“但是正如你所说，你那时还太小，不用苛责当时的自己，能够反思并在未来做得更好才是关键的，就像你现在，成长为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大人。”

闵莜看着天花板不语，成长代价让他变成了一个合格的大人，但有的人却永远只能以少年人的样子活在回忆里。

他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过他了，但最近却很频繁。”

任沉木沉默了一瞬：“小莜，你不要告诉我你打算答应颜臻的事。”

闵莜没有说话。

任沉木语气加重：“小莜，只是几篇日记而已，连真假都不能判定，而且这种东西很容易造假的，她为了接近你这样费尽心思，你真的觉得她就是为了拿个冠军？”

“……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最近因为童荞的事很难受，我很快就回来陪你好吗？不要一个人瞎想，有问题我们一起解决，你不要相信这种人。”

“可是万一呢？”

“你没必要为了这个万分之一掺和进这些事，她要得到什么就让她自己去争取，你也是，”任沉木叹了口气，语气近乎急迫，“你想要知道真相有更多更好的办法，这种人不值得你以身涉险！”

闵莜闭了闭眼：“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又是我知道了！

任沉木挪开手机愤愤地锤了下桌子，眸色黑沉，门外传来狄绾的声音，“小木，你还好吗？”

他缓了缓情绪，随意“嗯”了声，顺手将通话按了静音。

狄绾继续问：“我做了点夜宵，你要不要吃一些？”

“不用。”

“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

“我休息了。”

“……好吧。”

门外脚步声逐渐远去，任沉木取消静音，按住眉心对闵莜说：“我妈刚来了，抱歉先前语气不太好。”

“没事。”闵莜轻声问道，“你回家还好吗？”

任沉木阴郁的眉间闻言又染上一抹喜色，“挺好的，回来收拾了下需要的东西，很快就回去。”

“那你……家里人呢？”

“都挺好的。”任沉木说，确实挺好的，他爸不想看到他眼不见心不烦，他妈依旧在中间和稀泥，这个家一成不变，每次走进都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闵莜也没有追问，只是说：“我还是顺手打了这个号码。”

“嗯，都可以。”

“但我也是因为很想你。”

任沉木呼吸一滞，笑出了声，所有不豫一扫而空，眼中都亮起了光点：“是吗，有多想？”

“很想很想。”闵莜视线落到书架上那个绘本，他柔声地说，“我的手举得有多高，我就有多想你。”

任沉木没有说话，电话里只传来他的呼吸声。

闵莜继续说：“我想你，一直到我的脚趾头。”

“我跳得多高，就有多么想你。”

“我想你，远到跨过小河，再翻过山丘。”

“我想你，一直到月亮那里。”

“我想你一直到月亮那里，再从月亮上回到这里来。”

最后，他对着那头的人温柔地讲完这个不成形的故事的最后一句——“所有的我想你，都是同等的我爱你。”

任沉木再出声时声音很浓重：“宝宝，你……”

“我好累。”闵莜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我今天感觉好累好累，先睡了呀。”

“……好，晚安。”

“晚安，下次轮到你给我讲睡前故事。”

闵莜挂断电话，眼睛清明地看着屏幕，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过往习以为常的事如今竟感到空寂，他蜷缩在残留任沉木味道的被子里，埋头深吸了几口，又怕所剩不多，改为浅浅地呼吸；另一头的任沉木坐在书桌前，黑屏的手机映出他英挺的面容，此刻却柔软地不像话，他时常觉得奇怪，他年轻的爱人如此懵懂，又为什么总是这样懂得如何拿捏一个人的心肠，叫人辗转反侧。

夜晚太过安静，以至于心跳声都被无限放大，明月高悬，照透人的爱恨离愁。

良久，闵莜脸颊贴着带有任沉木气味的枕头，半梦半醒间，模糊地说了声“对不起”。

绘本后面小莜那段话化用前文提过的《猜猜我有多爱你》[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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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往事重提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