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暄开始前,贺知行话语里的阴阳怪气几乎快要溢出整个宴会厅,可现在,他却是带着满满的诚意与欣赏,邀请林闻景加入凌瑞集团成为特邀主编。
他前后极大转变的态度,让周遭的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他是真的惜才,想招纳林闻景为自己所用?还是为了打击报复,故意让林闻景掉入狼窝?或者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只是一场服从性测试?
待人们还在疑惑思考的片刻,林闻景拒绝了贺知行,语气诚恳又坚定:
“贺总,很感谢您的赏识和邀请。但是王主编对我有知遇之恩,是他一手把我从校园带到了报社,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就这样离开。所以,不好意思!贺总,再次感谢您!”
“那还真是可惜了,君子不强人所难,林记者在哪里都大有可为,希望未来可以和凌瑞多多合作。毕竟......我们真的很缺林记者这样敢于说真话的人。”
贺知行刻意加重了“合作”二字的语调,而这两个字,似乎已经和林闻景产生了某种无法斩断联系,犹如看不见的丝线,永远缠绕在他身侧,不得逃脱。
周围的宾客们见状,心底那点探究的**也渐渐熄了。看来贺知行果然是随口一提,他或许是真有那么一两分惜才,但也仅止于此了。凌瑞的橄榄枝,抛出一次是风度,被拒绝后自然不会再有第二次。
众人很快又恢复了交谈,注意力纷纷转向别处,宴会的喧闹声再次响起,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充满戏剧性的邀约从未发生。
“未来一定。感谢贺总抬爱!”
林闻景微微躬身,姿态谦逊依旧。他直起身,目光不经意地与贺知行身侧的江声有一瞬的交汇。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将所有情绪都严密地封锁在湖底。
但他还是捕捉到了那湖面之下,蛰伏暗藏、又极其复杂的表情。那种情绪,像是为现状松了一口气,又像是为未来有更深重的忧虑。
面对林闻景,贺知行不再多言,他自然地揽过江声的腰肢,用行动宣誓着他对江声的绝对主权。他的掌心隔着江声单薄的礼服面料,在触及她身体的一刹,他感受到她腰间突然的僵硬,随即又很快柔软下来。
“看来你的这位学弟,倒是很会说话。”
他俯身,用一种亲昵而又调笑的语气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又撩拨过她的脖颈,让她无法拒绝,也难以接受。
“贺先生,我现在只想陪着你。”
江声垂下眼眸,眼底适时地透露出几点娇媚,她挽着贺知行的手稍稍收紧,将身体更贴近了他一些。
“等会找个空档,我们去别处。”
“乐意之至。”
她的顺从、恰到好处的依赖,以及实在是美丽的脸庞,极大程度地取悦了贺知行。在这样的攻势下,他终于将注意力从林闻景的身上移开,转向下一波需要应酬的宾客。
经过林闻景身边时,江声没有再看他一眼,而是毫无依恋、冷漠无情地从他身侧擦肩而过,留下一阵香风和恍惚的残影。
在这一刻,在这偌大的宴会厅,仿佛他真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无关紧要之人”。
林闻景站在原地,看着那对相携离去的“爱侣”,心中生出无限的苦涩。江声的笑容明媚却虚假,贺知行的言行自信却虚伪,她依偎在他身侧,他享受她的美丽,他们显得那样登对,又那样刺眼。
林闻景推了推下滑的眼镜,眼中的光逐渐暗淡下来,方才强撑的意志也逐渐松懈。他晃了晃被灯光照耀得泛起华彩的酒杯,缓缓饮尽杯中残存的香槟。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无尽的灼烧感,刺激着他本就因巨大情绪波动而痉挛已久的胃。
看来今晚,注定是要大醉一场。
林闻景无奈一笑,一次又一次地把酒杯添满最高度数的酒,又一次又一次地喝下肚,终于,一阵不受控制的感觉袭来,他彻底让自己沉溺在被酒精麻痹的世界里。
他明白,他现在沦为了贺知行用来试探、警告、拿捏江声的一步棋。而江声,正在一个他无法触及、也无法提供帮助的暴风眼中,独自与豺狼虎豹周旋。
在江声下达指令前,他的任何一个行为都可能导致她的计划失败。所以,不变,往往可以应对万变,林闻景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接下来的晚宴,江声表现得愈发像个完美的女伴。她巧笑嫣然、应对得体,对贺知行展现出全然的尊崇与仰慕。
她和贺知行默契地应对着宾客,若不是柳烟烟的葬礼刚过不久,任谁都会以为他们是相爱多时的恋人,而非相识不久的陌生人。
不过,他们或许确实相识多时,只不过是在柳烟烟活着的时候就有所勾连。否则,贺知行怎么会在柳烟烟身死后,第一时间就带她出现在庆功宴上让所有人都认识。甚至更恶,说不定,就是因为她,柳烟烟才死掉的。
婊***子!
必须曝光她!
这个坏女人必须让所有人审判!
在宴会厅无人在意的某房间门口,一声快门的“咔擦”声响起。某个自诩正义的小报记者偷拍下了江声和贺知行亲昵的身影,她的正脸完美地落在了整张照片的中央,就像落入了漩涡中心,无法自拔。
这细微的声音,恍若投入汹涌海面的石子,看似掀不起任何风浪,却精准地落入了不同人的耳朵里。
彼时的江声正在与贺知行在某个无人的会客厅里深情地拥吻着,在她浓情蜜意地看向他的那一刻,身侧被窥视的感觉达到了顶峰,随后一声“咔擦”,她终于明白那种感觉来自何处。
这不是林闻景充满爱意的眼神,而是小报记者躲在暗处随时准备按下的快门。
她心底的弦被彻底绷紧了,她知道,与贺知行一同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尤其是在柳烟烟尸骨未寒之时,会引来多少揣测与非议。那记者的镜头,捕捉到的不仅是她与贺知行的亲昵,更可能是一把即将引爆舆论的炸弹。
网暴?
开户?
造谣?
辱骂?
骚扰?
威胁?
.......
江声的脑子瞬间浮现出了这些词汇。
她当然对这些“词汇”后面的含义心知肚明,可现在的她没有任何选择,只好紧紧抓住贺知行衣袖,当作是山洪袭来时的最后一根浮木。
既然要拍,那就拍最刺激的吧。
她这样想着。
于是,在贺知行因那声快门而微微蹙眉的瞬间,江声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踮起脚尖,主动迎上他微凉的唇瓣,将一个原本浅尝辄止的吻,加深成一场更加缠绵悱恻的表演。
她的手臂环上他的脖颈,指尖陷入他的发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投入,像刚学着走路的孩子那般,学习怎么和人接吻,并用一股蛮横的力道,将这个吻变得无比浓烈、无比深情、无比充满爱意。
在这一刻,她的视线变得有些不真切,灯光也变得有些模糊。忽而一秒,她的记忆恍惚飘向了四年前的那个元旦,那个让她心碎、失控,以及醉酒断片的日子。
那天,江声在门外。
那天,柳烟烟和贺知行在门内。
她透过细微的门缝,像是黑暗世界里的老鼠,看着柳烟烟和贺知行拥抱、亲吻、缠绵。他们的情绪是那样的真切、神情是那样的幸福,而她却与他们的幸福格格不入,只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的“第三者”。
江声终于彻底明白,柳烟烟的世界很大,会有很多人走进来,而自己,或许从来就不是最特别的那个。
柳烟烟会被贺知行抢走,会被更多人抢走,她不可能属于自己,过去、现在,以及未来,都不可能。
她羡慕贺知行,他可以陪伴在柳烟烟身侧。她嫉妒贺知行,他可以和柳烟烟亲密无间。她憎恨贺知行,他可以获得柳烟烟全部爱意。
所以,她选择在元旦晚会醉酒,试图用酒精麻痹神经,将自己从痛苦中抽离。所以,她把林闻景错认成柳烟烟,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亲吻“她”,就像贺知行亲吻柳烟烟那样。所以,在这一刻,她努力地拥吻着贺知行,试图从他的唇齿间,再找到一点属于柳烟烟的痕迹。
姐姐......
姐姐......
姐姐......
这样,我算不算是,真的和你吻过?
这个荒谬而又悲凉的念头,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江声残存的理智和防线。她的吻更加深入、更加忘我,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仿佛要将自己连同那些无法言说的爱恋与痛楚,一并揉碎、混合进这个充满算计的吻里。
贺知行显然感受到她突如其来的、异常激烈地回应,他虽然心中闪过一丝差异,但很快被无法抗拒的**所取代。他把江声逼至角落,用风暴般的动作和情绪,加深了这个吻,几乎席卷了她潮热的呼吸和思考能力。
在门外,那隐匿的镜头,想必正一刻不落地记录着这香艳的一幕。或许就在今晚,她就可以从热搜头条里看见自己的身影。